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故意陷害于你?”
“我已同你说了!我不知道!”
“……”
“……”
“”好!我信你!”
众人大骇,这其中更属楚人明反应尤为激烈,急忙三步两步抢上前来,扯开喉咙连声叫道:“这小畜生一向巧言令色,专会蛊惑人心,夕若你可千万莫要着了他的算计!”
似是唯恐自己此话未足为训,他又连连暗使眼色,示意何之遥提早防备不测。何之遥会意,迈步朝前走去,只是堪堪迈出数尺,陡然便觉双目大眩,随之则是一阵淬骨恶寒溢涌斗室。
何之遥面色铁青,眼望楚夕若手中三尺青锋,两腿如铅铸铜就般伫在原地。楚人明急在心中,忙不迭催促其余众人上前,只是他平日行事素来轻浮孟浪,得以忝居高位全因自身出身使然。相较之下,反倒是何之遥老成持重,在众同门中颇具威望,如今既见他不愿率先垂范,旁人也自然面面相觑,良久不见响应。
“反了!全都反了!”
楚人明暴跳如雷,戟指着他骂不绝口,“姓何的!你别忘了自己能有今天全都是拜我楚家所赐!如今你不听号令,莫不是想要造反么?”
“请问小姐此话究竟乃是何意?”
何之遥波澜不惊,比起同楚人明纠缠不清,反而倒提长剑,遥向楚夕若拱手为礼。
楚夕若指尖轻颤,下意识将手缩回袖中,只余半截冷刃在外面炜炜生光,“何师兄,倘若是你偷盗了各派秘籍,一旦得手之后又会作何打算?”
何之遥眉头微皱,不过还是略作思忖,沉声作答道:“自然是即刻远走高飞,教各派无从寻觅踪迹。”
“可据我所知,此人当日非但并未不辞而别,相反却应家主之命前去松涛堂对峙,一路之上亦无其余非常举动。”
“我想请问何师兄,你对此事又作何等见地?”
楚夕若目光灼灼,所言尽在情理之中。何之遥颊间肌肉微微一阵抽搐,正要再度开口,却被楚人明抢先一步,跳脚怒斥不迭。
“邪魔外道从来诡计多端,如何能以常理度之!夕若!我劝你最好自重身份!否则等日后到了你爹面前,就连我也保你不得!”
“四叔恕罪!并非夕若有意无理取闹,而是此事实在疑点重重!倘若因此错杀无辜,于我楚家清名难免颇多不利。”
楚夕若言语不辍,手中青锋一扬,少卿身上束缚登时迎刃而解,“还请四叔替我转告爹爹,就说女儿定会亲自彻查此事。在此之前……也绝不会容此人在我眼中消失片刻!”
“难怪你非与我一齐出来找寻这小畜生不可!原来是早便盘算好了想要忤逆不孝!”
楚人明如梦初醒,两眼如刀紧盯侄女,阴起脸来纵声疾呼:“楚夕若!你的胳膊肘到底拐到哪里去了?”
一语至此,他口中忽的为之一顿,两眼灼灼喷薄异光,“是了!先前我便听人提起,说你被这小畜生给迷了心智,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要为着他叛宗背父,做禽兽不如的家门叛徒?”
“你!”
楚夕若紧咬朱唇,两睫不住簌簌轻颤。可碍于叔侄辈分,终究勉强压抑业火,“清者自清,夕若此心天地可鉴!还请四叔勿生疑虑。”
“好一个天地可鉴!”
楚人明气极反笑,嘴里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想不到二哥竟然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孽障!好好好!我自不同你多说!单论你一门心思要和这小畜生私奔的事情,若是四下里传扬开去,将来你爹的一张老脸究竟还要也不要!”
“请四叔慎言!夕若此举绝无任何私心作祟!”
楚夕若微攥双拳,挡在少卿与众人之间,“方才我已说过,之所以如此行事正是为楚家声名大计!若是将来水落石出,此人的确恶贯满盈,我定会亲手将其诛杀!可一旦个中另有蹊跷,夕若也誓将此事彻查到底!”
“好呀!看来我再说什么也是白饶!何之遥?何之遥!”
楚人明状若癫狂,激愤之下本拟亲自出手,可他平素纵情声色犬马,至于武学造诣则实在稀松平常。等到俄顷冷静下来,便还是站在原地,索性将这烫手山芋径直抛给旁人。
“家主严命,要把这小畜生活捉带回。如今他近在咫尺,你们眼睁睁看着旁人把他救走,回去后又想如何向家主交代!”
何之遥脸色阴沉,心下同样另有一番盘算。又向楚夕若抱拳为礼,森然沉声道:“四爷所说,确属实情。何某身为楚家弟子,不敢有违家主钧命,还请小姐三思后行,莫令我等从中为难。”
“这么说何师兄是不打算教我带他离开了?”楚夕若颊间掠过一丝细微煞气,内息腾涌如激浪崩摧,三尺青锋剑尖指地,俨然已是如临大敌。
何之遥点点头,却始终如磐石般纹丝未动,双目直视少女所持剑上盈盈寒光,显然不愿背上这率先动手之名。
“既然如此,夕若也先行只好得罪了!”
寒芒云举,亮若霜雪。楚夕若足下步法森严,手中剑势虽简洁明练,却又分明气象凛凛。她自知势单力孤,故在脑内定计擒贼擒王,一口冷刃中宫直进,不由分说直逼何之遥眉心。
何之遥身为同辈翘楚,手段岂容小觑?口中吐气开声,执剑反为招架,左手则忽的凝作掌状,一剑一掌此消彼涌,掩映相伴,顷刻竟在面前数尺远处护了个密不透风。饶是楚夕若武功不俗,却依旧难近其身,间或更偶遭劲风直冲面门,隐隐大有攻守异势之象。
“何之遥请小姐迷途知返,莫因一时意气酿成大错!”
他出手如风,语气始终殊为平静。另一边厢,楚夕若却端的焦头烂额,只因其武功本就较何之遥略逊半筹,更兼不愿伤人性命,以至处处颇多掣肘。不消十余招后便已渐露颓势,若非何之遥手中同样留有余地,想必此刻也早已彼此分出胜负。
楚夕若手心汗水涔涔,却无丝毫退意,暗自咬破舌尖,再度一剑平平递至。楚家百年世家,积蕴极深,于武学一脉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而她身为楚人澈独膝下女,可谓自幼耳濡目染。即便如今根基尚浅,举手抬足却无不尽是当今江湖顶尖手段,内力过际手中青锋呜呜轻鸣,渺如泣诉。三尺剑身譬若渊薮腾蛟,起落翻覆俱作万钧雷霆。
何之遥虎躯微震,好似颇为意外,可他毕竟胆识不俗,电光火石间变招奇疾,剑势陡转漫卷嘶吼,俨然不较楚夕若来势稍稍逊色分毫。
他擎持利刃搅动朔风,汤汤如有神助。左手随之变掌为指,嗤嗤数声轻响从无至有,正是楚家数代赖以成名的临江指无疑。楚夕若玉容凝重,不敢心存托大,蓦地提振精神,一般的凌空疾点数指,同其彼此针锋相对。
这二人师承一脉,所使招式可谓大同小异。然何之遥久涉江湖,平生大小厮杀无数,若论实战厮杀经验,自然远非楚夕若所能企及。果不其然,二人指力相触,只见何之遥一路势如破竹,频频进逼不辍。反观楚夕若则明显力不从心,先是手上攻势微缓,纵然竭尽全力招架,却依旧蹭蹭疾向后退,直俟踉跄着倒出七八步去,方才勉强站定脚步。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楚夕若粉脸苍白,只道何之遥必会乘胜追击。渠料他竟收招敛势,就此平平退回远处,眉宇不失往日恭敬。
“何之遥不敢同小姐争寻刀剑之利,只盼您迷途知返,何必因此人辜负了家主与夫人往日殷切期许。”
“我……”
楚夕若两靥动容,一双水眸因此依稀泛起一丝慌乱。
平心而论,她固然是觉这所谓盗书一事实在疑点重重,因此这才下定决心,务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可如今猝闻旁人提起父母双亲,内中心境又难免变得与彼时不尽相同。
“倘若小姐幡然醒悟,我等自会对此守口如瓶,绝不向旁人走露半句风声!”
何之遥老于城府,既见楚夕若脸现怅惘,就连握剑的手也正隐隐发颤,只道自己一番规劝业已奏效。当下自敛兵刃,如试探般上前数步。
“她便是铁了心想要数典忘祖,你再多说什么……”
楚人明方在气头,闻言着实怒不可遏。可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何之遥意味深长望过一眼,只得将余下半句生生咽回肚中。
他一张老脸忽红忽白,不由越想越觉着恼,心道凭你何之遥一介外姓小辈,也敢在我面前妄自充大,当真乃是乾坤颠倒!本欲破口大骂,教其自重身份,可转而发觉身边十余道目光无不齐刷刷望向自己,终于还是自行泄下气来。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定要教这姓何的对今日之事追悔莫及。
“我看谁敢再上前来一步!”
楚夕若正百感纠结,可待侧过头来,瞥见少卿此刻浑身鲜血淋漓,竟又不由通体大震,一颗心脏狂跳痉挛。眼见何之遥渐行渐近,胸中一股莫名悸动遂再难压抑,柳眉倒竖严阵以待,盈盈剑锋亦如鬼使神差,森然横拟身前。
“他说的对极,你何必为我……白白毁了自己大好前程?”
少卿呕血如注,生生挤出一丝惨淡笑容,实未料到临死之前还能得楚夕若这般信任。可如今自己生还无望,又何必令她为此同家人反目成仇,受天下千夫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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