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出阴霾
42年3月底,德意法西斯纠集乌斯塔沙和切特尼克对解放区进行第三次进攻。尽管他们对福查形成了包围的态势,但是他们推进的速度很慢。游击队也没有作坚守不让的打算,只是尽可能拖住敌人东咬一口,西咬一口,避免与之开展阵地战,以此消耗敌人。
5月1日,解放区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按计划如期进行,各个项目的比赛临近结束了,此时,意大利军队离城只有7英里。足球决赛正在最高统帅部与无产者旅的一个营代表队之间举行,兰科维奇、茹约维奇、约凡诺维奇、杰吉耶尔都上了场,铁托亲临观战。可是不等结束,前线来了报告,他不得不去指挥战斗去了。
游击队被迫撤离福查。前一阶段,从门的内哥罗和桑贾克的游击支队中又组建了几个无产者旅。现在最高统帅部直接指挥5个旅。但是,在敌人的追逐中,这支部队的粮食供应却成了大困难,山上除了树木,一无所有。他们只能吃嫩树叶,或者榨树皮的汁来喝。偶尔捉到几只羊,就吃煮羊肉,连盐也没有。
队伍通过苏捷斯卡河谷时,看到的是一幅凄惨的景象。这里本来是全国最美的风景区,河谷周围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山上遍布森林,山顶白雪皑皑,融化的雪水从山上流下来,到处是清泉和小溪,水质清亮透明,它们在山下汇成河流,流向富饶的盆地。
一年前,切特尼克把这里的人杀光了,房子烧光了,只因为他们是穆斯林。现在人们看到的只有断垣颓壁,倒塌的烟囱、屋架。整个村子看不到一个人影。铁托的队伍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村子,都是一样,找不到一个活人,听不到一声鸡犬之声。部队在一个村子附近停止前进,这里的一个小山包遍地都是草莓,战士们可躺在林子里休息,吃草莓,权当野餐了。部队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吃了。最高统帅部对饥饿问题特别进行了一次讨论,并决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动村子里的东西,否则将实行严厉的惩罚。战士们中间开展了“不谈吃”的运动,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面去。
真的,铁托自己首先就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看到一条小溪旁有一座小磨坊,竟然保存完好,方圆50公里内再也没有比它更完整的建筑了。铁托推门进去,磨子看来没毛病,铁托手痒痒的,立刻动手修整起来,工作半小时后,轮子开始转动了。在这座毫无生气的林子里,只有那水流冲动的轮子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除了饿之外,野地里夜里还很冷。在靠近敌人的地区,部队夜间宿营严禁点火。最高司令部同黑山旅一起经过长途跋涉后,在一座林子里露营。战士们又冷又饿,只得背靠背取暖。铁托想去看看伤员,突然他看到一处地方有亮光,原来是几个战士点了堆火,正围着烤身子。铁托走过去,对一个添树枝的战士说:“你难道不知道不准生火吗?”那个战士背着火光,冲他说:“关你什么事?”继续往里扔树枝。铁托严肃地说:“我是最高司令。”“哦!那我就是日本天皇!是我点的火,叫铁托同志来吧!”他回头瞅了一眼同他说话的人,认出是谁了,赶忙跳起来,说道:“铁托同志…我…我……”边说边用脚踩火。黑山旅的战士们从此叫这个战士“米卡多”,那意思就是天皇。
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中,一支没有纪律的部队是必败无疑的。无产者旅制定的军纪非常严格。当时,部队在撤退途中袭击了孔热奇。两个战士打完仗后走进了一家民房,从一个妇女手中抢东西吃。这个妇女告到营部来了。两名战士立刻被逮捕。他们承认那是事实,然后就被判处死刑。临刑前他们要求讲几句话。其中一个说道:“同志们,我认为惩罚是公正的,我犯了大罪,你们知道,我们的旅走遍了全国,从敌人手里解放了一个又一个城市,它带来了自由,而我们却破坏了它的名誉,弄污了红星和镰刀斧头旗……同志们,开枪吧,手不要发抖,因为这个处分是一定要执行的。”
枪声响了,行刑的士兵眼中含着泪水,这样的行为遭到如此严厉的惩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切特尼克打着维护塞尔维亚民族利益的旗帜,乌斯塔沙打着维护克罗地亚民族利益的旗帜,他们之间又互相残杀。只有铁托的队伍是团结全国人民共同抗敌的。战士们深知,他们在为人民而战,如果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就得不到胜利。
铁托率领5个旅迅速向波斯尼亚西部解放区前进,一路上又解放了好几座城市。无产者第10旅在解放了克鲁舍沃村后,旅部同意惩罚一下这个村子,因为村子里的人长期以来对游击队不友好。旅部放纵了战士们把村子里的牲口都牵走了。很快上面传来命令,让旅政委到最高司令部去。政委走进司令部,铁托一脸怒容,大声斥责他:“我听说,你们旅把克鲁舍沃村弄得几乎一条牲口也不剩。我问你,那里的男女老幼还活不活?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你们怎么能那样干!”政委没话可说,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们是想……”铁托不容他申辩:“你们要是真的想了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解放军以严明的纪律在人民中树立了光辉的形象,人民纷纷加入到自己的军队中来。
一个叫伊沃的自卫队士兵在解放军放了他后又回来了。正好他见到了铁托,他说:“司令,我想同你们在一起!”“哦!那你要在我们这里干什么呢?”“我干什么都行。让我喂马吧,在家里我就是干这个的。”
伊沃留了下来。几个月后,当他再见到铁托时,他又要求回去,他说,想家了,家里还有4个孩子。铁托对他说:“伊沃,去吧,不过,你还回来吗?”“报告司令,我会回来的。”伊沃走了,从此再没回来。原来他在村子里逢人就讲游击队的好,结果乌斯塔沙把他杀了。铁托始终记得这个质朴的战士。
部队在迅速扩展。游击队的第一支空军也在此时建立。那是有一天,乌斯塔沙的一个机场被游击队占领,那里有3架德国造的小型轰炸机。
游击队里有些人开过飞机,这样,他们就开着缴获的飞机,把炸弹扔到了敌人头上。刚开始敌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飞机,等到挨了炸才知道,飞机是游击队的。由于汽油和炸弹不够,游击队的空军未能经常出击。后来它给德国空军炸毁在地面上了。虽然战果有限,但它们起了很久的鼓舞作用,人们看到游击队在逐渐强大,连飞机都有了,他们都以为飞机是斯大林送来的。
几乎与此同时,游击队的海军也建立了,那是在最高统帅部开会时,达尔马提亚的几位同志谈到他们在海上骚扰敌人的各种计划。司令部根据什科尔皮克等人的建议决定建立海军。任命了司令部人员,确定了海军基地,此外则什么也没有。人民海军起先是划木船在海上同德意侵略军的军舰作战的。
在敌人的第三次攻势中,德国人包围了科扎腊山,游击队和人民群众遭受了重大牺牲。但是此时5个无产者旅却从南部打过来,救了解放区之危。无产者旅打败了敌人的守备队,还大大地扩大了解放区地盘。
最高统帅部先设在格拉莫奇,后来移到佩特罗伐茨。这一带原是乌斯塔沙的地盘。
乌斯塔沙在波斯尼亚西部的塞族人居住区实行了恐怖统治,东正教徒遭到他们的迫害。教堂被毁,教徒被杀。游击队来到后,队伍里的随军牧师都忙开了。他们原来在无产者旅无事可做,因为部队中大部分人是无神论者。而他们在村子里则受到了欢迎。此地的教堂关闭都有一年了,本地牧师死的死,逃的逃,因而很多人家的孩子还没有做过洗礼。
人们把钟挂到了钟楼。礼拜天,钟声一响,农民们穿着白衣涌向教堂。
牧师们首先做弥撒,然后替孩子施洗。
总司令部的弗拉多·泽契维奇神甫一天之内替一百多个孩子举行了洗礼。弗拉多神甫衣着古怪:内穿军服,佩带手枪,外罩法衣,头戴军帽,红五星的帽徽上再加一个金十字。当他把圣水洒向孩子时,家长们都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尽管铁托从小就不喜欢宗教和神职人员,但弗拉多神甫却是他的朋友。
弗拉多神甫是1941年参加游击队的。他留着一把大胡子。行军途中,他总是跟铁托住在一起。这天清晨,当神甫起来时,看到铁托早就在门外散步,脸上很不高兴。弗拉多问:“干吗你那么生气?”铁托回答:
“我不生气才怪呢?天哪!你们几个人根本不让人合眼嘛!久拉整夜打 鼾,打得我都以为他会憋死的,推也推不醒。乔西奇又是磨牙又是骂人。
你呢,你可记得你唱的是圣经哪一节?唱得可真好,嗓子也不错,可是你唱的不是催眠曲。”铁托自己笑了,“从今以后,你们3人离我睡得远一点,要不我离你们远一点。”
2. 粉碎敌人的进攻
1942年10月,游击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人数已超过15万。最高统帅部决定改建更大规模的军队组织——兵团。每个兵团指挥几个师。
这时已有了两个兵团,管辖5个师,还有3个师直属总司令部,部队改名为南斯拉夫人民解放军。11月初,统帅部最大一次集中了兵力,解放了西部重镇比哈奇,使它成为这片解放区的中心,人们称它为“比哈奇共和国”,德国人则称之为“铁托国”。它占了南斯拉夫领土的五分之一。
解放了的比哈奇人民载歌载舞欢庆胜利。在最高司令部里,铁托跟指挥解放比哈奇的科斯塔·纳吉等人交谈,决定向设在莫斯科的“自由南斯拉夫电台”去封电报,嘉勉参加战斗的英雄。正当他们说笑时,莫沙·皮雅杰赶到了,隔老远他就嚷起来:“什么英雄?土匪!偷人家的东西。”铁托郑重其事地问道:“什么土匪,扬科大叔?”
“科斯塔手下的人把我的马给偷了。”
铁托大笑起来,他望着皮雅杰,只见他全身上下一身新,新衣、新靴,还有一顶新军帽。铁托说:“你可是一身新,不是从科斯塔手下偷的,谁又会给你这一身?你的马被偷了,你又怎么来的?”
皮雅杰的马确实被“偷”了。战士们在一所房子前看到一匹配着漂亮鞍子的马,以为是敌人的,就牵走了它。后来弄清楚了,又还了他另一匹马。“扬科大叔”不满意,对铁托说:“他们还把我的钢笔拿走了,我的笔放在桌上,不翼而飞,这是为了贿赂我,给了我这身破烂。”铁托哈哈大笑起来。指挥部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比哈奇的解放对整个解放战争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1942年11月26日,在这里建立了统一的政权——人民解放委员会。人民政权同军队合作,为前线组织生产和供应。同时统一阵线在这里还举行了几个重要的会议:南斯拉夫民族解放反法西斯大会,妇女反法西斯阵线代表大会,军医代表大会。全国民族解放运动最有名的代表人物都到比哈奇来参加了会议。南斯拉夫领导的抵抗运动声名日盛。
德国人决心再发动一次攻势,消灭解放运动。
经过两年的战争磨炼,南斯拉夫人民解放军和游击队已经获得了丰富的经验。最高统帅部分析了敌人的战略意图。这一次攻势与前几次不同,它不是仅仅围绕消灭最高统帅部的行动,而是企图一举消灭整个解放运动的作战集群和最高统帅部,直至扫清一切敌对行动。最高统帅部制定了自己的战略计划:避开正面冲突,将队伍转向山区,使敌人不利于发挥机动作战能力。全国各地的游击队要日夜出击,破坏敌人的交通、通讯和后方卫戍部队,人民解放军的各个师严阵以待,伺机从敌人手里夺取几处战略要地。这意味着,将战争的主动权逐渐掌握在自己手里。
铁托亲率第2师占据普罗佐尔,消灭了意大利一个师,缴获了它的全部装备。尤其重要的是第1师攻占了马连克,另一个师沿伊莫斯基—
—德雷日尼察一线切断敌军通路,第7师和第9师迅速赶来与这几个师会合准备渡过奈雷特瓦河继续向前推进,扩大战果。但是这个意图未能实现。四千多名伤员和八万多随军转移的难民,给部队的行动造成了巨大困难。游击队绝不愿意将伤员视为包袱弃之不顾。他们知道,将伤员留下来,他们的命运将会怎样。德国人不承认游击队的伤员是战斗人员,因此游击队把抢救伤员视为每次战斗的一项任务,这不仅对伤员是种安慰,对作战部队也是种鼓舞。人人都知道,为祖国而战的人,人民军队不会把他弃之不顾,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拯救他们。这是南斯拉夫游击队作战的一个重要特征,有时为了拯救一名伤员,甚至牺牲了两三个战士。铁托高度赞扬这种同志间的友爱精神。
在奈雷特瓦河谷和拉马河谷的战斗进行了一个多月时间。长期的疲乏和饥饿使得许多战士筋疲力竭。那一天,铁托跟着部队渡过奈雷特瓦河途中,他看见一名战士靠着枪坐着,头垂到胸前,好像睡着了。铁托走近去,对他说:“同志,全都走了,我们是最后一批人了。”战士没有回答,铁托碰了碰他的肩膀,他倒下了,铁托弯腰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战士已经死了。他也许就是这样又累又饿,坐下休息后就再也起不来的。
难民的队伍在日益增大,近10万人跟着军队在行动。解放区的房子被敌人烧得差不多了,一路上大多数难民在寒冷的天气只能睡在露天。
而难民多半都是些体弱的老人、妇女和儿童。有时候,难民被敌人追上了,遭到的是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一支游击队在一个坑中发现了被敌人杀死的五十多具尸体。尸体堆中,他们发现还有一个生物在爬,那是个约莫一岁的婴儿,游击队员把她抱起来,交给一名护士抚养。他们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弗雅兹马,因为那一天他们听到苏联红军解放了一个叫弗雅兹马的城市。小弗雅兹马活了下来,意大利解放后她被送到了那里的一所盟军医院,后来她生活在贝尔格莱德。
为了拯救伤员和难民,铁托向莫斯科发了封求援的电报,他报告说:
十几万难民将饿死,从战争开始以来,我们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战斗了20个月……斑疹、伤寒已在这里流行,我们没有药品。人们因饥饿像蝇子一样死去,然而他们并不抱怨。这些饥饿的人们为我们的战士拿出了最后一口面包,他们自己却像蝇子一样倒下了。他们贡献出了自己最后一双袜子、靴子和衬衣,而他们自己却在严冬赤着双脚。望你们尽力设法援助我们。
莫斯科回电,援助仍然无望。原因仍然是技术困难。“一旦条件许可,我们将尽力提供最急需的援助。难道你能怀疑这点吗?”
几周后,在游击队同德军和乌斯塔沙交换俘虏时,莫斯科对此表示了不满,铁托在电报中顶了一句:“如果你们不了解我们目前如何艰难,而且又不能帮助我们,至少别妨碍我们。”这次交换俘虏游击队以两名乌斯塔沙要人换回了30名游击队员,其中包括了铁托的第二位夫人赫尔塔·哈斯 (铁托此时已跟他的秘书兹登卡在一起)。 游击队仍顽强地努力,他们已作好了下一步战斗部署:伤员已集中到安全地带,奈雷特瓦河上所有的桥梁都被炸毁,以麻痹敌人,使其相信游击队不准备渡河。然后部队主力插到北方,迫使德军不能前进,其余部队迅速地、出其不意地突破奈雷特瓦河,实施反攻。
战斗按计划进行,反攻部队使用了刚缴获意大利人的15辆坦克和许多大炮。德国人措手不及,被迫后退10英里。大批的人被游击队俘虏,其中包括一名中校。当这名中校得知游击队的战车是从意大利人手中缴获的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喔,可爱的意大利人!”
德国人后撤之后,奈雷特瓦河对岸,意大利人派来的15 000名切特尼克以为游击队正在往北追击,无暇顾及他们。却不料,一天夜里,一支小小的游击队的突击队悄悄渡过河,仅仅3分钟,攻陷了他们的一座碉堡,迅速建立了桥头阵地,对岸整装待发的部队就着原已破坏,但还可利用的铁桥,铺上木板,冲过河来。到天亮时,切特尼克已溃不成军。
对岸已被游击队控制。所有的人,包括伤员和难民都安全到达河对岸。
这一战役使切特尼克从此一蹶不振。
过河之后,战斗部队立刻向黑塞哥维那和门的内哥罗推进。一方面发展自己的势力,一方面截断德国人去马其顿的通路。
德国人看出了游击队将给他们造成的威胁,因此,立刻组织了又一次攻势,即第五次攻势。
但是,这时盟军方面也看清楚了,南斯拉夫真正抗击德意侵略者的到底是谁。德拉扎·米哈伊洛维奇并不像他们过去认为的那么英勇,英国政府因而决定派一名观察员前往解放区。这名观察员是加拿大人威廉·琼斯。琼斯少校是在一个夜晚空投到利卡的。在最高指挥部,少校通知游击队,近期内,英国将派一个军事代表团驻最高指挥部。这时已是1943年5月中旬。
为了等代表团,最高指挥部在12个敌人师团的包围中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仍未实施突围。当代表团的6名成员降落时,指挥部已设在战斗空前激烈的杜米托尔山。牛津大学副教授威廉·迪金上尉是这个代表团的团长。
最高指挥部随同主力部队终于突了围,但也遭到了很大的损失。突围过程中,一名抬担架的意大利俘虏逃跑了。德军从他嘴里了解到铁托在哪里。因此,铁托的周围遭到了德国人猛烈的炮击。在他旁边一颗炮弹爆炸后,他觉得胸部受到了打击,开始还以为是弹片击中了心脏。可是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似乎又没什么感觉了。他爬起来,察看周围。
警卫员久拉倒在一边,已经死了;他的狼狗卢克斯也死了,它是在铁托卧倒后趴在铁托的头上,掩护了铁托被炸死的。这条狗是从德国人那里捉来的,铁托将它训练得很听话,它只听铁托用德语对它下的命令。
铁托来不及伤感,他站起来去捡他的自动步枪,觉得左臂麻木,却没在意。过了很长时间后,那只手越来越不听使唤了。他穿了件紧身毛衣,血凝结在里边,脱也脱不下。只见外套上有一个弹孔。这才明白,他负伤了。他自己也记不清是过了一天还是二天,才有大夫来看他的手臂,那时手臂已经发紫了。他们后撤时,别人想帮忙扶他一把,却总是抓了这只受伤的手臂,抓一次痛得他冷汗直冒。铁托不得不一次次告诉他们:“请抓另一只手。”
英军代表团的斯图尔特也在这次战役中被打死。团长迪金负了伤。
突破包围后,这些英国人不顾险恶的战争局势,竟然兴致勃勃地欣赏起杜米托尔山及黑湖周围的风景来了。他们跟着最高司令部一起走,经常看到铁托在行军途中不时弯下腰,挖一种草,放到嘴里嚼。英国人感到很奇怪,一位盟队的司令天天在吃一种什么草。不久,他们也尝到了饥饿的味道,就学着铁托一样也去挖草吃。英国人不太会辨认,结果最终把肚子吃坏了,战斗期间,吃足了苦头。
主力部队冲出包围圈后,担任后卫任务的第3师才撤离战斗区。第3师在萨瓦·科瓦策维奇指挥下,掩护着几千名伤员撤退,行动极为缓慢,如不迅速赶上主力,仍有被包围的危险。在此情况下,有些人向铁托建议,命令第3师将伤员隐藏好,迅速追上来。铁托心情十分沉重,他沉默不语。第3师告急的电报一份接一份。同志们再度建议:在这种危急时刻,牺牲那些本来就没有生还希望的人,而救出几千名年轻的战斗部队,不能说是不人道。同志们的建议一次次提出,最高司令非拿出决断不可了。他说:“同志们,我作为最高司令、作为党的总书记、作为一个人,都下不了这个命令啊!”
英雄的第3师也不愿留下伤员不管,他们仍在顽强地拖着队伍前进。
疲倦已极的战士们渡过苏捷斯卡河,略微松了口气,这里似乎一切都很平静,风景仍然是那么优美。当他们准备去林中扎营时,突然,从山上的暗堡里,德国人朝他们开火了。第3师中了埋伏。后撤和溃散都意味着死亡。此时此刻只有向敌人进攻才有一线生机。师长萨瓦·科瓦策维奇发出了命令。同时,他自己带头向敌人的碉堡冲去。一半的人被机枪射倒。战士们前仆后继,一共炸毁了30多个碉堡。就在部队冲到山顶时,一颗子弹击中了科瓦策维奇的头部,师长英勇牺牲。他的侄儿,只有14岁的特拉龚也被打死。群龙无首,这场战斗是突然遭遇上的,部队顿时陷于混乱。德国人趁机跳出阵地,朝山下扑来。
山下是行动缓慢的伤员队伍。德国强盗开始惨无人道地残杀伤兵了。伤兵队伍中一名第5旅的战士正守护在他妻子旁边。他妻子的大腿被打断了,看着德国人朝他们冲过来,战士举起枪,他把一颗子弹打进了妻子的太阳穴,第二颗子弹打进了自己的太阳穴。
人民解放军在敌人第五次进攻中虽然遭受了严重损失,但是队伍却并没有因此而缩小,各个地区加入部队的越来越多。
最高指挥部得到一份情报,谈到意大利发生政变的事。报告推测意大利有可能不久会投降。铁托想到,如果意大利投降了,而游击队只在跟德国人周旋,那境内的意大利人就有可能携带武器逃跑。为了得到这批装备,铁托下令对波斯尼亚中部发动进攻。这一招果然是高招,对游击队后来的发展极为有利。
同一时期,铁托接到了莫斯科一封电报:由于高度集中的国际组织形势已同各国进一步发展的要求不相适应,建议解散共产国际。
南共政治局委员们代表中央复电莫斯科,完全同意这个建议。
也是同一时期,英国政府增派了一名准将参加驻最高指挥部的代表团,他是苏格兰人菲茨罗伊·麦克莱恩。
1943年9月,意大利宣布投降。南境内15个意大利师解除了武装,人民军队的装备得到大大充实。
3. 第二次反法西斯会议
1943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大转折的一年: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沙漠之狐兵败北非,意大利宣布投降。希特勒的失败已成定局。
在南斯拉夫国内,人民军队和游击队胜利地击退了法西斯的多次进攻,解放了一半以上的国土,队伍已经发展到30万人。在大好形势下,南共中央决定召开第二次人民解放反法西斯会议,讨论建立新的全国的临时政权。
10月,苏美英三国外长将在莫斯科会晤,铁托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将南斯拉夫的立场通知莫斯科:
关于南斯拉夫问题,南斯拉夫反法西斯委员会和人民解放军宣布:
一、既不承认在国外的南斯拉夫政府,也不承认在国外的国王,因为他们开战以来一直支持通敌分子米哈伊洛维奇,所以对南斯拉夫犯有叛国罪;
二、不允许他们回国,他们回来即意味着内战;
三、人民要求在解放委员会的基础上建立一个民主共和国;
四、现在惟一合法政府是反法西斯会议领导下的人民解放委员会。
但是,三国外长会议并没有讨论南斯拉夫问题。南斯拉夫决定,第二次反法西斯会议如期举行。
会议在雅伊策召开。雅伊策是座波斯尼亚的古城。会议召开前夕,德国人轰炸了这个古城。飞机来时,铁托躲进了他办公室附近的一个防空洞里。空袭过后,急救车送来了一名被炸伤的战士,他的肚子炸破了,外科医生马上给他动手术,铁托亲眼见到了这个悲惨的场面,因为是他扶着这个小伙子的头进行手术的。开刀根本没有麻药可用,小伙子不愿让人看到他的痛苦,忍着痛一声不吭,然而他浑身都湿透了。铁托安慰着他,心里却如刀绞。不大一会,小伙子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将头一歪,死在了铁托怀里。
开会前三天,又传来了洛拉·里巴尔牺牲的消息。他当时已奉派去意大利转赴开罗,任驻盟军军事代表团团长。恰好有一架乌斯塔沙的飞机投诚到了解放区。代表团决定乘这架飞机前往赴任。随同一起的还有几名英国人。铁托嘱咐他们起飞时间必须绝对保密,未得到他的命令就不要离开利弗诺机场。但是代表团没有照铁托说的办,他们飞到了格拉莫奇波列,准备从那里再起飞。敌人间谍已经知道了飞机的去向,并通报了敌军。当代表团成员正准备登上飞机继续航行时,一架德国战斗机突然飞临机场,它向登机的人群俯冲下来,投了2颗炸弹。洛拉·里巴尔和两名英官,一名游击队员被炸死。不幸的是,一个月前,洛拉的弟弟画家尤里察也在门的内哥罗作战牺牲了。
自从铁托担任南共总书记,从苏联回来,第一次接触洛拉·里巴尔开始,就一直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可以说是铁托一手培养的,对铁托也非常尊敬。失去了他,对铁托真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可是他还有更加悲伤的事情要办。同志们决定,由他向洛拉的父亲伊万·里巴尔报告死讯。
老里巴尔曾是亚历山大国王政府的议会议长。开战以来一直致力于民族解放运动,这时刚从斯洛文尼亚前来参加反法西斯会议。洛拉在赴开罗前曾交给铁托一封信,并嘱咐说:“当你认为必要时,就把它交给老头子。”
信是封好的。铁托决定拆开看看。洛拉写这封信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那口气有一种诀别的意味。首先他向父亲问候,接着谈到了弟弟的死,并安慰他不要太难过。最后说:“亲爱的爸爸,要是我在某地遇到不测,请别过分悲伤,而要想想你还能给同志们什么帮助。”铁托看了这封信,悲痛难忍,他觉得此时此地还是不把这封信转交为好,它太令人心碎了。后来这封信也一直未转交。
这里有必要介绍洛拉另一封没有送达的信。那是写给他的未婚妻,贝尔格莱德大学学生斯洛博达·特拉伊科维奇的。他写道:“我惟一的最亲爱的,写这封信时,我满心希望你永远不会收到它,我们俩将再次见面,永远在一起……”这也是一封类似诀别的信,他担心自己遭到不幸,所以预先给自己心爱的人留下临别的遗言。信是他托一个朋友保存的。如果战后他活着,那就不必交给斯洛博达了。但是斯洛博达也没有活到战后,她们全家人被德国人赶进毒瓦斯汽车,惨遭杀害。战后朋友将信交给杰吉耶尔,杰吉耶尔本打算拿给铁托看的,但是当铁托谈到战争中死去的同志表现出深沉的悲痛时,杰吉耶尔也不打算将它交给铁托了,他知道铁托对洛拉的感情之深。这是后话。
铁托把伊万·里巴尔请来,将这个沉痛的消息告诉了他。老里巴尔难过得欲哭无泪,过了好一会,才说:“尤里察离这里远吗?他知道洛拉死了吗?这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打击……”铁托这才知道,老人现在还不知道他第二个儿子的死讯。这真不知如何是好,这种双重的打击谁人受得了啊!可是隐瞒也是做不到的。铁托不得不告诉老人:“一个月以前,尤里察在门的内哥罗牺牲了。”
老人仍然坚强地挺住了,他抱住铁托,只说了一句:“我们的斗争多么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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