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下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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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金蝉计
    方梦岚眼神怔怔,至今早已欲哭无泪。

    “早知有今日这番手足阋墙,骨肉相残……二十年前我便该拔剑自刎,免得害了你们兄弟间彼此血脉情义。”

    不过她这话反倒将梦中人点醒,楚人明哈哈大笑不绝,凑到她后颈间深深一嗅,而后讳莫如深道:“小岚,你可知道么?先前那些慕贤馆的人前来找上我时,我本来是懒得同他们理会的。可待之后读罢雪棠送来的一封书信,我才终于想通了这里面的一切!”

    “这天下的万事万物,只有攥到自己手中的权力才最牢固可靠!便如现在!倘若我说明日便要娶你,又有哪一个胆敢再提半个不字?”

    “就算是我从前对你不起,眼下无论你想怎样待我……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方梦岚气息微窒,心中却还有一丝希冀尚未破灭。抬起头来与他直视,十指縠觫,颤巍巍道:“我只求你……求你看在咱俩往日的情义上……放过夕若一条生路吧!”

    “此事我们先前便已谈过,又何必翻来覆去,一意纠结不清?”

    楚人明微微一笑,将一只手掌轻轻掩在她两片滚烫绛唇之上,“楚家家主暴毙而亡,这乃是震动江湖的大事。我若不能给其余各派一个妥善交代,又如何才能服众于人?”

    “至于夕若嘛……”

    “左右老二本就想要杀她,担下一桩罪名是死,担下两桩罪名也同样乃是一死。既然如此,那这二者之间又究竟有什么分别?”

    “可她终归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你就当真忍心将她亲手逼上绝路?”

    “你说什么?”

    楚人明眉头大皱,无疑对此颇有些始料未及。眨眼又转作一副洞若观火,斜睨冷笑道:“咱们都已是年岁一把的人了,即便你想要救她心切,却也大可不必朝自己身上乱泼脏水,莫名说出这等不着边际的话来。”

    “我……我并非巧言令色,专要哄骗于你。”

    方梦岚面如金纸,一排银牙紧咬下唇,“你是否还曾记得,当初我同人澈刚刚完婚不久,他便受老家主之命前往外出办事。这一走……便是足足约有月余。”

    “你……你是说……”

    经方梦岚一言提醒,楚人明也倏地变了颜色。自记忆深处抽丝剥茧,依稀回想起曾经种种过往经历。

    不错,彼时二哥楚人澈出门过后,自己二人间倒也确曾有过一段羡煞神仙的缱绻光景。以至后来方梦岚怀有身孕,随即诞下一女,前后两相估算时日,竟然大致同此并无过多相差。

    莫非……莫非楚夕若竟果然同其所说一般,实则乃是出自于己的亲生骨肉?

    他脑内纷繁错节,一时间竟觉头痛欲裂。只是当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自己有心萌生退意,背后一众慕贤馆人又岂会从旁坐视袖手?

    思来想去,楚人明终于将牙关一咬,心道既已做了过河卒子,那便只能拼命向前。遂缓缓起身,转朝门外大步而去,眼神亦从先前轻佻,变得愈发毒辣凶狠。

    “楚人明。”

    方梦岚万念俱灰,跌坐在原地未动,眸中则有一泓水色参差迷离,又怔怔垂下泪来。

    “若是你执意不肯放过夕若,便请你连同我也给一剑杀了。如此……也好教我们娘俩在黄泉路上不太孤单。”

    此刻寒风正举,点点料峭扑面。楚人明驻足下来,所披大氅也被吹作猎猎嘶鸣。须臾,他又重新迈动双腿,只在离开前对外面弟子下令,要他们好生保护方梦岚周全。

    水榭层甍,虹陛寒栋。廊下清风,都付梦中……

    “小姐?小姐?”

    自从昨夜遭人击晕,楚夕若已不知在浑浑噩噩中昏迷几多时候。如今耳畔忽然传来呼唤,听其声音更像甚是焦急。

    她两片嘴唇皲裂发干,竭力睁开双眼,这才发觉自己已回到牢中,跟前一人急形于色,赫然乃是何之遥无疑。

    “何……何师兄?”

    楚夕若如梦初醒,念及父亲与三叔均已死于非命,不由得嘴角一瘪,就此伏在他肩头痛哭。

    面对佳人泪雨如霏,便同自己肌肤相贴,何之遥面色发窘,反倒颇有些手足无措。心中踟蹰半晌,总算小心翼翼探出双臂,将少女轻轻抱在怀中。

    “何师兄!爹爹还有三叔……他们……他们……”

    楚夕若泣不成声,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何之遥虽说动容,可转而想起自己此行来意,只好长话短说,脱口而出道。

    “请小姐事不宜迟,即刻随我动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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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说什么?”

    楚夕若如坠云里雾中,忙问道:“何师兄!你……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咱们先出门去同顾少侠汇合,之后你俩便一路往西奔赴,到青城山和那里的璇烛教主共商对策。”

    何之遥言语不辍,手脚却未有丝毫停滞。电光火石间一把推开牢门,不由分说便朝外面发足。

    孰料他话音未落,楚夕若取却煞白着一张俏脸,连连向后退缩。

    “爹爹和三叔遭人构害,至今尸骨未寒!我若就这么一走了之……”

    少女一副失魂落魄,朱唇打颤,哆哆嗦嗦吐出一席话来。

    “不!不成!我不走!我……我怎能走?”

    何之遥无奈,只得苦苦规劝道:“自古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倘若小姐踟蹰不决,执意要白白送却自身性命,又哪里还有机会再来平反昭雪!又哪里还有机会为家主报这不共戴天之恨?”

    “可是……”

    “四爷急于嫁祸于人,如今他的鹰犬不知几刻便会赶到!若是再多等上片刻,只怕到时就算想走也走不脱了!”

    见楚夕若只是涟涟落泪,却始终不肯随自己动身,何之遥终于有些发怒。这番话脱口而出,等到自觉失言,一切则早已覆水难收。

    “你……你说什么?”

    楚夕若如遭电击,一双杏眼圆睁,分明兀自难以置信。

    “师兄的意思……如这许多事情其实全都……”

    少女粉脸惨白,险些因错愕而当场闭过气去。何之遥无奈,只得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道。

    “昨夜事发过后,我曾暗中前往四爷住处。果然在他屋后发现一件带血衣衫,足以证明他同此事难脱干系!”

    许是唯恐楚夕若不信,他当即探出右臂,将一只手掌平摊开来。借周遭晃动爝火,少女终于看清,在他手上赫然竟是一缕靛青色衣衫残片。

    那上面血污狼藉,喷洒四溅。如今虽已暗红发黑,却依旧教人见后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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