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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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16 他们只是被迫团结

    时间回到瑶光被抓走後的五分锺。

    昏暗的停车场,时错费力地爬到了谢罗的附近,用力地拍了几下他的脸──似乎是因为之前强撑重伤的缘故,鬼羽走之後的一秒,他就睁著眼昏了过去。

    见拍不醒他,时错拉过了被谢罗搂在怀中的瑶光的小包,拿出了一个备用的迦蓝修复仪给谢罗治伤,再从怀里掏出了phs开始打电话。

    他先後拨通了两个号码,一个是杰内斯,一个是弗雷克。

    因为,这两个人的职业都是杀手。

    杰内斯的身份和联系方式他早就在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就知道了,至於弗雷克──瑶光不是内行所以看不出来,那个男人城府很深,而且有著一双像是能看透他人生死的眼睛,绝对不止男娼这麽简单──尤其是处刑事件之後,更是让他起了几分警惕。

    因此他私下里找弗雷克逼问过,令他意外的是弗雷克也并未意图隐瞒什麽而是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杀手身份,连他爱慕著瑶光一事也直言不讳,甚至承诺不会对瑶光出手,还可以帮时错暗杀有些i6区棘手的对手──唯一的要求是,他请时错瞒著瑶光,因为这个身份背後的事,实在不怎麽光彩。

    但就算如此,时错对他这个情敌也没什麽好脸色,平常是能不和他交谈就不和他交谈的。

    但现在,也不得不试试看倚靠他身为杀手的人脉了。

    电话很顺畅,两边听到瑶光被掳走的消息後都大惊失色表示立即去想办法,电话打完的时候,谢罗已经慢慢转醒了。

    神智清醒起来的那一刻,这个少年猛地瞪大眼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後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他看看坐在身边不远处的正在cāo作手机的时错,再看看一边躺著的瑶光的小包,立即明白过来──明明才胜任保镖,首战就失利,让自己该保护的人被抢走了。

    少年的豹耳挂了下来。

    “别发呆了。”还是时错把他从怔愣状态叫了回来,“扶我一把,我们去i8区找医生。”

    谢罗疑惑地看了时错一眼。

    “你认为就以现在我们的状态能对瑶光带来什麽帮助麽?只有治好我的腿,之後我们才能想办法反击。搜救的事,我已经联络弗雷克和其他认识的人去做了。”

    谢罗立即点点头,把瑶光的包收拾好背上,然後就背起时错,跑去远处把翻倒在地的轮椅扶起,重新启动起来。

    “走,继续带路去找医生。”

    瑶光被鬼羽抓走後一小时。

    杰内斯冲进了赤地城城主道恩的房间,也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了电脑前,劈里啪啦cāo作起来:

    “抱歉,借我一下你的权限,我查点东西。”

    对於杰内斯这种说风就是雨的调调,道恩似乎早就有些习惯了,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笑道:

    “这次又怎麽了?”

    “查鬼羽的资料。”

    道恩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鬼羽?”

    “嗯,他绑架了瑶光,我得去找他放人。”

    那女人,鬼羽至今没杀掉?搞什麽鬼?既然弄到手了,还玩什麽绑架?直接弄死她不就好了?

    道恩表面上和杰内斯说著“那你慢慢查我出去晃晃”,实际上却在走出屋子没几步就拨通了鬼羽的phs号码。

    “……鬼羽,怎麽回事?虽说我知道你爱玩,但这次时间也拖得太久了吧?”

    道恩一开口就是质问,鬼羽在电话那头沈默了几秒。

    “我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你说怎麽杀没有意见。”

    “这我知道,但是现在都过去这麽久了。之前的委托你也没拖上这麽多时间啊。”

    “看在你是我长期合作夥伴的份上提个醒。”鬼羽声音听起来依旧如蛇般yīn冷,也丝毫没有交谈对象是城主就多出几分畏惧或是恭敬,“对於已经约定好的东西,我很不喜欢别人对我的行动方式提出意见。你要继续委托,那就继续,若没耐心,那就中断这桩委托吧。当然因为提出中断的是你,之前您所支付的定金我是不会归还的。”

    道恩咬牙切齿地面对phs用口型骂了几句脏话,然後才对著话筒继续开口:

    “那现在她在你手里,离任务完成应该不远了吧。”

    “嗯,十天内应该可以。”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鬼羽依旧十分不卖面子。

    道恩嘴角抽了一抽:“我这边杰内斯在追查你,没问题吧。”

    “哼。”话筒对面传来一声冷笑,“他和牧瑶光有交情吧,这我早就知道。不过我的据点就连协会内部也没几个人知道,别说杰内斯不是我们协会的杀手了。他没办法这麽容易找到的。”

    “那就好,我这边也想办法拖一下他──”

    “没必要,他真的找上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丢下这句狂妄至极的话,鬼羽单方面挂断了电话,空留道恩对著phs干瞪眼。

    瑶光被鬼羽抓走後九小时。

    时间已经是後半夜,嗥月号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休息状态,而这个时候则是斩墨最喜欢的自由活动时间。

    他不知道疲累,当然也不需要休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肌体待机,而人格部分则开始上网浏览各种他感兴趣的资料,填充自己的知识。

    ──就像是一块大海绵似的,饥渴地汲取著各种未知。

    但是瑶光也和他很清楚地说过,他必须有“判断力”,在学习的过程总,他得自己思考、不依照任何外界论据地去判断那些知识是有益还是有害的,她告诉过他黑与白,善与恶,但也和他说过,界定的标准,希望他通过自己的思考後慢慢清晰。

    这对尚处於人格铸型期的斩墨来说无疑是个挑战,但斩墨对此显然很乐意接受,因为这代表瑶光对他的能力和判断力的信任──而且,就像人越思考越聪明一样,斩墨在智力开发的早期就已经开始全数动用自己的思考力,导致他的思维,正在以飞快是速度成熟和完善起来。

    现在的斩墨,已经有了可以说是十分健全完善的人格了。

    ──虽然性格中依旧带著那股奇妙的任性劲儿以及护短的本能,但是从对“人格”的角度来观察,已经可以发现,他的人格形象已经立体了起来,这让嗥月号上的技师和程序师都欣喜若狂,因为,这就证明了手动创造逻辑智能是可行的。

    对此,很多技师和程序师都想对斩墨的人格进行一次系统的解剖,也有人畏惧这种人造的逻辑人格,主张删除斩墨,把gs的智能换回原来的简单的人工智能。但是提案却全部被萨图驳回了。

    因为,就算知道斩墨有可能是一枚定时炸弹,但他是瑶光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而且可能对瑶光来说很重要。

    ──这或许是瑶光回到嗥月号上的关键。

    萨图当然不知道瑶光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手动删除逻辑人格是不可能的,而一旦有人打算格式化斩墨的人格,在格式化的同时,斩墨的所有逻辑人格数据会立即开始上传到瑶光早就准备好的网络空间内,且上传的优先级在格式化之前──也就是说,在删除之前,斩墨的人格早就被转移到了网络空间了。

    对这一点一无所知的萨图,把斩墨当做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整天来看他,还经常讨好又试探地询问瑶光和他是否有联系。

    一开始,斩墨对萨图毫无好感,也无意透露瑶光的行踪,但时间长了,萨图的软磨硬泡还是起了点作用,出於“这个沙亚克至少是现在供养我的人、而且对小瑶可能还有用”的考量,斩墨默许了萨图的接近,也会时不时地透露几句无关紧要的瑶光和他聊天的内容。

    而每次说到这个话题,萨图都会紧张兮兮地问斩墨瑶光有没有提到自己,每次斩墨都会毫不犹豫地否决让萨图心情顿萎──这种有趣的情形其实斩墨还是很乐意欣赏的。

    就在一边四处闲晃一边考虑下次萨图问起来他该说些什麽的时候,他发现瑶光的a2账号上线了。

    这麽晚上网,这个时候人类应该在休息才对吧?

    对瑶光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斩墨有些抱怨,於是立即和她发起了对话,提醒她该休息。

    但是得到的却是让他惊讶万分的一句话。

    “小墨,我有麻烦了,虽然三番四次麻烦你有点过意不去,但我可能还得再厚著脸皮请你帮一次忙。”

    看样子问题有点严重,不然她也不会大半夜打开电脑吧。

    於是斩墨立即回复:

    “请不用对我使用人类之间的客套用语,我并不会感到高兴。有什麽想要我做的,请说,只要我能办到。”

    对面沈默了一小会,才发来了下一句话。

    “我被鬼羽抓到了,对方要2500万查赫才愿意放我。”

    被鬼羽抓到了?鬼羽是什麽人物……?

    斩墨立即在网络中搜寻起来──得到的条目最多的是“赤地城的杀手”,很多相关的都市奇谈啊、市井奇闻啊、还有很多不明不白的命案,都和他有关系。再粗略一扫,可以知道他似乎是赤地城杀手中实力位居第一的强者,而且有施虐癖。

    ──这些,在网路上几乎都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足见鬼羽这个名号是多麽让人闻风丧胆。

    但是保险起见,斩墨还是带著侥幸问了一句:

    “赤地城的杀手鬼羽?”

    “对,就是他。”

    麻烦了。

    这次的事件,可能不是他光靠在网路上进行cāo控调配就能解决的。而他是实体又是这麽巨大的gs,要亲自出动的可能性几乎在2%以下。

    2500万查赫只是小事,现在更要确保的是小瑶的人身安全。

    斩墨思考了一小会,就在各种数据对比中,冷静而精确地选择了让瑶光获救几率最大的方式:向萨图求助。

    就算知道小瑶害怕和萨图进行再接触,就算知道之後有可能会被她狠狠责怪,但此刻,为了她的性命著想,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通过嗥月号内部网络直接联通了广播,对著萨图的房间喊话。

    “城主萨图,本机体的初始cāo作员现在陷入了生命危险之中,请尽快赶来本机体所在的格纳库。”

    萨图无疑是被那突然响起的广播给吓了一大跳,但听到广播的内容之後,他愣是从床上跳了下来,连衣服都懒得穿,就这麽光著上半身风风火火地冲到了格纳库,跳进了斩墨的驾驶舱。

    “喂,到底是怎麽回事?小瑶怎麽就有生命危险了?”

    “她被赤地城的第一杀手捕获了。”

    斩墨给萨图看了两人的交谈记录。

    这下狼人的脸彻底狰狞起来,獠牙刷地一下露出了毛皮之外,双手放在了cāo作板上开始打字──大概是因为太急了吧,他打错了好多字,有些太离谱的修正了,有些能看懂的便不去管它,就这麽发了出去。

    “小瑶!?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那混蛋有没有伤到你?!2500万查赫小意思,马上就准备好!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人来救你!”

    可是,让两人意外的是,这句话发出去不到五秒,甚至都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看完了整句话,瑶光的a2账号就突然下线了。

    驾驶舱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沈默。

    萨图对这一变故显然没办法很快回神(或者说是不想接受这一现实),呐呐地呆在了驾驶舱的座椅中,而斩墨却立即无情用合成音列出了几种可能性。

    “可能一,小瑶正在试图瞒过鬼羽与我们联系,而就在刚才,她的行动被鬼羽发现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高,小瑶所处情况十分危急。”

    “可能二,鬼羽背後的势力控制了小瑶,并逼供出了她的a2账号,试图假借她的名义把我们引入某个陷阱,这个下线的行为只是增加逼真度的演技,如果是这种可能性的话,过一会她应该会再上线,这个可能性不高,因为只要我们要求打开视频通话模式就能确认小瑶目前的状态,对方的计划不会这麽容易成功。”

    “可能三,鬼羽目前不在小瑶附近,小瑶找到了可以联络我的方式得以求救,但是从刚才的话中,她发现了你的存在,为了避免和你再次接触,她掐断了对话。”

    萨图的脸色在听到最後一种可能性之後白了一下,低下头,沈默了十几秒。

    但很快他就再次振作起来。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哪怕真的是最後一种……我也得想办法救她。反正知道她讨厌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无法理解。”

    “如果能理解的话我就得提防你了,我可不想再多一个情敌。”

    萨图苦笑著摇头,拿出了phs拨通了流霆的号码。

    “小尹,快到圣葬这边来,小瑶有麻烦了。”

    “什麽?”

    “她被鬼羽逮住了。”

    “──”话筒对面传来一声抽气的声音,“但是鬼羽不是在她逃跑的那天就摔下去,死了吗?这麽高的高度,就算是新人类──”

    “摔不死是有可能的,不过我也疏忽了……我早就联系了鬼羽的协会,让他们取消这桩委托啊,为什麽……”

    “也就是说鬼羽这是……和瑶光有了私怨想要了结她?”

    “不清楚,小瑶发来信息说需要2500万查赫才放人,但就在刚才和她的联络中断了。”

    “……那她应该不至於有生命危险,普通情况的话,她不可能找到上网联络你们的机会的。”

    流霆一边用肩膀夹著phs和萨图通话,一边草草地穿上外衣和鞋子快步赶向格纳库。

    “你是说没生命危险?”

    “多半没有。鬼羽可能确实是要钱,所以才会允许她对外发布信息。他若是真的想违背协会的命令动手,早就该动手了。”

    “呼。”

    电话对面的萨图松了一口气。

    “是我太不冷静了,也对,这麽简单的事我怎麽没想到。”

    “呵呵,关心则乱嘛。”

    流霆的声音,在带著笑意安慰萨图,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冷静和理智。

    但如果此刻他身边有人,就能从他脸上发现那宛如鬼神一般狰狞冷酷的……修罗一般的表情。

    为什麽你就不愿意听一听我的话呢。

    非得硬著头皮和我倔,落得现在这个地步不正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如果按照我安排的,你现在或许早就走在所有游戏参加者的最前面了啊。

    为什麽偏偏要去最困难的地下水路区摸爬滚打?

    为什麽偏偏要走最难走的那条路?

    为什麽要坚持那些其实早就该抛弃的东西?留著它们有用吗?能给你带来幸福吗?能帮助你更好的生存吗?

    不能,那只会加速招致各种灾难而已!为什麽你就不明白这一点!?

    ──为什麽你就半点都听不到我心中的呐喊?你以为我是为谁才拼尽全力活到现在?!

    要是你死了的话──

    “嗯,没错,先去查查鬼羽的据点所在地吧──虽然以对方的实力,我们不一定能查得到。”

    要死你真的就这麽死了的话────!!

    “对了,不然再去联络一次协会看看,该不会之前他们答应收回鬼羽的委托,只是随口敷衍而已吧?”

    尹流霆嘴角带著冷静而狠毒的微笑,一边快步走著,一边不停地在和萨图讨论著布置搜救行动的事宜。

    然而那对深黑的眸子中,此刻却已燃烧起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烈焰。

    这样下去不行。不行呢,瑶光。

    就算这次救了你,如果现在这种状况不改变,以後也还会有其他的鬼眼鬼角什麽的冒出来试图伤害你。

    既然你固执到了这地步也不愿意改变的话──那就由我来改变吧。

    只要这样,能将你纳入安全的羽翼之下的话。

    看吧,我是个尽职的,爱著你的好哥哥,对吗?

    尹流霆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换上了有点诡异的声调,对著电话开口了。

    “对了,虽然现在问起来不太好,不过说不定这些事之间也有点关联呢,大哥。”

    “……什麽?”

    “大哥之前买通的那个地下医师最近有联络你吗?”

    “啊,有哦,就在今天,啊不应该说昨天──晚上有和我通话,说是那个目标患者──时错,到了。”

    流霆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瑶光被绑架,他却还去看病?不知道两件事的发生谁先谁後。题外话,既然已经确认就诊,下一步应该就可以确切地执行了吧。”

    “不需要下一步。”电话那头传来了萨图同样狠绝yīn毒的声音,“梅森……哪怕我不买通他,都是个让人牙痒痒的变态,让那种医德无限趋近负无穷的家夥治疗,时错已经不需要我们花时间去注意他了。”

    “呵,不愧是大哥。”

    瑶光的表哥,就这麽在昏暗的走道中,面无表情地发出了笑声。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就只剩把瑶光一?个?人救回来就可以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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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世界最丑陋的奇迹

    从踏进i8区的那一刻开始,时错和谢罗就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

    没有i6区那样的守门人,也没有索要过路费,但是相对的,整个区却弥漫著一股极为腐败堕落混乱的气息──从进区到寻找诊疗所的短短十几分锺,两人就碰到好几次劫财,好笑的是还有一次劫色──打劫者还是个男的。

    看样子每个区也会根据区长的不同有不一样的管理方式啊。

    当然,凭借谢罗的身手,那些混混肯定是占不到便宜的,所以最後谢罗还是顺利地推著时错的轮椅,找到了黑枭诊疗所。

    那是坐落在i8区很偏僻地一条死路上的小诊所,大概三四套普通民居的大小,而且竟然有两层──顶层的顶部几乎碰到了天花板。和i8其他区域的喧闹的混乱不同的是,这条小巷很安静,甚至可以说很干净,不光是诊所的墙壁上一尘不染,不联系环境看根本看不出这是地下水路的建筑,就连附近几套小民居的外墙都很干净,带著淡淡的疑似消毒水的味道。

    ──简直像是,不光是人,连环境都对这诊所及其主人,表现出了几分敬畏和恐惧一样。

    这种与整个区格格不入的氛围让时错和谢罗谨慎起来。

    迟疑了几秒,谢罗慢慢地上前,绷著那长长的豹尾,小心地按了一下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

    但是让两人意外的是,开门的竟然是一个──本来怎麽都想像不到会出现的,那种状似大老鼠的生物──莫迪。

    本来,莫迪作为人造生物,几乎可以算是权贵专用的活动附属品,像是使仆一样的存在,虽说在嗥月号上随处可见,但是贫民区──不,不说贫民区,就连普通的市街区也很难见到的。因为莫迪的生产加工场,一般只有一个城的上层贵族才会有。

    在时错和谢罗愣住(谢罗甚至有可能从来没亲眼见过莫迪)时,大老鼠开口了。

    这一开口,又让曾在嗥月号上被囚禁时经常和莫迪打交道的时错更为惊讶。

    “进来吧。主人等你们很久了。”

    有点沙哑但又很清澈的少年的声音,流畅、冷静、平稳。

    光听这声音,完全没办法想像是莫迪在说话──因为为了防止这种侍从型物种反咬主人,莫迪这种人造生物的智商被设定在人类的平均智慧的1/2左右的数值,虽然能沟通,但有时候总会觉得有点笨笨的,只能完成一些比较基础的没有技术性的体力活,说话也不怎麽利索。

    ──但是,现在呢?

    时错不知道。他只能肯定一件事──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量产莫迪。

    仿佛是在受到了事实给予的一个下马威一样,还没进门,时错和谢罗所感受到的无形的压力,又重了一分。

    在莫迪的带路下,谢罗跟在时错的电子轮椅後,一齐走进诊疗所,穿过了门厅和候诊室,直接来到了目的地──那个梅森医生的诊疗室。

    房间十分干净,也很安静,只有什麽器械的嗡嗡声在空气中响著。一张靠墙的白色大桌上摆著好几台像是工作用的电脑,侧面则摆放著几台大仪器,其中有一台上方的样子有点像床,似乎可以躺上去。

    在白色大桌和仪器构成的直角空间内,放著张舒适的悬浮椅,上面坐著一个一头银发的男人,此刻正看著手中pda投影在空气中的光子屏,似乎是在查询什麽资料。

    ──僵尸。

    这是时错看到这个男人,大脑给予的第一印象。

    苍白到几乎看不出血色的皮肤,身材精瘦,全身除了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手上戴著一尘不染的白手套,银白色的刘海下架著时下很流行的眼镜款式的微电脑(瑶光曾经对著网上的照片眼馋很久),透明的镜片後是一对碧绿的瞳孔,配上那尖下巴、略高的鼻梁、带著点黑眼圈的深眼眶和白灰色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让他看起来像是刚死不久就从坟墓里爬起来的吸血僵尸。

    ──并不难看,但仅仅是对上视线,就会感到一阵幻觉般的威压和寒冷。

    “你来了。”

    男人见时错和谢罗进门,放下了手中的pda,启动了眼镜上的微电脑,之间镜片光芒一闪,之後上面就浮动出了很多细小的数据串,还有一些图示,似乎是在扫描时错。

    得到了想要的数据之後,男人重新关上了微电脑,架起了二郎腿,让悬浮椅转了个角度正对著两人。

    “预约者是i6区的y没错吧。患者是你?我记得接电话的是女人。”

    “她是替我预约的。”

    “噢。”

    男人倒也没有过多地追问,似乎对确认身份这种事并没多大的兴趣。

    “那麽首先打个招呼,我是梅森,没有姓,叫我梅森就可以。”

    时错淡淡点头:

    “时错。”

    “怪名字。”

    梅森边喃喃著,边在一边电脑的病例资料区输入了时错的名字的拼音(?)──输完之後,他转头,揶揄地笑笑:

    “你的来意我大致明白。是想治好腿吧。”

    “是。……有希望麽?”

    “这得做一次全面检查才能明白。”梅森边说边对一边站著待命的莫迪,用下巴指了个方向,“琼火,做一下准备。”

    “是。”

    那个被叫做琼火的莫迪点点头应了一声,跑去了那个疑似大床的仪器前cāo作起来,熟练地打开各种按钮,在一边的凹槽中注入了一些不知名的药水,动作灵活精准,除了外形,已经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只莫迪了。

    准备很快就做好了。

    谢罗一脸担忧,但时错倒是胆子很大,就这麽躺了下去,被一个大透明罩罩住,然後各种光线在他身体上扫过来扫过去,两分锺後,仪器发出了滴的一声,罩子重新打开了。

    时错下了仪器,重新坐上轮椅,看著一边在电脑前查看数据的梅森。

    “怎样?”

    “能治。就是麻烦点,把你下半身的神经中枢系统全部新建一套再和脊椎接驳起来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你下半身的骨头全部都得换掉。接受麽?”

    “治好之後就能和平常人一样?”

    “啊、完全没问题。”

    梅森脸上露出了冷静幽冷,像是魔鬼般的笑容。

    “行走,跑动,包括做爱,你受伤之前是怎麽样,治好之後还是怎麽样。”

    时错迟疑了几秒:

    “这麽大的手术,需要多少钱?”

    梅森愣了一秒,随後立即又兴味地一歪嘴角:

    “奇怪,y没和你说吗?我这里的医疗费,是任何人都付得起的。”

    时错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是什麽意思?”

    但是像是懒得解释似的,梅森没有说话。

    倒是一边的莫迪──琼火,像是例行公事似的,读课文似的开口了。

    “梅森医生要的报酬并不是金钱,而是精神财产。精神财产的种类很多,有某一种感情,有某一种欲望,也有各种各样的记忆,甚至是各种带有特色的思维方式,具体要哪一样则由梅森医生来指定。但有一条规律是确定的,手术的开销越大,你付出的就越多。”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诊疗所的上空,而话语的内容,更加明显地降低了室内的温度。

    ……原来如此,难怪说这是每个人都能支付得起的报酬,因为精神财产不正是储存在人的脑中吗──这本是无论怎样都无法被夺走的,最为贵重也最为独一无二的,完全属於一个人的财产,但是这个地下医师却选择将其作为治病的筹码?

    人活著,哪种感情是可以不存在的?你可以想像一个不会喜悦或是不会愤怒、不会悲伤的人是什麽样吗?你能想像一个没有食欲或是没有性欲的人会遭受怎样的诡异空虚感吗?或者说,你不在乎成为一个记忆选择性缺失的人吗?

    看似轻松的代价,其实却比金钱要沈重千万倍!

    选择这种东西作为报酬,对他来说有什麽好处吗?他既不能将其化作自己的财产,没有金钱收入,手术和药物消耗也必须由他自己承担,他所得到的,只不过是他人被剥夺脑海中某些重要的情感之後,所表现出来的各种情感缺失的症状而已。

    一个人的心要黑到什麽程度,才会想到把他人的精神,作为交易的货币?

    谢罗愤怒了,他咬牙切齿狠狠瞪著梅森,喉咙里发出了攻击性的咕噜声,一把拉住了时错的轮椅,作势要走──但是,时错却拦住了他,定定地看著梅森。

    “那你觉得,治好我的腿,我需要支付什麽?”

    “咕──!”

    谢罗在一边发出焦急而不满的声音,想把时错拉走,但是时错却很固执地锁死了轮椅的移动,还对谢罗摇了摇头。

    “谢罗。我们没有时间了。而且,我本来就是有感情缺失的人,不怕再给一些。”

    但是──少年用不赞同的眼神看著他──你这麽做,y肯定会很难过的!

    时错看懂了他的眼神,表情一僵,然後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能让这种状态的我,回复到之前那种能随心所以跑跳的状态,这根本就已经是‘奇迹’的程度了。…………谢罗,奇迹是不会凭空降临的,必须祭上什麽残酷的祭品,才能勉强地取得一些眷顾啊。”

    少年依旧不赞同地猛烈摇头──但是,时错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接受治疗了。

    “说吧,梅森医生,你想要我的什麽?”

    “你说的没错。”

    坐在对面的梅森从光子屏幕前抬起眼神,整了一下自己的白手套。

    “或许你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有多好,我可以告诉你,醉夜城在人体改造方面的技术,我可以挤进前三,能让你重新站起来,放在整个醉夜城看,也能算是奇迹,所以,我要的东西也很贵重。”

    “说。”

    “那你得回答我,现在,你最重要的事物是什麽。”

    这句话让时错有了一些不怎麽好的预感,他有些不愿开口──但鬼使神差地,身体却无视了他的意愿,自行把答案说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瑶光。”

    怎麽回事?!

    见时错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眼,对面的梅森一托鼻梁上的眼镜,冷静地微笑:

    “不用惊讶,方才的全面扫描时,我在扫描仓里加入了汽化的高浓度自白剂而已,就算是受过最专业的拷问训练的战士也不一定能抵得过的。所以之後十分锺内,你只能说实话,无法说谎,也隐瞒不了任何东西。”

    “…………”

    “那麽继续问,瑶光是什麽?人?物?还是虚拟数据?”

    一边的谢罗急急地上前捂住了时错的嘴──但下一秒,他就感觉有什麽凉凉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後背。

    “……请不要妨碍我的主人和客人交易,没有法律限制莫迪一年杀几个人。”

    琼火,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在了谢罗的身後,此刻正拿著一柄看起来很有杀伤力的光子枪,对准谢罗。

    “谢罗,放开吧。”时错从谢罗的手指缝中发出了沈沈的声音,“别把我想得这麽没用。”

    少年这才一脸不甘地慢慢松开了手,在琼火枪筒的威胁下,後退了一步。

    然後时错转头,面无表情地张口回答。

    “是女人。我的女人。”

    “…………”

    梅森有些诧异地一歪头──他没有料到,有著这麽锐利尖冷的眼神的时错,最重要的事物竟然是一个女人。

    “很难相信你这样的人物心中会有爱。”医生像是有习惯动作似的,再次整了整手套,“那想来你心中最重要的感情就是它了。那麽,我就要它。──‘对瑶光的爱’,或者是‘和瑶光相爱的记忆’……你选一个支付吧。”

    选择前一个,就会面临就算看到瑶光,知道她是谁,却无法对她动心的情况。

    而选择後一个,则会彻底忘记和她相关的所有事,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真是好毒辣的筹码。”

    时错看著对面的男人,露出了狼一般孤傲又嘲讽的笑容。

    “用这麽贵重的祭品换来的奇迹,想必是丑陋得不得了吧。”

    对面的梅森没有吱声,那薄薄的透明镜片,似乎挡住了他眼神中的所有感情。

    “那我就选记忆吧。”

    时错很快就在权衡之下做出了选择──他向来就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性格。无视了谢罗在一边焦急的神情和劝阻的动作,他对梅森点了点头。

    “我们什麽时候可以开始手术?”

    “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的话,马上。”

    “好,立即准备起来吧,我时间不多。”

    梅森对时错的配合有些意外,又有些很微妙地──像是在表示欣赏,他拍对时错眼神中的敌意视而不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招呼谢罗身边的那只大老鼠:

    “琼火,带他去手术室,我这里得准备一些东西。”

    “是,主人。”

    时错的轮椅,跟著琼火走到了诊疗室的门口。

    但是在出门前的那一刻,时错停了下来:

    “啊,不行,忍不住呢,自白剂的效果似乎还没有过去。”

    听到这句话,梅森有些好笑地抬头,面无表情地回视时错:

    “你还有什麽题外话想和我说的?”

    “嗯。有。”

    向来不怎麽愿意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态度的时错,此刻坐在轮椅上对这个地下医师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其实我给的筹码没有意义,真的。如果我把我对瑶光的爱挖空,当做货币给你,当我重新和她见面之後,当我重新回忆那些我和她相处的点滴之後,我还是会重新爱上她。现在我给你的是记忆,但那又如何,就算我不认得她,我的灵魂,我的身体却能记得,没有了记忆,我可以创造新的。”

    他一边说,一边在笑容中带上了几丝怜悯。

    “就算你抽空了这两者,我还是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和瑶光恢复到之前的关系。因为她无时无刻都在吸引我,之前是,未来也是。”

    梅森没有回话,而是继续面无表情──甚至很认真地一手扶著眼镜架,倾听著时错的发言。

    “而你──就算是得到了这些,你也无法从中研究出些什麽,得到些什麽,你剥夺他人的感情再多,如果只是指望从他人的感情中得出什麽结论或是数据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指望搞懂这些贵重的感情。”

    时错一边说,一边拿手指,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他扬起了下巴,嘴角轻轻勾著,就算是坐在轮椅上,依旧骄傲如同孤狼,从未改变。

    “因为那都是那些感情的所有者亲自沈淀提炼出来的,不亲自经历,一切都是空。”

    甩下了这句话,时错跟著琼火出门了。

    而在屋内的地下医师,则依旧用冷静的微笑,目送著他们远去的身影。

    18 你必定来自记忆的缺口

    瑶光以为鬼羽离开之後,自己能很快离开这个让她不快的地方。

    但事实上,就算她有多心急如焚,身体状况依旧毫不留情地拖著後腿。不光是被鬼羽近乎算是性虐待地折腾了这麽久,之前的秘药“乐园”的副作用和後遗症也慢慢显现出来了。全身酸软无法聚力,呕吐、发低烧、四肢间歇性痉挛──待到一切安定能下地赶路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三天了。

    幸好弗雷克似乎很熟悉鬼羽这个据点的情况,他带著瑶光去了治疗室养身体,又从某个仓库里把瑶光被没收的phs给翻了出来──瑶光立即打了时错的电话,但没人接听,只不过过了几分锺,谢罗用时错的手机发来短信询问情况,瑶光才松了口气。

    报了平安之後,谢罗短信告诉瑶光,时错正在进行手术,但有很重要的变故需要当面详谈,并询问瑶光的所在地,他好出来接人。

    但是弗雷克却阻止了谢罗,抢过瑶光的phs发了一条短信:

    “我是弗雷克,我和瑶在一起,我会护送她回来,你不用担心,请时刻留在诊疗所,以免有人趁你不在时对时错不利,这年头的内脏贩卖组织可是很猖狂。”

    回信很快就来了:

    “好,注意安全。我会保护他。”

    紧接著,瑶光拨通了杰内斯的号码──然後被劈头盖脸追问了一大堆问题。她略过了最让人难堪的部分,只是强调自己安好,并嘱咐他不要轻易和鬼羽对上,杰内斯却对瑶光的说法很不满意,说过一周,等他清完自己的任务就过来看她──这让瑶光本来有些低落和紧张的情绪稍稍有了点缓解。

    再之後,考虑到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就算被追查到地址也没关系,瑶光忐忑不安硬著头皮登陆了a2,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几乎把a2炸掉的一大堆来自斩墨和杰内斯的留言,对斩墨报了一声平安──然後就以最快速度下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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