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蔬一饭
文_苇苇
一些年前,被男生追求时,她同他坐在校外肮脏的小馆子里吃东西,马路上汽车开过的灰尘扬起老高。面前是肉丝炒面、三鲜汤,虽简陋,对校园日子来说,已可慰藉一下油水单薄的肠胃了。可谁也没怎么动筷,就坐着,听车在马路上呼啸驶过。
夜里很饿,但有涨潮般的情感涌动,食欲算什么?相互躲闪的目光和七上八下的情怀足以果腹。
后来上班,同一个男人吃饭,一桌菜,总有清蒸鲈鱼。这道菜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他们离开时,它总是几乎纹丝未动,顶着葱椒优雅整洁地立于盘中。服务员诧异地望他们一眼,他们背地里肯定要议论,说那些菜多可惜,说那对男女多装腔作势!其实别说乡村来的服务员,她也可惜,对食物的感情使她觉得暴殄天物。菜不便宜,她知道当时的他不宽裕——她日后才知道,他甚至是借钱挨过那段日子的。那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时日,但偏偏喜欢上她。他要面子,总想点好些的菜。他们吃得很少,相互紧张,小心翼翼,敏感,伸筷子这样的动作都像会惊动和损害什么,伸得过频更让人羞窘——蓬勃的食欲意味粗俗,与爱情有悖。他们在这一刻也的确没胃口,胃口把地盘拱手让给慌张的心。
那段日子她总与他闹别扭,总要别扭了才痛快一点儿。她也许是在替那条鱼生气,那么清白柔润的一条鱼,就这样被饿着的他们弃了。
再后来,她曾喜欢过的一个男人自外省路经,中午,冬天江边的西餐厅,红酒煎牛排、海鲜粥,但她没举箸——当情感发作,食物顿时成为感情的对立面。
西餐完全冷却,寂寞地待在盘中,他把自己面前那份吃完了。回去,胃一阵阵痛,她找药片吞下。
再去那家西餐厅时,她同他已无瓜葛。她一个人,点了薯仔饭、一盅粟米海鲜汤、冰淇淋。食物上来,她忽然发现,这家餐厅手艺其实不错。她吃得津津有味,胃口好得令她吃惊!那么,上回来时,她都吃下去些什么?除了一厢情愿的感伤和自以为是的盲目,她什么也没吃下。
每个人一生中都有过那样一段茶饭不思的时光吧,饿着也美妙,充当补给的是对方的面孔、眼神、每句话每个字每一次转头或起身。真是奇妙的化学过程:一些隐匿在空气里的抽象转化成具体养分,像童话中几句咒语就能变出一锅美味。是的,总有段日子,有一个人,可以充当咒语,只要念起,能量就在体内流得哗哗的。不知困,不晓饥,唯有苛求自己方可表达对爱的虔诚。
不过,再神奇的咒语也会失效,童话里虽未提及,但生活中的我们心知肚明。不然,人人在感情上都衣食无忧,又何来那些千疮百孔?咒语只能发挥少数几次奇妙作用,往后念再多遍,也变不出什么让人心跳的东西。
一旦尘埃落定,绷着的心放下,空气回复氮氧为主的成分,便不再能疗饥。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