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阿斯蒙蒂斯在冷笑(1)
昏暗的地下水路走道上,谢罗走在前方的身影,在一边那破旧的墙灯的照射下,投下了细长的影子。
少年的脚步很轻──不,确切地说,他轻巧到了走路压根没有任何声音,回荡在走道上的,只有瑶光一人的脚步声,以及时错身下那电子轮椅发出来的细微的机械声。
明明有三人却只有一人份的脚步声,走在最後的瑶光有点渗得谎,於是故意稍稍提高了一些嗓音开口:
“呃──”
时错和谢罗同时回头,时错倒是还好──但谢罗的双眼,却看得瑶光背後一凉──那是一对在黑暗中也会发光的兽眼,细细的瞳仁竖著,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显眼。
“没事,只是随口说说话。”瑶光连忙尴尬地摇手,让两人转了回去,“谢罗是猫系的沙亚克混血吗?”
走在前头的少年身形猛的一顿,再次扭头,视线中带上了几丝不满和埋怨──但他还是什麽都没有说,只是背影看上去有那麽点赌气的感觉。
倒是时错在一边有些好笑地冷哼了一声:
“虽然人家年纪轻了点,但好歹是只豹子,虽然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小猫。”
“啊──”
瑶光的脸色更是尴尬了一分──因为年龄和体格的问题,她潜意识地认为谢罗是猫科了,毕竟之前碰到的艾尔莎和萨图还有那些个护卫,都属於身材高挑修长、四肢有力的体格,少年虽然也算得上精瘦结实,和他们相比还是略显单薄了一些。
“抱歉,我误会了。也对……你的外婆是豹子系的,你怎麽会是猫系呢……”
听到瑶光在後头轻声道谢,少年那僵硬的背影才慢慢松了下来。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路说著,十几分锺後,三人面前出现了微微的亮光,前方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出口。
“这里是……”
瑶光谨慎地伸出头往出口外探了一下──然後大惊失色:这里是地面上!
“谢罗,这……!?”她急急地走回去,“不是说要去i8区的吗,你怎麽把我们带到地面上来了?你该不会──”
不会把我们卖了吧?!
瑶光的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心里却已经开始突突地打鼓了。
对啊,为什麽这次行动会这麽草率,相信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的带路?因为本能地觉得自己有恩於他所以他不会加害自己?还是说当时情况太紧急来不及多想?当时又为什麽直接就默许了时错不带其他部下,早知道就该多带点人来的啊──
瞧见了瑶光眼中的防备,谢罗那对琥珀色的双瞳一瞬间像是受到了什麽奇耻大辱似的,恨恨瞪大,双眼中那受伤的神色一览无余,然後脸色难看地腿了一步,嘴唇颤动著,像是想要控诉什麽。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仿佛在这麽说著。
瑶光被这眼神看得又是一阵心虚和理亏,但依旧忍不住开口:
“抱歉,可能是我有所误会,但是我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出现在地面上,这……”
“明明是从地面上下来的,怎麽对地面怕到了这地步?”时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轻拍几下,像是在安抚,“我没猜错的话,谢罗的路线是从地面上绕过最危险的一段怪物盘踞点,然後从另外的入口回去地下水路区吧。”
少年神色黯淡地轻轻点头,方才行路间的干劲似乎全在瑶光那句话之间消失殆尽了。
见此,瑶光有些内疚──但是,她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让自己觉得防备是错的。
谢罗或许并未带著恶意,但如果这一次带路的是别人呢?结果还会这麽好吗?在这种环境下,除了时错之外的人,她已经不敢全心全意地相信了,人心毕竟隔肚皮啊。她不愿无缘无故地去害人,但也不想莫名其妙就因为轻飘飘的信任而死得不明不白。
“对不起,谢罗,曲解了你的好意我很抱歉,但是我的处境让我不得不多想很多,希望你能……稍稍理解一下。”
瑶光低声而诚恳地如此说著,少年那隐忍的愤怒神情才好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全释怀,长长的尾巴扫过来,轻轻打了一下瑶光的胳膊。
被这有些小孩气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瑶光突然想到了什麽,从身後的小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瓶子,拧开瓶盖,往瓶盖里倒了一点水,递向谢罗:
“给,喝喝看,就当是赔罪了。”
谢罗疑惑地皱眉,低下头嗅了嗅,却只是狐疑地盯著液体半晌,并没有去喝。
“呵,你这边不也是不敢信任她吗。”
时错在一边嘲讽了一句,因为内容很尖刻,少年被这麽一激,就一抿嘴唇,端起瓶盖把水往嘴中倒去──然後他愣住了,眼睛瞪得滚圆,激动地看向瑶光,从喉咙口,发出了“啊”的一声短促的单音。
──没错,就是瑶光偷偷研制的那种饮料。
到了这里之後她有瞒著除了时错的所有人,在半夜,借著自己保存下来的配方,开始重新制作这些带味道的饮料,後来研究著研究著,她又突发奇想,把能量胶囊拆开作为原料试著互相搭配,又被她配出来其他几种口味,其中最成功的一种,就是瑶光手中拿著的著一瓶接近柚子味的
她知道,这东西虽然不是货币,但或许可以在交易中让自己处於更有利的位置,虽然那医生貌似说过医疗费是每个人都付得起的,但她还是不放心地带上了这个。
见少年这惊讶的样子,瑶光在好笑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悲哀──生活在地下水路区的他,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味道”这种东西吧。
心头莫名地一软,她再次在少年吞唾沫的动作中,倒出了一小瓶盖递给少年──然後又很快地被喝光了,这下,方才的不快已经完全烟消云散,少年像是小动物似的凑上前去,鼻子一动一动,像是在嗅瑶光的气味。
“到此为止”,一边喝过很多试做品的时错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出声,“这是要拿给医生的商品,如果到时候医药费够付倒是可以给你。”
瑶光脸色一僵──时错又吃醋了!
“时、时间不多,我们走吧?”
於是她赶忙开口,打断了这种有些怪异的气氛。
到了地面,谢罗又开始带著瑶光与时错两人,在像是城市中部地区的小巷中四处穿行,拐来折去好几回之後,终於在十几分锺之後、在某个很荒凉的停车场边上,再次看见了地下水路的入口。
瑶光面色一喜,脚上的步子快了几分,像是只有到了地下才安全似的,急急冲了过去。
但是──
“嗷!!”
一声尖锐的急叫,打断了瑶光的脚步,下一秒,之间一道黑影扑向自己,把自己往侧面的方向撞了过去──然後,有什麽光芒,闪过了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
──是谢罗扑倒了自己?怎麽回事?
被撞懵的瑶光眨眨眼四顾了一下,想要弄清是怎麽回事──然後再看地下水路入口的时候,她的表情凝固了。
水路区入口,站著一个瘦长的人影。
这个人影她见过,虽然只是寥寥数眼,却给她留下了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深刻印象,因为他差点让瑶光与时错二人,双双送命。
长长的头发,带著头盔,嘴角总是挂著拿yīn戾的笑容,光是站著,就会让人感受到“死亡”的压迫──
──是杀手鬼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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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阿斯蒙蒂斯在冷笑(2)
长长的豹尾竖了起来,谢罗弓起了身子,护在瑶光前方,正对著前方的人影──鬼羽,发出了威慑性的低吼。
而瑶光却只是在爬起来之後,盯著对面的人影,脸色惨白,一动不动。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全数冻结了。
手脚一下子僵直发麻,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地乱跳,耳鸣嗡地一声袭来,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被隔离在外,剩下的,只有恐惧和无措。
鬼羽的身手她是见过的,能够买通他的资金完全没有准备好,就凭她和现在的时错,完全没有办法从他手中逃脱──恐怕加上谢罗也不行。
一步。
鬼羽似乎并不急著就地击杀瑶光,而像是玩耍猎物的猛兽一样,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快动啊!快想办法!!
一边忿忿地在脑内暗骂著自己的不中用,一边全身却像是被捕猎者锁定的食草动物一样,僵硬著动弹不得。
两步。
再不动就等著送死吧!前一次是运气好,从他手中逃脱,但是这一次就没这麽容易了!!
身体总算是跟上了大脑的控制,跌跌撞撞地後退好几米。
三步。
真的就要这麽死了吗?
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没能治好阿错的腿,斩墨还在等著自己,还有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爸爸和妈妈──还有这麽多遗憾在心里,就这麽死了,真的会甘心吗?
她一边颤抖著,一边咬住了嘴唇,想要用疼痛,让自己那因为恐惧而陷入麻木的大脑冷静下来。
四步。
冷静,冷静!一定还有办法的!!
瑶光一边紧盯对面鬼羽悠哉地接近的身姿,一边用余光快速打量起四周──可惜这里只是个偏僻的停车场,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二十几米外,停著一辆破破烂烂似乎是闲置很久的悬马。
──等等?!悬马?!
有悬马就代表有电子cāo作系统可以用,有cāo作系统就代表──她的那张id卡里的程序,能起作用的可不少──那里才是她的战场!
五步。
恐惧被那希望带来的狂喜所掩盖,心脏跳动的速度愈加快速,瑶光慢慢退到了时错附近,用最快的速度低语了一句短语。
然後时错笑了──下一秒,他猛地举枪,对著悬马的车门方向就是砰砰砰三枪!
啪地一声,锁破了,然後,三道人影同时飞快动了起来!
谢罗冲向鬼羽,瑶光冲向悬马,而鬼羽则冲向瑶光──
砰!
谢罗手中的光子短刀,砍倒了鬼羽的迦蓝装甲上──拦截成功了,见此,时错也猛地cāo作轮椅後退了十几米──他知道,他现在的状况要是留在附近,只会对谢罗造成妨害,於是他立即果断地向著瑶光的方向移动过去。
而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间,谢罗和鬼羽的交锋,已经来去好几个回合了──移动到悬马附近的时错,看著不远处的战场,不由得眯起眼睛,暗暗心惊。
看样子,之前处刑仪式上这小子大概是因为太混乱太紧张外加有所顾忌,所以身手失常了吧──他真正的实力,著实让人吃惊!
砰!砰!砰!
光子刀和迦蓝装甲的碰撞声,在空气中以极快的频率传了出来,攻击者谢罗发出野兽的咆哮,以奇快的频率进行让人眼花缭乱的突袭,而防御者鬼羽则轻巧地闪避後撤,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点狰狞和兴奋,似乎是谢罗的身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虽然被谢罗拦住了去路,他还是借著攻击的空隙,冲著摇光所在的悬马的位置,举起手──光子枪对著车头部分连发数枪!!
轰隆!车头的引擎部分立即发生了小部分的爆炸,把车内正在cāo作的瑶光震得摔到了地上──但所幸电力供应系统还完好,虽然能源已经严重不足,但已经足够瑶光继续接下来的工作了。
鬼羽似乎是知道瑶光在程序方面的才能的,见瑶光还在cāo作,也没心思和谢罗缠斗了,从腰间抽出一个折叠的长柄,猛地一甩後长柄劈里啪啦展开,最後光子一闪,竟然成了一把巨大的招摇的光子镰刀!
谢罗却双手撑地,摆出了豹子伏击的姿势,光子刀咬在嘴里,发出了有些不屑的哼声。
这种镰刀,根本只是给上层贵族摆显花拳绣腿用的,空有华丽的造型,杀伤力却让人发笑──要知道,武器是越简单越好,越容易挥动和格挡越好,死角越少越好,镰刀这种花哨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实战!
──但是下一秒,少年的兽瞳却猛地紧缩,身型闪电般弹射而起,几个大空翻後落地,惊讶地看著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
那里有一道一米宽的裂痕。
谢罗那尖尖的兽牙,因为战意大盛而露出了唇外。
这个人,挥动镰刀的速度,快得人心惊肉跳!
鬼羽没有看漏谢罗瞳孔中那一闪而过的防备和忌惮,低哼一声,再次一整镰刀,向著瑶光冲去!
“哈啊!”
少年,从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咆哮声,纤瘦有力的身躯,高高跃到了半空,举起短刀向背对著他的鬼羽的脖子的方向扎去!
锵!!
在最後半秒,鬼羽精确地转身,抬起左臂格挡──因为那一击力气很大穿透了迦蓝装甲,左臂那满是铁鳞的拳套和光子刀刃相接,发出了刺耳的金属碾压声。
再然後,真正生死一线的搏杀开始了。
横扫、倒提、从上而下的大砍、自如地换手cāo作後再来一轮反向的连击──鬼羽手中那巨大的镰刀,完全没有体现出半点笨重迟钝的劣势,反倒是如同一只扑食的莹蓝色猎鹰一般,在夜晚的空气中,在无数次流畅而yīn狠的飞行轨道下,对敌人一次次展开狙杀!
而──如果说,鬼羽手中的镰刀是猎鹰的话,谢罗手中那朴素的短刀,则是一只体积稍小的白隼。虽然没有镰刀这样来势汹汹、一刀下去地面上就是一道巨大的划痕,却胜在轻巧灵活机动,每次都能在镰刀那看似狂风暴雨的连击下,险险地避开──然後立即趁势展开反击!!
一边是致命的死神的裁决,一边是渎神者的绝地祷告──
杀手的手中那巨大的妖光如同狂笑的恶鬼,刀刃在其身侧三米范围内,形成了密集而又可怖的死亡网──如此可怕的高速挥击,范围又如此之大,到底要如何近他的身?不可能吧?!
──不,可能!
那道轻巧到极致的人影,硬是逮住了这不到一秒的攻击间隙,闯进了对方的攻击死角之内──镰刀是长柄武器,被人近身到一米以内的话,根本就来不及回防!
啪!!对方颈部的迦蓝装甲也被谢罗那迅捷的疾刺给攻破,鬼羽的脖子附近人造皮肤瞬间开裂,迸出了暗褐色的液体──可惜,如果是人类的话,这一击足够致命,但对方是新人类,脖子并不是要害啊!
谢罗显然是没什麽对付新人类的经验(醉夜城地下水路区几乎没有新人类),见此情况也一愣──但是,战场上,哪怕是一秒的分神也足够致命!
砰!!!
在千钧一发之际,谢罗本能地持刀护xiōng,却还是被一股巨大的劈砍力打得向後横飞出去,哇地喷出一大口血,落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那一刀,鬼羽用了九成力气,谢罗身上的迦蓝装甲太差,被全线攻破了──幸好他防御及时,才没酿成断肢骨折的惨剧,只不过这一击造成的内伤,也够他好受的了。
谢罗败退,鬼羽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不远处的瑶光身上。
方才的打斗虽然激烈,但是其实也只不过花了几分锺,就几分锺,哪怕瑶光再厉害,这台破悬马上也肯定弄不出什麽大劳什子──这麽想著,他狞笑著一甩镰刀,走向悬马。
守在悬马门口的时错看见谢罗被击倒之後,立即cāo纵轮椅跃上了悬马内部。
“过来了。”
“嗯。”
瑶光冷静的声音中,带上一点颤抖。
“阿错你过来帮我个忙。”
“说。”
“一会我下车之後,你立即在这里按下确定按钮。”
“好。”
瑶光说完之後,把id卡从车上的插槽中拔出,放回贴身衣袋,走到了车边,吸了一口气。
鬼羽离开自己,只有不到十米了。
她不敢再回头去看时错,怕一看,就失去了最後的勇气。
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後的生路,能不能活下去就在此一举了──带著豁出去的神情,她一咬牙,猛地跳下了车厢──就在那一秒,时错按下了悬马上cāo作板的确定键!!
嗡!!!!
一阵巨大的能量蜂鸣,以悬马为中心点,向四周环形扩散开来──几秒之後,停车场附近的数盏街灯挣扎了几下之後全数熄灭!
而鬼羽,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嘴角的yīn笑徒然间消失,然後不甘地半跪下来!
──磁风暴。
这是瑶光的id卡中储存著的,对机械杀伤力最大的程序之一。当初写这个,本是作为从嗥月号上逃离的最後手段的──如果最後还是被萨图的人手包围的话,她就打算用磁风暴,让整个嗥月号都陷入瘫痪状态。
而新人类──就算有著和人类几乎一样的精神状况,却依旧不能回避身体是机械高仿品的事实,所以磁风暴对身为新人类的鬼羽也有著极强的伤害力──
她虽然没办法和新人类短兵相接,但却能从最根本的地方,给予这支强悍的生物族群最大的打击!
磁风暴压制住了鬼羽,而瑶光则大著胆子,趁著这几秒跑到了鬼羽跟前,撩起他的长发,找到藏在颈部後侧的一个小小的插槽接口位置,一把拉开了障眼的皮肤组织,把连著她的pda的数据线插了上去!
下一秒,鬼羽周身散出了毁灭性的杀气,甚至挣脱了磁风暴的压制,反手用力挥击把瑶光打开,然後一个前踏,高高扬起镰刀就要劈下!
“你已经被植入了我写的特殊病毒,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乱动!”
瑶光坐在地上,豁出去似的尖声大喊起来──於是镰刀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果然,鬼羽终究是杀手,只是收钱办事,和瑶光之间并没有什麽个人恩怨。他不会为了达成目的,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见鬼羽犹豫,她立即毫不犹豫地继续说出了那些对他来说最有诱惑力和动摇性的话语:
“那种病毒是我写的,只有我能解!我可以拿出1500万查赫甚至更多,请你放弃追杀!”
鬼羽保持著举刀的动作沈默了许久。
直到谢罗带著伤蹒跚著慢慢向这边走来时,他才慢慢地放下镰刀──但是却又抬起拳头,几招之间,猛地踹开了她身边护著她的时错,把他打翻在了一边,接著又飞起一脚,把正欲向这边扑来的谢罗,再次踢得老远!!
现在,只剩下瑶光和他对峙了。
“2500万查赫拿来。立即解毒。”
鬼羽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是如同蛇形似的冰冷可怕的男声。
瑶光一抿嘴唇:
“我现在不能给你,你得确认对我和我的同伴不继续任何伤害。”
“只要你付得起钱──解毒。”
“十天之後我把钱给你,到时候毒会一并解掉──在此之前,你的能力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但并不会有生命危险,请放心。”
“哼!”
鬼羽从头盔下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十天够你逃出好几个城市的距离了,到时候追起来可麻烦得很。”
说罢,一把拎起瑶光,往腰间一夹!
“那就给你十天时间,如果你能拿得出钱,解了毒,我们就不再有联系──要是拿不出,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死在我的基地里,可比死在这里要痛苦多了。”
“瑶光──!!”
趴在地上的时错奋力地挣扎著,但是越急动作就越不灵活,怎麽都无法让自己同轮椅一起重新站起来。
“阿错──”
被挟制住的瑶光看看时错,再看看一边正愤怒而无措地瞪著鬼羽的谢罗。
她急中生智,把肩上的背包甩向谢罗:
“谢罗,带著里面的东西去i8区找医生!治好阿错的腿,才有希望──”
瑶光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鬼羽已经一个手刀砍在她的脖颈上,把她打昏了。
然後他看著剩下两个狼狈地倒在地上的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後退了几十米,纵身几个跳跃,就扛著瑶光,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该死!!”
时错愤怒地拿手中的枪柄翘著地面,溅出了几丝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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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阿斯蒙蒂斯在冷笑(3)
瑶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小的铁床上──她是被硬生生冻醒的。
说是床,其实也只不过是貌似床的低矮平台而已,上面没有被褥,刚好够躺一个成年人,周围有一排小小的按钮,不过因为不知道其作用,瑶光在下床的时候小心地绕过了它们。
四周很安静,似乎是没有另外活物在附近,整个房间只能听见一些细微的机械运作声和自己的呼吸声。瑶光眨眨眼,让自己冷静下来,接受了自己已经被杀手鬼羽掳走的事实。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首先要确定的是时间,以及自己的随身物品。
想到此,她立即一摸自己的口袋──幸好,phs(手机)失踪了,但pda(掌上微型电脑,功能比较差)和id卡都还在,或许鬼羽也知道她必须依靠这几样东西来赚钱吧。
四顾一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小小的冰冷房间,像是很常见的旅店单人客房的格局,但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铁质的也没有半点颜色,完全没有人味。没有窗,客厅连著卧室,只不过书桌边放著一个让她有些陌生的装置,和去污仪有些像,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的大小,而最外头,则是疑似洗手间的小房间。走到大门处,还没来得及上前,几道激光栅栏就在门边出现,拦住了瑶光的去路。
瑶光不意外地停了一秒锺,走回方才的位置──书桌上放著台电脑,处於休眠状态,她一把手放在cāo作板上,空气中就跳出了好几个荧光屏。
随便查询了一下就发现是台配置非常不错的电脑,再一看,能联上网络,只不过本地坐标串(类似於600年前的ip地址)是一直在随机乱序变动的──也就是不能通过网络追查到现在瑶光的位置,难怪鬼羽这麽放心地让她上网。
能上网的话,赚钱手段就更多了,瑶光暗暗松了一口气,摸出了口袋里备著救急的能量胶囊吞下,然後拉过了一边的小铁凳坐下,准备开始工作。
不管怎麽说,先上a2给认识的人报个平安吧,也不知道阿错的腿治得怎麽样了。
登陆a2之後,就只见到杰内斯的对话框啪地一下蹦了出来,里面简短地留了级句言。
“时错联络我说你被鬼羽抓走,如果找到机会上a2务必给我消息,我已经在找各种方法和鬼羽沟通。”
“据说鬼羽有虐待嗜好,面对他的时候千万别激怒他。”
“对了,是需要钱吧?2500万查赫?你立即把自己的账号给我,我把钱汇过来。”
留言时间是六个小时前,现在是凌晨4点,也就是说……从昨晚7点到现在,自己已经昏睡过去9个小时了。
看著这些简单但足够份量的留言,瑶光觉得一阵感动,无声地在心里对杰内斯说了几声谢谢。
她尝试发了几句留言过去,但是杰内斯并没有回复,看样子是不在线──或许真的是去找鬼羽了吧。想了想,她还是把自己的银行账号发了过去,2500万查赫,给她时间她当然可以赚出来,但其实10天还是有些太紧了。
就在这时,斩墨的对话框也亮了:
“请注意作息安排,小瑶,现在应当是你进行排毒、缓解疲劳、修复肌体的最佳时间段,为什麽没有休息?”
瑶光一愣,看著著不合时宜的对话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看样子嗥月号这边还不知道她的下落──嗯,这是当然的,除非杰内斯把自己的情报漏给萨图。
“小墨,我有麻烦了,虽然三番四次麻烦你有点过意不去,但我可能还得再厚著脸皮请你帮一次忙。”
“请不用对我使用人类之间的客套用语,我并不会感到高兴。有什麽想要我做的,请说,只要我能办到。”
瑶光一咬牙,决定说实话:
“我被鬼羽抓到了,对方要2500万查赫才愿意放我。”
对方沈默了五六秒:
“赤地城的杀手鬼羽?”
“对,就是他。”
这次,对面沈寂的时间更长,然後突然间,就当瑶光以为斩墨去搜查鬼羽资料或是去做别的事的时候,斩墨的对话框跳出了一句十分违和的话。
“小瑶!?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那混蛋有没有伤到你?!2500万查赫小意思,马上就准备好!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人来救──”
啪!!!!
瑶光吓得脸色铁青,甚至不管不顾地直接按了电脑的电源键直接关机,强制切断了cāo作系统的运行。
──方才,在用斩墨的a2帐号对她说话的,十有八九是萨图,因为斩墨……是绝对不可能突然拿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的。
也就是说……萨图和斩墨有了接触,甚至是说服了他,让他与其共享自己的情报。
──萨图,很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在哪,甚至是自己身边发生了什麽,即将发生什麽,他比她都更清楚,只不过因为不明原因,没有立即把她带回去而已。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绝对不能再被逮回去,否则会遭到怎样的对待,根本不敢想像!
瑶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大喘了几口气之後,再度惊魂未定地慢慢按了电源键开机──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敢登陆a2了──之後因为越想越怕,几乎是杞人忧天似的,直接拔掉了电脑上的网络通讯接口装置。
宁愿独自面对鬼羽的囚禁,也不要再被抓回嗥月号!
做下如此打算的她,闭上眼,慢慢吞吐了几口长气,然後把手放在cāo作板上。
对啊,为什麽碰到这种情况,首先想到的是找认识的人借钱解决危机?这个世界,能允许人有著这种程度的依赖性吗?这明明应该是放在最後顺位,实在没有办法才能启用的下下之策吧?
想到这一点,瑶光有些懊恼地咬了一下嘴唇,一凛神色,挺起腰板,正坐在电脑跟前,用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工作模式。
房间中回荡起了清晰而又快速的打字的声音,纤细的手指一刻不停地在那带著荧光凹槽的触摸板上敲击,一串串代码飞速地跃上屏幕,而坐在屏幕之前的人影,那白皙又带著倦色的漂亮脸庞,在冷色调光子的映照,透出了几分不可侵犯似的庄严与妖豔。
牧瑶光最美的时刻,就是坐在电脑前凝神书写的那一刻。
这个事实,萨图知道,杰内斯知道,斩墨知道,弗雷克知道,艾尔莎知道,时错知道。
他们之中,或多或少都曾经被那专注、冷静而又热情的表情所吸引蛊惑,从而承认她在某个领域可以算是强者,或是因为亲眼目睹那种纯粹而又强大的创造力,而为之心动。
但是他们之中,却从来没有一人和瑶光说过这件事,所以瑶光本人却不知道。
她在凝神编织著什麽新的、出色的、强大的作品,却没有发现身後的那个疑似去污仪的装置悄声无息地打开了,带著头盔的新人类正慢慢地从中坐起,面向她沈默著,嘴角带著兴味而又yīn狠的笑容。
他慢慢地靠近,知道走到了瑶光身侧,她才猛地回神,那专注而凛然的神色瞬间消失,尖叫一声向後一仰,然後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狼狈得引人发笑。
鬼羽出现了?什麽时候来的?她怎麽完全没发现?
瑶光心乱如麻,连滚带爬地在地上折腾了几米後才扶著墙站了起来,面对鬼羽贴墙站著,神色苍白,而鬼羽则低下头,仔细看了几眼荧光屏里的小字。
然後他扭头,那头盔的眼睛部分对著瑶光──因为看不见他的眼神,更是让她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似乎是瑶光那还在微微颤抖的双腿,以及瑶光眼中的恐惧取悦了他,这个新人类杀手用低哑的声音笑了起来:
“你在写什麽?我的解毒程序?”
瑶光吞了口唾沫:“可、可以说是。”
鬼羽沈默了几秒,像是对瑶光语气中的暧昧有些疑问(和不满)。
瑶光赶紧急急地解释:“我在写一个全新引擎的防火墙。顺利的话,可以防御和清除大部分的病毒攻击,包括‘噩梦’,以及我写的……很多从未公布的病毒。”
“你打算把这个给我,算是抵2500万查赫?”
瑶光点点头:“无论是自己用还是拿去卖,都远远超过这个价。”
明明语气忐忑声音颤抖,说出来的内容却是狂妄嚣张至极。
鬼羽被这种矛盾逗乐了,从头盔下发出了哼哼的冷笑,然後突然转身,走到床边的小柜子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黑、粉相间的瓶子,倒出了一粒药丸。
接著,他走回瑶光跟前,猛地粗鲁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把那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
瑶光瞪大眼拼命挣扎,想要把药丸吐出来,却被鬼羽那巨大的臂力挟制住,最後还是不得不眼睁睁地感受到它滑进了自己的食道,慢慢下坠。
“你……你给我吃了什麽?!”
“你能给我下毒,为什麽我不能给你下?我这里对付人类的药多得是。”
鬼羽好笑地松开她,看著她猛烈咳嗽的扭曲的脸庞,迈著悠哉的步子後退了几步。
“十天之後,我要是还活著,你就能活著,要是我出了什麽事,我绝对会在死之前,让你用十倍的代价,品尝触犯我的恶果。”
“…………”
“放心。和你下的东西,是同种程度的,只是会让你觉得不愉快,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
瑶光没话可说,捂著脖子慢慢走回电脑边坐下,无视鬼羽,开始继续写那写了一半的防火墙。
──然而一个小时之後,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体温在升高、思维在慢慢混乱、感觉到口干舌燥、全身疲软使不上力、下腹却传来一阵阵微妙的悸动。
瑶光心头暗叫不对劲,用力地想集中精神工作打消这种怪异感──却不想,那种感觉开始变本加厉了,又过了一个小时,无论瑶光怎麽克制,此刻,她的气息已经紊乱,双腿间的隐秘部位甚至带上了点湿意。
“你……”瑶光恨恨地转头,“你给我喂了催情药?!”
“哦。”斜靠在一边铁床上的鬼羽却嘲讽地yīn笑起来,“看样子,你积压最深的是性欲啊。”
“什麽意思?!”
瑶光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似乎是不能接受鬼羽的这种侮辱似的,腾地从桌边站起。
鬼羽却不回答,只是把药瓶抛到了瑶光手中,然後便带著看好戏的笑容,观察起瑶光脸上那变了又变的神色。
秘药“乐园”,能激发人体内最深处的欲望,并将之无限强化具体化,赐予人达成欲望的勇气和力量的药。有人吃了它之後杀了之前一直杀不掉的仇敌,有人吃了它之後胜了之前胜不了的比赛,有人吃了它之後,写出了一生中最棒的诅咒的诗篇──当然,说明书里没写的,瑶光也能猜到──恐怕,因为它得失心疯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然而她──她以为自己吃了药之後该有的是力量,该有的是更强大的智慧,却怎麽都没想到,被这药无限放大,内心最深处的欲望,竟是让她最唾弃最不想直视的性欲。
何等可笑,何等讽刺啊!
“怎麽,不相信自己是这种yín乱的货色?”
鬼羽在一边,用蛇似的鬼魅湿冷的声音幽幽开口。
“你的资料我知道,牧瑶光,露西?白月,当了半年萨图的情妇对吧,也就是说,你的身体已经被开发调教得很成熟了?”
“别说了!”
“萨图在这方面可是盛名在外,享受过萨图的床上功夫之後,你真的就没有回味过?即使你似乎很恨他?”
“别说了……别说了啊!”
“而且你带著私奔那家夥,至今还是半身不遂状态,根本无法缓解你的需要呢,这几十天估计是忍的很辛苦吧。”
“没有!!没有──!!你胡说!胡说胡说胡说!!”
瑶光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自虐般地捂著耳朵,十指揪著耳朵附近的发丝,半跪在了地上蜷缩起来,自欺欺人地想要逃避。
啊──爽快,太爽快了。
看著那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罪恶而痛苦地蜷缩著的人影,鬼羽难以按捺心中涌起的病态的快意,靠在铁床中抖动双肩,暗笑起来。
杀人的时候,很愉快,看著自己毁掉对他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那击碎对方所有希望时的满足,时常让他流连忘返。
但是比杀人更愉快的就是,击碎他人的意志。
──不是由他来,而是由那个人自己。
让他发现自己最丑陋的地方,让其惊觉原来自己所不屑的某些特质,其实同样深埋在其心中,在其动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这些血淋淋地挖出,剖析在其面前,品尝对方的观念和支柱轰然瓦解的一刻──
那种感觉,那种精神上的杀戮,那种无与伦比的腥黑的甜美味道──
无论感受几次,感受几次……感受几次……都不够啊!
鬼羽其实并没有打算接受瑶光的收买,中断杀戮。
他是赤地城首席杀手,出师之後尚未失手过,但是完成任务的效率,却不能说很高──因为,他总是喜欢问雇主一个问题:
“怎麽杀没有限制吧?”
没错──杀人,对他来说是一种品尝美味的过程,要是简简单单地中断猎物的性命,未免太对不起猎物的挣扎。
所以,他通常喜欢从意志开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慢慢蚕食、剥削、瓦解,切裂、凌迟,直到对方彻底失去身为活物的健全意志,然後,他才会满足地用各种手段折磨猎物的身体,欣赏那了无生趣的眼神中,迸射出来的痛苦的、寻求解脱的光芒。
最後,在猎物请求他杀了自己的哀号声中,他会满足地中断对方的生命。
杀手不是他的职业,而是他实现自己爱好的平台。
而瑶光──则是他在近期内,最为满意的猎物,所以他假装接受了她的提议,将她带离了她的同伴,给了她生的希望,并等待著,将这希望击碎後收获的成倍的绝望。
看吧,不用任何拷问道具,只需要一颗药丸和几句话,她便露出了像是世界崩塌般的扭曲、狰狞、不可置信的表情,那眼神中的绝望和自我厌恶,让见识过无数绝望和痛苦的鬼羽,也很轻易地感受到了兴奋。
太美妙了,这种奇异的、轻柔而又深刻的施虐感,甚至是给他带来了想要shè精的生理冲动。
他一边从头盔下发出鬼魅般的yīn笑,一边瞟了一眼自己胯间微微翘起的部分。
然後他就这麽笑著,给出了决定性的一击。
“要是实在忍不住,我不介意帮你泄欲,只不过,千万搞清楚,索求快乐的人,输给欲望的人,是你。”
瑶光在这句话後,蜷缩的幅度更大了,几乎是想让自己回归母体内的胎儿一般,将头埋进了并拢的双腿之间,双手紧紧捂著自己的耳朵,不知道是在和体内的欲望进行对抗,还是仅仅是不想听到鬼羽说话。
要忍住,一定要忍住,我和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被迫的情况就算了,绝对不能主动,去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
为了阿错,一定要熬过去──她在心中,一遍遍如此提醒自己。
我妥协了这麽多东西──只有这点,绝对不能输!就算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在错,在我眼里,那就是错的,不会变成对!
我可以顺从,可以用冷漠和残忍武装自己,但我眼中的黑白,不能就此颠倒!
说我固执也好,食古不化也好,可我又为什麽,就要这麽懦弱地随波逐流?能用上半身控制下半身,这是我身为文明世界的地球人的骄傲,就算是死,有些东西也不能妥协,最底线的尊严──
我不卖,无论如何也不卖!
滴答滴答地,有什麽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鬼羽闻声转头一看,只见她因为痛苦而半蹲在地上,有一小块东西躺在地面,而她的一只手,正鲜血淋漓,红色的液体,在地面积成了一个小滩。
头盔下,那对暗红色的机械眼有些惊讶地闪了一下。
──她咬掉了自己的左手食指指甲,此刻疼痛已经盖过了被药性强化的欲望,左右了她的神智。
然後她抬头,对著那表情凝固的鬼羽,露出了充满战意的微笑,那因为疼痛和欲望而微微发红的脸颊,衬著那被咬破的鲜红的嘴唇,晶莹欲滴、却又端庄圣洁。
“就算那是我心中最不得满足的欲望,那又怎样?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可以战胜它。欲望之所以被称作欲望,那本就代表它只是表面的、官能性的东西,无法代表我意志中的任何一个部分!”
鬼羽因为这句话,无端地升起了一股怒气来。
说得好听,全是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人若是不为欲望而活,造成的结果恐怕会比直面欲望的更可怕吧?!
说白了,你也只是在一定限度内才能保持这种道貌岸然,一旦你的理智全线崩溃,我看你还能拿什麽坚持你口口声声所说的“更重要的东西”!
新人类杀手,弯腰捡起了那滚落在一边的药瓶,再次从中倒出了三粒,然後在瑶光表情中的胜利还没收回的时候,把药递到了她的嘴边。
“……你──!”
瑶光这次发疯似的挣扎了起来──一粒药,她尚且可以逃避,可以忍,要是再来三粒的话,那──
“放开我!!我不要吃!!你放开我!你这混蛋!!畜生──!!”
但是鬼羽却无视了她的反抗,只带著狰狞的笑容,把药塞进了她的口中,然後,再次坐回铁床上,饶有性质地看著她的变化。
半小时之後,她的神智开始崩溃,在地上滚动挣扎,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一小时之後,她仅存的坚持开始瓦解,已经没有焦距的双眼,数次扫过了在观察她的鬼羽的面颊。
两小时之後,所有的抵抗、咒骂、自残,全都失去了最後的作用,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大脑也彻底无法进行思考。
她脑中一片空白,看著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向鬼羽,看著自己和饥渴的强暴犯一样,开始撕扯鬼羽的衣服,看著自己像是发情的动物一样,磨蹭著对方的身体,发出了令人羞耻的呻吟声。
她庆幸自己的神智已经麻木,甚至感觉不到痛苦或是悲伤。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内心深处,不知道哪里的地方,有什麽,发出了啪的一声,细小的、微弱的──
代表什麽彻底崩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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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蒙蒂斯,七宗罪之一,司掌“色欲”的恶魔。
14 阿斯蒙蒂斯在冷笑(4)
人在情绪亢奋的时候,容易丧失时间感。
在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而在欢笑著享受温暖的时候,一年也如同眨眼般短暂。
瑶光带著轻声但短促的呼吸声,定定地看著那灰色的铁质天花板。
新人类是没有疲倦这种定义的,区别他们是否有活动意愿的,只在於体内的能源足不足,或是身体部件是否需要保养,因此基本上人类或是沙亚克都很怕在床上碰到新人类,只要愿意,後者能让任何活物都因为吃不消而告败。
不过现在却拜此所赐,那被四倍强化的欲望,也被鬼羽成功地安抚下来了一部分。
她的神智渐渐恢复了清明,视线越过伏在她上方的鬼羽放空,两人的下身还在激烈地交缠碰撞,思维却渐渐地隔绝了这种疯狂与快意。
新人类体表的人造纤维组织和人类的皮肤还是非常像的,包括汗水也能很逼真地模拟,他们和人一样,对於事实的承受力,直接会影响自己的反应──就如同容易紧张的人会经常出手汗,心态稳定的人碰到大事也不一定会变一下脸色一样。
因此,瑶光已经因为长时间情欲的刺激一身湿汗,全身染上了薄薄的水光,而鬼羽,明明已经占据了主动的一方,动作也比瑶光要费力许多,却只是出了少量的汗,只是那对银色的机械眼中的纹路一直在细细地动著,表示他情绪的高扬。
他的头盔已经被随意地丢到床下滚到了墙角,一头奢华的暗金色长发披散在那有著漂亮曲线的精瘦的脊背上,他的刘海很长,低下头就彻底盖住了那有些骇人的眼睛──吊梢、黑色眼球,银色瞳仁的──带有杀意同时又渗出一丝奇妙魅惑的,妖魔感的凤眼。
也不知道是瑶光的身体让他满意,或者是那沈寂而绝望的神情让他兴奋,他的嘴角带著那来自胜者的嘲讽,在很长时间内,都用居高临下表情,卖力地进行著那枯燥而机械的运动,他甚至不怎麽愿意使用其他姿势,因为,他很乐於欣赏瑶光那皱著眉头半闭著双眼、沈寂在情欲之中,却又带著丝丝挣扎的样子。
恐怕,这女人离坠入深渊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吧──鬼羽在心中,有些得意地这麽想著。
已经……过去几天了?或者是才几小时而已?
来自身体的那过於激烈的感官反应,混淆了她对外界的清楚判断。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没有锺表,没有电视,简直像是与世隔绝的囚牢一般,把她封锁在了这种让人发笑的、泥潭一般的欲望之中。
鬼羽正在对她笑著,那歪起的薄唇,那轻眯的妖眼似乎都在嘲讽她的败北。
“不要忘记,索求快乐的人,败给欲望的人,是你。”
那句话犹在耳边回响,如同一把钝钝的刮刀,正把她那逐渐清醒起来的心,一丝一丝地搅成碎末。
但是很奇怪,眼眶中已经流不出半点泪水,而那心脏被翻搅的痛苦,也远没有想象中的蚀骨。
她甚至感到一阵奇异的轻松。
啊啊──反正自己坚持著的最後的底线也被打破了,不如就这麽顺应灵魂深处的欲望走下去算了,以她的能力,就算再怎麽顽固,也会落败,那又何必再苦苦挣扎呢。
除了被这世界的原住民嘲笑污蔑轻辱,又能得到什麽。
口口声声理直气壮地在内心说著最後的尊严不能出卖,做出来的行动,却用铁打的事实,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这是作秀在给谁看呢──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了。
是啊。连自己的表哥流霆,不都说过,让她把自己的容貌,当做筹码来使用吗。
到现在这地步,是不是该顺著他说的做,比较好?
流霆哥,我错了吗?
她那漆黑的瞳孔宛如密布乌云的黑夜,没有半点星光。
我真的错了吗,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这麽不识时务地坚持这些莫须有的骄傲,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选择,在所有的“正常人”之中当一个“不正常”的异类,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听你的安排,老老实实当著萨图的情妇,至今在嗥月号上吃香喝辣?
我……错了吗?
她仰著头,纤细的脖颈顺著那曼妙的身体曲线,弯出了一个诱人的弧度,那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温热的血在那脆弱的细线中静静流淌,简直是在邀请上方的征服者──快些破坏它。
鬼羽被这种邀请所蛊惑了。
有一瞬间,他伸出了手,想要掐向瑶光的脖子,但立即,他就清醒过来,一边意外自己的失控,一边在心底重重地提醒自己。
还不够,现在,还不是时间。
她还没有彻底崩毁,她还在对自己的坚持有所疑问,她还抱著侥幸,期望有什麽能给予她救赎。
现在杀了她还太早了,怎麽也得彻底把她玩到坏掉,才能对得起自己这麽多天的忍耐和等待啊。等待果实彻底成熟後再将其一脚踩烂的幸福感,才是他最终的追求啊。
那麽,要用怎样的语言告诉她,其实她已经无药可救了呢?
鬼羽俯下身子,搂著她的腰让两人换了个姿势,然後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高高仰头,然後从她身後,咬住了她的後颈,还伸出舌头,带有挑逗性地轻舔了几下,成功地换来了她一阵颤栗。
满足地享受了这颤栗给自己带来的快感,鬼羽如同叼著猎物却不咬死的野兽一般,恶劣地含著她颈间的皮肤,口齿不清地开口了。
“怎麽样?满足吗?是不是很庆幸我是新人类,能够陪你狂欢这麽长时间?”
瑶光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变得更为苍白了。
“放弃抵抗之後发现,其实堕落的滋味也不坏,对吧?”
他边说,边观察著瑶光的神色,突然间尤其用力地动了一下腰部,让瑶光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呻吟。
“呐,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你有一件宝贝,因为它太过美好,所以你每天都在担心它会不会被摔破或是被人抢走,因此时刻绷紧著神经,然後有一天……它终究还是被摔破了。这个时候你会有什麽感觉呢。”
瑶光那散乱的焦距,因为这句话而稍稍回复了一些。
“其实并不是痛苦悲伤,而是解脱感吧?啊啊──它终於碎了,从此之後,我便不用再因为它而提心吊胆了──是这样才对吧?”
“……”
“你感到解脱了,对吗。”
“…………!!”
察觉到瑶光那呆滞的神情中一闪而过的异色,鬼羽再次得意地笑了起来。
“对,你在为你曾经的坚持後悔,你在否定过去的自己,你在对自己说……早知道解脱之後是这麽轻松,不如一早就把那件宝贝摔碎就好了。对吧?”
瑶光的表情彻底怔住,那红肿的眼眶慢慢瞪大,慢慢转过头,定定地看著从她身後亲热地搂著她,却同时又不停地在用语言伤害她的鬼羽。
“你现在很快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对吗,牧瑶光。”
“不……”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抗拒的声音。
“不是吗?那麽恢复神智的你,为什麽没有推开我?为什麽没有继续咬掉自己的指甲,而是装出木然的样子继续迎接我?你敢向我保证,你没有在贪婪这种快感?之前说的能战胜官能的那种‘更重要的东西’,被你丢去了哪里?”
“我……”
“以为用这种麻木就能粉饰过去吗?你其实还是在给自己找遮羞布呢,你还是希望对自己说,你其实是无辜的,对不对?”
鬼羽在她耳边,如同最亲密的情人一样对她低喃,用舌尖刮挠著她的耳廓。
“好了,不用回答我,曾经干净的小羊羔。你只需问问自己,你是否真的能问心无愧的说自己无辜。”
“──”
“你问问你的心,你感到快乐了吗?”
瑶光终於因为这句话,逃避似的狠狠闭上了眼睛。
成功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鬼羽被那尤其灼热的兴奋感填满了兴致,他加重了呼气声,狠狠地把瑶光翻了个身,再次正对著自己。
终於要来了!
他极力压抑下这种畸形的雀跃,嘴角狰狞地翘起,那银色的双瞳,也泛出了异样的宝石般的亮光。
来吧,坠入深渊吧!
牧瑶光,露西?白月,第一次在电视台看见你在主持的醉夜城产品专题时我就注意到了,你就像是那盛开在沙漠深处的琉璃蔷,晶莹而不染,美丽而又坚冷,与外界环境隔绝般的,铿锵而又璀璨地,在高高竖立的巨大孤石上挺拔绽放,就算周围那灼炎般的热风如何肆虐,你都不屈地迎头抵抗。
就算被那丑陋肮脏的“噩梦携带者”压在身下肆虐的时候,你的眼神依旧是这麽清明,丝毫没有被绝望所破坏的迹象。
但是你知道吗。琉璃蔷最漂亮的时候,不是盛开之时,而是衰老、凋零、萎缩、昔日的华光统统都被热风所削尽,最後终於不甘而妥协地跌落於沙地,与那最肮脏的尘土混为一体的时刻啊。
目睹美丽堕落成丑陋的那一瞬间,才是人间至高的享受──能够接到暗杀你的任务,能亲手毁掉你这样的存在,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在鬼羽尤其兴奋的进犯之下,瑶光再也忍不住突然拿手捂住了双眼,口中漏出了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而与之相对的,鬼羽也难耐心中的愉悦,笑出了声。
哭声越来越大,最後已经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嚎啕大哭,那哭声中的悲伤与痛苦,甚至能让旁听的善良之人,都感受到心脏被碾压的悲凉吧。
但,可惜,鬼羽并不是善良之人,而是截然相反。
他被这灭顶的成就感而冲昏了头脑,带著压抑的狂笑声,释放了自己,胯间那浓稠的成分类似jīng液的情欲产物,沾湿了瑶光的大腿。
──然後,他那得意而狂喜的表情,凝固了。
“……你呢,你感到快乐了吗?”
那沾著血块,布满青痕的纤细手臂,慢慢抬起,伸到鬼羽的脸颊边,五指微微分开,埋入了鬼羽那头凌乱而柔顺的长长发丝中。
“啊啊,是的,我感到快乐。那麽你呢,………………鬼羽,你呢。”
鬼羽彻底停住了动作,不解地看著那躺在他身下,气若游丝的女人。
……怎麽回事?
为什麽明明刚刚还在撕心裂肺的哭号,现在却能带著泪水露出这种明亮的笑容?明明差一步就要彻底崩毁,现在眼中却能重新点起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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