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师叔,这次少卿事起从权,也只好要来揭一揭你的丑事了。”
少卿脑中闪念,一桩妙计随之涌上心头。当下只向楚夕若道了句:“既然如此,你好生跟在我身后便是。”言讫亦不待她回话,便大踏步的来到庙门正前。双掌微一较力,两道厚重殿门登时应声而开。
“你们是什么人!”
乍见有不速之客闯入殿中,着实教里面二人大吃一惊。两道寒光璀璨夺目,正是已然各自抖手抽出兵刃,同少卿遥遥互成对峙。
少卿一圈冷眼环视,发觉面前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眉眼相貌浑无半分相似之处。那瘦高个子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一眼望去好似病入膏肓。唯有一对细小眼珠在眶中翻滚不定,反倒又是种难以言明的精干算计。
至于另外那个矮胖汉子,则天生得一副虬须环目,一张浑圆脸膛戒备十足。再见他左右耳畔太阳穴高高鼓起,正是一身内力业已颇有根基之兆。
“两位不必惊慌。”
少卿佯作波澜不惊,负手淡淡说道:“我家公子日前路过此地,听闻道上的朋友们提起,说是近来有人在此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这才特意亲自前来一晤。”
“小子,你怕是听错了吧!”
那瘦高个子闻言,只阴恻恻的一阵怪笑,“我兄弟二人不过乃是居无定所的客商。平日里风餐露宿,连吃上一口饱饭都尚且勉强。这生意兴隆四字,那又究竟是从何处谈起?”
“我家公子一片挚诚,阁下却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啧啧啧!这可着实教人寒心的紧呐!”
少卿目光灼灼,傲然与其直视。转眼又忽的一声轻叹,眉宇间频频流露惋惜,“看来是你我两家有缘无分,终归难以成了买卖。”
“既然如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还请两位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竟当真拱手一礼,随后头也不回便往外走。而眼看着事情毫无进展,少卿却要动身离开,楚夕若在一旁可谓心急如焚,整个人便直勾勾伫在原地,半晌不见动作。
“快走!”
少卿看在眼中,自牙缝里低声挤出两个字来。楚夕若身形微晃,终于从错愕中惊醒。遂失魂落魄般与他一同迈开腿脚,心中却兀自对那孩儿安危多有牵挂。
“且慢!”
“怎么?”少卿闻声驻足,却不急于回头,“阁下还有话说?”
“并非是我们不愿据实相告。”那瘦削汉子与同伴对视一眼,似是终于下定莫大决心,口中叹息连连,“实在是人心险恶,教咱们不得不防。”
“不知尊驾究竟乃是哪一路上的朋友?若果真要谈生意,还请您当先说个明白。”
少卿精神一振,心知二人业已中计。刻意沉默片刻,这才故作高深道:“咱们同在江湖行走,自然懂得这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是了,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襄阳碧水楼的名号?”
“什么碧山楼碧水楼!我大哥问话,你们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的在此聒噪不清!”
那矮汉生性急躁,见少卿刻意故弄玄虚,一时浑身气往上涌。“刷”的振起掌中单刀,冷刃飒飒,汹汹寒意慑人。
“碧水楼?”
那瘦削汉子眼前一亮,脸上更较刚刚平白焕发出几分奕奕神采,“那可是襄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买卖!莫非二位是……”
少卿却不着急答话,只微微颔首相应。直俟又过须臾,才喟然感叹道:“像我们这些个秦楼楚馆的买卖,如若想要长久立足,其实凭的也不过只是新旧更迭四字而已。”
“因此老太太这才教我家公子出来走动走动,一来结交些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二来也可广为物色。见到谁家里有生得标致的美人胚子,大可一并买了回去。等到再过上个三年五载,那也难保这其中的哪一个……便会成了家里面的下一棵摇钱树。”
“原来您老是碧水楼的少东家!”
那瘦削汉子如梦初醒,再看楚夕若面容白皙姣好,浑身衣着华贵不凡,那也愈发不疑有它。一只手掌“啪”的拍在额头上面,又踉跄着跑到跟前,对她急声赔起罪来。
“刚才是小人肉眼凡胎,不识真人!您可千万莫要怪罪!您要觉实在气不过……唉!那就打上小人两个耳光!直到您老消气为止!”
楚夕若秀眉紧蹙,对于他这番举动,一时更加反胃不已。当下强忍着胸中怒气,阴沉着脸不置一言。
而见此人已对自己所说深信不疑,少卿便继续不动声色。又发觉那矮汉兀自紧攥钢刀,登在袖中捏下一枚小小棋子,电光火石间向他手间脉门激射。
那矮汉猝不及防,迎面只觉气息一窒,手上虎口霎时酸麻难当。紧随“铛”的一声大响,一柄钢刀被顺势打落在地,激起四下漫天扬尘。
“我看你八成是活得不耐烦了!来来来!咱们这便再来斗过!”
平白遭此折辱,矮汉顿时怒发冲冠。一把又将那利刃抄在手上,便要上前将少卿一刀劈作两段。好在有瘦高个子赶忙上来阻拦,这才未教双方当真动起手来。
“咱们既是洽谈生意,凡事总要讲究个和气生财。阁下始终拿着把明晃晃的钢刀……其实终归大可不必。”
“小兄弟说得不错!”
那瘦削汉子神情复杂,心道自己这结义兄弟生性急躁自不必言,可手下也着实颇有几分蛮横功夫。而这少年竟能在转瞬之间轻易得手,一身武功之高,那也着实令人不可小觑。
他讪讪干笑几声,朝那矮汉使个眼色,转而又连番赔笑道:“我这兄弟原就是个粗人,不懂得生意场上许多礼数规矩,您二位可千万莫要同他一般见识。不论有什么话的,大可吩咐小人便是!小人一定悉心竭力,效尽犬马之劳!”
“阁下言重了,咱们同是在江湖上讨生计,将来只怕还免不得要多多叨扰。”少卿一笑哂然,又是一圈左右环顾,反倒一脸不无奇疑。
“我虽听人提起二位手中奇货可居,但毕竟百闻不如一见,不知这所谓奇货……现下又究竟都放在了何处?”
那瘦高汉子一怔,当即双手抱拳,口中连番赞叹,“两位不愧是碧水楼的主顾,连办起事来也是这般干脆痛快!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二位,咱们请这边长眼。”
言讫,他便抬起左臂,朝稍远处作势一指。
少卿面如止水,侧过头来一望,所见是一道玄色帷幕低垂及地,或许因积年无人理会,如今早已破败不堪。
不过倘若仔细端详,则不难发觉此刻那帷幕似乎正无风自动,俨然暗藏别样玄机。少卿同楚夕若对视一眼,足下徐徐移步。那瘦削汉子急于献媚,忙抢先过去,将那帷幕小心挑开一角,露出后面庐山真容。
“二位请看,这可个顶个尽是上好的货色!包您家老太太回去瞧了满意。”
“我非把……”
楚夕若十指紧攥,两靥倏地转作惨白。目中所及,赫然正是七八个约莫不足十岁光景的男女孩童。人人眼神麻木呆滞,毫无生气,实与行尸走肉别无所异。
这许多人的双手皆被一条麻绳挨个缚住,彼此连成一串。似因捆束极紧,以至血脉不畅,更有几人腕间已然清晰可见数道暗紫色的深深瘀痕。
少卿嘴角抽搐,但也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瞥见楚夕若几乎便要发作,赶忙闪身挡在她与二人之间。双眉一轩,微微沉吟道:“他们怎的会成了这副模样?”
“小人正要说起此事。”
那瘦削汉子一脸得意,向少卿眉飞色舞道:“这些小崽子们正是追鸡撵狗的岁数,看着实在教人麻烦的紧!不瞒二位。便在你们来前,我才刚刚给他们一人灌了半服蒙汗药下肚。待会儿领着他们行道赶路自然全无大碍,可准保个个两天之内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过公子爷您大可放心!只要这两天一过,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全都会再活泛起来。等到那时,就怕您老人家还要嫌他们吵闹聒噪的厉害呐!”
“方才我家公子已然将话同两位说得清清楚楚。”
少卿抑住胸中业火,为免楚夕若与自己忍不住当场出手,又掌风微拂,将那帷幕轻轻掸落,“这后面的货色不论男女,他这次皆照单全收。可我们碧水楼毕竟也算是襄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买卖,若一趟下来单单只带回这么几个人来……那岂不要让外人给看了笑话?不知阁下手上可还有其余存货,能否教我们一并看个仔细?”
“公子爷,您说是么?”
楚夕若浑浑噩噩,适才一番凄惨景象始终在脑内挥之不去。闻言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半晌才在唇角吐出一声冷哼。
那瘦削汉子看在眼中,心下难免暗自泛起嘀咕。遂满面堆欢,小心试探说道:“公子既然有心要看,照理小人本不该说半个不字。”
“可有一桩计较……”
少卿察言观色,早已想在头里。不俟他把话说完,便先将那玉佩取出,在那瘦削汉子面前晃了几晃。
“此番我同公子来得匆忙,原不曾随身带得许多金银。不过如此一件物什……不知在阁下看来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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