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作为人文知识分子,据守独立的生命体验进行写作,这种体验里包括经历、阅历、思考、想象、情感等等,因此比普通的人群更能洞悉现实真相,直面社会文化危机,无论是体验还是写作,都是对现实的高度精神认知。这就决定了作家既要与现实保持距离,又要在现实中发现存在的痼疾并且勇于表达,不能流俗,更不能随波逐流。一个作家应该既是出世的,也是入世的:出世是要有超然清洁的生活,坚守纯粹独立的精神品格;入世则是对现实怀有关怀的热情,守住自己的良知,坚持批判和质疑的态度。
这种态度无疑会使一个作家的写作从一开始就具有尖利的生命疼痛。这种疼痛迫使他不断地寻求一种可能的方式完成他的使命,并且在疼痛中感受生之悲欢。作家的使命就是听从现实的切割和驱使,把他听见和看见的社会与自然的内核昭示于人类,他的疼痛就是现实的伤口。作家对现实的发现是孤独而饱满的,这正如我的独自行走,既遗世独立又与荒原深处的生命之核遥遥呼应,仿佛我是大地遗落在民间的一个孩子,在精神血脉上与大地紧密相连,气息相通。我向着荒原的腹地出发,渴望与大地的精魂相遇,我知道只有荒原才能以高昂的精神引领我向上飞翔,才能锻造生命的纯粹与高贵。我也知道,我与荒原的对话总会在人类对自然挤压的缝隙中发出声音,因为我对于生命以及使命的领悟来源于荒原的启示、宗教的灌顶、感情的交付和精神的承担。
一个这样的生命注定了其写作的向度:一方面,他要艰难地捍卫内心的自由,这使得他几乎是必然地要与现实的生活产生各种各样的紧张感;另一方面,他又看到了社会文化症候,他必须坚持真正体现独立人格的写作。因此作家的声音必定是孤独的,他常常要破坏很久以来人们遵循的戒律和规则,比如我在我的多部小说中写到过的个体生命的意义实现,因为作家更为尊重的是人的生命、尊严和权利。每一种文明的进步都必然伴随着人的生命的巨大牺牲,但是我们不能把这种牺牲看作是理所当然,不能在崇高的名义下驱使生命怀着绝望和恐惧走向内心的崩溃,走向黑暗的深渊。我对撒哈拉之心的网帖印象很深,他在大漠第二次的网帖中曾经说到我和王小波的精神相通,我非常喜欢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次我特意重读了王小波的《个人尊严》,他说:“人有无尊严,有一个简单的判据,是看他被当作一个人还是一个东西来对待。这件事有点两重性,其一是别人把你当作人还是东西,是你尊严之所在。其二是你把自己看还是东西,也是你的尊严所在。”王小波认为,“中华礼仪之邦,一切尊严,都从整体和人与人的关系上定义,就是没有个人的位置。一个人不在单位里、不在家里,不代表国家、民族,单独存在时,居然不算一个人,就算是一块肉”。东西是被拿来用的,而生命才是鲜活的本体。任何经历了中国文化秩序和非常时期的人,在内心深处都会保留某种人被作为“东西”的记忆,并且深知这种记忆的历史延续性。于是更多的人持有的姿态是驼鸟政策,要么浑然不觉,要么屈己顺从,恐怕很少有知识分子像王小波的那只著名的猪一样“特立独行”。而我希望的作家就是要在现实中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事实,以自己的言说方式唤醒社会对既定存在状态的思考,他的独立、自由、敏锐、尖利的声音注定了他必然处在边缘地带,他因此成为精神荒原和现实空间的孤独的行走者,他是一个因孤独而惊讶、而害怕的号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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