第十六章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5)
再加上桂萼的煽风点火,朱厚熜竟认为王阳明的捷报“有失信义,近于夸诈”。
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霍韬给朱厚熜算了笔帐:王守仁不费斗米、不折一卒就平定了叛乱,整整为朝廷节省了数十万的人力物力!
黄绾的上疏更是言辞激烈:臣以为忠如守仁,有功如守仁,一屈于江西,讨平叛藩,却遭忌者诬为同谋,至今未白。若再屈于广西,恐怕劳臣灰心,将士解体,以后再有边患民变,谁还肯为国家出力,为陛下办事?
然而,王阳明已无暇理会朝廷里那些滔滔不绝的争论,为了写成那份治理边疆的建议书,他穿越山林,上下岩谷,考察地形,遍访民情。终因过度劳累,晕厥过去,被人抬回南宁后更是每况愈下,命若琴弦。无休不止的咳嗽、时恍时惚的思维让他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
落叶归根,狐死首丘。他不想再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多待片刻,上了一道长长的乞恩养病疏就坐船顺着漓江向东而去。
一日午后,船在一个宽大的河滩停了下来。阳明问前面是何处,船夫说是伏波山,山上有个纪念汉朝将军马援的伏波庙。
阳明心头一震,回想起四十年前从嘉峪关长城回京后做的一个梦,梦境就是自己去伏波庙游览,并赋诗一首。
他缓步下船,勉力登上了那座小山。推开庙门,马援威武的塑像映入眼帘,一切都像是当年梦境的重现。但不论它预示着什么,是轮回还是宿命,有一点却毋庸质疑,那就是:王阳明所建立的功业,早已十倍甚至百倍于马援。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如同梦游太虚幻境一般,分不清孰真孰假的王阳明心下颇为感念,他努力回想起梦里那首诗,将之刻于庙中,取名为《梦中绝句》。
接下来的归程愈发漫长,气若游丝的阳明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死神就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一次又一次地刺穿他神游故乡的美好梦境。
唯有钱德洪和王畿的来信能使他获得暂时的慰藉,阳明书院红红火火的景象透过字里行间在脑海中一一呈现,更使他归心似箭。
然而,无论水路陆路,船夫和车夫都不敢走得太快,怕他的病体受不了剧烈的颠簸。就这样,阳明以日行不过五十里的速度“挪”到了广东境内。
路过增城时,阳明拖着病体到湛若水的老家瞻仰了一番,并题诗于壁上:落落千百载,人生几知音?
虽然阳明晚年同湛若水因学术分歧越走越远,但他始终忘不了这个相知相交了几十年的老友。人之将死,不能一聚,就用诗歌来纪念这段纯粹的友谊吧。
90 千古毁誉随风散 只是良知更莫疑
广东布政使王大用是阳明的学生,听说老师入境,赶紧带一队士兵前来护驾。
众人一路向北,必须翻越气候恶劣的梅岭。
阴云低垂,远山失色,天与山的交接处,如缕的轻霭被大风吹散,使人顿感寒意彻骨。
阳明从昏睡中醒来,从竹躺椅上支起身子,问两个抬他的军士此地是何处。王大用见状,策马过来,告诉他前边是梅岭。阳明刚想说些什么,一阵北风将他戗得咳嗽不已,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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