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6）
到了康熙五年，有个歙县人叫杨光先的，到京都进献他所著的《摘谬论》、《辟邪论》，都是针对汤若望新法的。汤若望编的《时宪历》，上有“依西洋新法”的题辞，成了杨光先攻击的依据。杨光先又指斥新法有“十谬”，诸如历代旧法，每日十二时，分一百刻，新法改成九十六刻等等。其实，所谓历代旧法，包括明代沿用的大统术，由于年代久远，恰如徐光启所说的“历久必差”，其推算的结果往往和实际的节气和天象不符。譬如推算某时某刻有日食，到时并不应验，所定的闰月，也不对。十二时分成一百刻，也不科学。而汤若望的新法，较之大统术有重大改进，显然更为科学，也更符合中国气象的实际。所以明崇祯皇帝就打算让汤若望修改大统术。只是来不及实行，明朝就灭亡了。
由于康熙初年，鳌拜等辅政大臣专政，这类辅政大臣本来就既专横、又保守。他们对历法一窍不通，仅仅因为守旧而偏袒杨光先，礼部、吏部会审的结果，居然以“天祜皇上，历祚无疆，汤若望只进二百年历”等荒谬罪名，判处汤若望及其部属“凌迟处死”。后来，汤若望本人虽被康熙赦免，但他的部属历科李祖白、春官正宋可成，秋官正宋发，冬官正朱光显，中官正刘有泰仍然被杀。新历法被废除，还决定从此不准西洋传教士入钦天监。
可笑的是，杨光先虽然攻倒了汤若望，心里却明白自己的学术远不如汤若望。朝廷叫他职掌钦天监，他十分心虚，就拉吴明炫①⑦吴明炫系原回回科秋官。的兄弟吴明垣做副手。但是他们施行大统术，实在经不起实践检验，他们的测算与实际的气象不符，对天象的推算也总是搞错。到这时，清廷开始明白杨光先不能胜任，于是只好再请一个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来治理历法。南怀仁上任后，自然要指出杨光先等人的谬误，新旧历法的争论再度兴起。
这时，鳌拜已被除掉，康熙已经亲政。这位皇帝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却有独立见解，也不墨守成规。他亲自过问和处理了钦天监这桩旧案，对于两种对立的意见，没有轻易下结论，而是让争论双方在实际的测验中来证明孰是孰非。康熙八年，康熙派大学士图海等二十人会同钦天监监正测验立春、雨水节气及太阴、水、木二星躔度，结果是南怀仁的话全部应验，而吴明烜的话全不应验。议政王等上疏请把康熙九年的历日交南怀仁推算。康熙就问道：“杨光先以前弹劾汤若望，议政大臣会议究竟认为杨光先对在什么地方，汤若望错在什么地方？新历法当时被废，今日又说要恢复，又是什么道理？”议政王上疏说明了图海等人测验的结果，表明新法优于旧法，南怀仁的历法上合天象，以前所定的汤若望的罪名不能成立，请求把杨光先免职，交刑部议罪。南怀仁又上告杨光先依附鳌拜，李祖白等无辜被戮，吴明烜还诬告汤若望谋叛，经议政王等议决杨光先该杀。康熙终于怜其年老，免其死罪，把他遣送回籍，吴明烜本应杖流，康熙打了他四十大板，也就放了他。南怀仁被任命为钦天监监副，后又升任监正，加官至工部侍郎。汤若望也得到昭雪，恢复了他的封号和品秩。从此钦天监又用西洋人，天下也改用新法。
南怀仁为了报效康熙的恩德，改建了被损毁的观象台仪器，包括黄道经纬仪，赤道经纬仪，地平经仪，地平纬仪，纪限仪和天体仪，并绘图立说，编写了《灵台仪象志》。康熙十七年，又续成了汤若望未完成的著作，定名为《康熙永年表》。
新旧历法的争论，涉及许多专门的科学知识，历法对于以农立国的中国来说是件大事，这一争论又涉及洋人和宗教，以至杨光先有“宁可使中国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国有西洋人”这类偏激之论。所以处理这种事情，理应慎重。康熙因为自己不懂历法，不能定是非，于是发愤研讨，虚心求教，终于得窥堂奥，辨明是非，这是很难得的。他用了南怀仁，尊重他的信仰和本国的习俗，允许他信奉天主教，但禁止各省建立天主教堂和百姓入教。这在当时也算是比较合理的做法。当时各省天主教堂已有三十余所。雍正时，下令严禁，除京都留一所外，统统毁去。凡入内地传教的人，一概绳之以法。但到了清末，海禁松弛，传教的事还被订入条约，新旧天主教堂终于又遍布全国了。
（取材自《清史稿·本纪，圣祖》、《清史稿·杨光先》、《清史稿·汤若望》、《清史稿·南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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