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军校添才干,思念东方望眼穿;
远涉大洋再来华,驻军天津十五团。
1923年7月,史迪威进了美国南部佐治亚州的美国陆军本宁堡步兵学校。到这个学校进修步兵课程,是史迪威自己提出的要求。这个步校每期接纳250名陆军军官,分别在普通班和高级班学习。校长布赖恩特·韦尔斯将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任欧洲远征军第4军参谋长,是史迪威的老上司。他非常赏识史迪威的军事才干、刚直性格和高度的责任心。史迪威在步校高级班学习一年毕业后,便担任了辅助校长工作的助理执行官。1925年,史迪威又以优秀毕业生资格,转到堪萨斯州利文沃思堡的指挥和参谋学院继续深造。按陆军部的规定,只有在这个学校毕业的军官,才有可能升任高级指挥官。
利文沃思军校教授的主要课程,是指挥官接受作战任务后的职责。包括:对任务的说明,对敌情的分析,战术选择,制定方案,实施计划及其讲解、制图,进行野外演习等等。此外,还有战时动员、部队调动、行军、救援、供应、侦察、防卫措施、阻滞作战、撤退、改变方向、追击等等。课程繁琐,要求严格,学员们只有拼命苦干才能应付。由于学员精神压力过重,学员队曾发生过几次自杀事件。
史迪威进西点军校时是年岁最小的学员,现在他成了学校中年龄最大的学员。许是实际工作磨练了他,他认为不值得去拼命拿好成绩,达到毕业水准就够了。所以,他晚上照常是10点钟睡觉,绝不像许多人那样学习到深夜或凌晨。班上最用功的是西点军校1915年级学员德怀特·艾森豪威尔,毕业时他名列第一。史迪威毕业时,校长在他的成绩簿上的批语是:“有常识和幽默感。”
法国参谋学院在西方军界名声最显赫。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史迫威就向往去那里学习,在利文沃思军校学习期间,他又为此提出了申请。然而申请获准之后,他得知有重返中国的机会,便毅然改变初衷而积极活动到中国去。尽管这次不是去北京公使馆任武官,而是去驻天津的第15步兵团任营氏,他也十分高兴。妻于威妮和孩子们更是喜出望外,好像中国是他们的故乡。
史迪威急于要见到去中国的调令,三番五次发信询问在陆军部工作的同学惠普尔。惠普尔回信说:“你简直是一个杰出的中国人,是担任这个战斗部队军官的最合格的人选。”但史迪威仍不放心,又发电报去催。惠普尔回信宽慰他:“放心!别人得不到这个职位,那些背后有参议员支持的家伙,谁都没有你的条件合适。你要随时准备出发。”果然,在学期结束前调令下达了。史迪威一家到卡梅尔度过暑假之后,于1926年8月20日再次乘坐陆军运输船前往中国。威妮和孩子们都有一种即将回家的心情。
到中国了!和1920年到中国一样,是个秋高气爽的季节,史迪威一家要在有英、美、法、日、俄、德、意、比、奥等九国租界的天津市住下来。
天津的外国租界不但最多,而且面积也最大,共占地23350.5亩,是清政府所辖天津城区面积的8倍。从1856年至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起,这里就成了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华北的立足点,控制了天津最好的地段以及铁路与海河的交通要道。天津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是典型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城市。
美国陆军第15步兵团的兵营,设在九国租界的中心,是些砖木结构的三层楼房。前边有一个练兵场,面积约三四千亩,相当于美国大城市的一个街区,通常称为“美国大院”。大院里除了营房外,还有军人医院、军人俱乐部、娱乐厅等。娱乐厅里每周上映三四部美国影片,展示美国的新潮流、新时尚。
史迪威从未到过天津,以为天津也是北京那样富有中国古老文明色彩的城市。事实却相反,这叫他非常失望。原来那些和北京一样的街道、民房,早已在26年前被八国联军的炮火夷为平地了。代之而起的是些英国旧时代那种沉闷的西方式建筑物,根本找不到北京那种四合院式的平房宅院。他无可奈何,只好住进英国租界赛马路24号院里一座备有笨重家具的三层楼房,全家人为此都不高兴。
史迪威到职时,英国租界最大,占地6149亩,日本租界也很大,占地2150亩,美国于1860年攫取过130亩租界,后来并入了英国租界,而在1919年的巴黎和会上,却把德国1900年攫取的4200亩租界的大部分据为己有。这本应是归还中国的土地,如今却成了美国的租界和兵营。
天津的租界也和上海一样,行政权不在中国手里,由英国派出的印度锡克人当警察,管理租界的主要街道。史迪威到这里时,以德皇凯撒·威廉命名的大街,已改为用美国总统命名的伍德罗·威尔逊大街。英国祖界叫维多利亚路,法国租界是法兰西大街,意大利租界叫意大利街。九国租界严然是世界列强瓜分中国的缩影。
驻九国租界中心的第15步兵团,是1900年为同“义和拳”作战由菲律宾调来的,1900年辛亥革命后增兵至两个营。第15团的另一个营仍留在菲律宾。在天津的两个营约有50名军官,800名士兵,比英法两国的驻兵少一点,和日本驻屯军人数相仿。
第15团的代号是“胜任”,意思是有能力执行美国在华职责。在唐山,有该团的一个警备分队‘负责保卫奉(天)(北)京铁路线上的修理所;在山海关有一个夏季训练营地;还有一支由团里当过骑兵的军人组成的骑兵巡逻队。全团都雇用中国“苦力”干活。每个连的仆役头都穿蓝色布长衫,头戴黑瓜皮帽。在美国兵进行野外练习时,苦力为军官搭帐篷,进餐时在旁边侍候,于各种体力活,甚至为官兵擦枪。美军的日常生活很糜烂,士兵延期服役的人多,寻花问柳的多。驻华美军司令卡斯特纳将军常对此大发脾气。他向陆军部报告说:这里的女人、酒和毒品便宜得很,只要花几美分就可以弄到。为了压低兵营的性病发病率和死于非命,他要第15团在酒店、妓院晚间关门时,雇用中国的黄包车,免费把士兵拉回兵营。
第15步兵团的军官们穿军装而不带武器时,大多手持团里特制的马鞭或轻便的短手杖,史迪威对此非常反感。无论在香港见到英官手持此物,还是在欧洲战场上见到法、英指挥官手持此物,他都立即无名火起,厌恶、咒骂这种凌驾常人之上的举止。
史迪威高兴的是,这个团的军官和上士值勤时都佩带指挥刀,他以为这才像个军官的样子。还有,为了鼓励团结和“团队精神”,人们常常进行礼节性拜访;每逢5月末的“阵亡将士纪念日”,要为在华阵亡将士扫墓,表示美国不会忘怀亡命海外的人。
第15步兵团的职责,最初是保护北京公使馆人员,系公使馆的一个下属单位,但指挥关系仍属陆军部。1922年,由于美国支持的直系军阀吴佩孚在北京的统治地位较稳定,步兵团曾划归国务院管辖,接受的命令是避免和中队发生冲突,不介入中国争端,不妨碍中国内政。
1924年,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和史迪威相识的冯玉祥将军联合皖、奉两系,打败吴佩孚,率国民军由河南北上,夺下京、津、保地区,发动了北京政变,推倒贿选总统曹锟,驱逐清帝博仪出紫禁城,电请孙中山北上“主持国事”。但就在此时,张作霖背弃与冯玉祥签订的拥孙北上主政、奉军不进关的协议,勾结段祺瑞逼冯引退。于是,中国北方又处于新的激烈动荡中。
这期间,第15步兵团的老团长已奉召回国,同史迪威相识的马歇尔,带着妻子莉莉和岳母到达天津。由于新团长尚未到任,团里的军务便由马歇尔中校主持,名称是团执行长。这是马歇尔生平第一次统领一个团,而且上任伊始就面临着危机和动乱。
为了防范意外,便于军事行动,马歇尔在兵营里组织学习基础汉语口语。这对于军官是强制性的,士兵则自愿参加。马歇尔和官兵们一起学习,而且达到了熟练程度。学习结束,进行了考试,合格者,佩带的蓝底袖章当中写上一个红色的“中”字。这个“中”字,一来是中国的字头,二来表示合格者可起‘”中坚”作用。
马歇尔陷入的严重“危机”,是不足800人的步兵团面临10来万败兵的冲击。当时,有消息说,吴佩孚的队伍被赶出了北京,很快会到达天津,可能要抢占铁路、仓库、车场和机车。第15步兵团奉命进入戒备状态,任务是固守铁路,一旦遭到败兵骚扰时进行自卫,但尽可能不开枪。到11月末,10来万败军果真涌来了,徒步的,骑马的,骑骡子、毛驴的,混乱不堪。他们大都饥肠辘辘,衣衫褴楼,而且疲惫、惊恐、绝望、暴躁。他们虽无粮草,但枪支弹药齐全,大有抢劫商民之势。一些商民代表找到兵营,请美军出兵保护,马歇尔接受了请求。他派人从团的给养库和城中的粮店收集起一批粮食,赶制熟食,然后派出部队在天津郊外各要路口、车站、码头设岗,每处1名下士、5名士兵镇守,外加一些中国人从旁协助,向败兵们供应大饼、馒头、米粥、熬白菜、茶水等,但队伍必须把武器留下,作为交换条件。
马歇尔告诉下士们:“要讲清楚,他们交枪,我们给饭,不交枪,就别想吃饭。”
这样一来,尽管在数量上中国兵和美国兵相差十分悬殊,但公平交易,合乎情理,加上美国兵的威仪和高傲自信的神气,确实把败兵们唬住了,没有人再敢带枪进城或进村了。
1924年11月,皖系军阀段棋瑞再次在北京执政,1925年3月孙中山在北京逝世,紧接着上海发生了轰轰烈烈的“五卅”工人运动。香港25万工人,为声援上海“五卅”运动,开始了为时两年多的大罢工。夏天,张作霖又要武力统一全国,奉军沿津浦线直扑上海。日本由东北而华北不断扩张势力,第15步兵团的行动范围在进一步缩小。有一天,奉军12000人正开往市郊的美军禁区,马歇尔中校要李奇微上尉(后为美国四星上将,曾指挥美军在朝鲜作战)带上必要的兵力出城,用“虚张声势”的办法,向奉军提出警告,但他嘱咐,绝对不许开枪!李奇微鉴于有诸多限制,担心去人多了会引出麻烦,所以只选了两个精明强干的士兵骑马出城,尾随奉军,摆出监视其行踪的架式,如此整整一天,终于使奉军改变了行进方向,李奇微胜利而归。
由于步兵团处于这样一种危险境地,前驻华美军司令威廉·d·康纳将军回国前,曾向陆军部建议:将第15步兵团调出中国。康纳是西点军校的高材生,工兵部队的谋士之一。他提出这个建议,是对中国局势进行了一番考察之后得出的结论。他认为中国的“民族主义精神”正在增长,外国驻军不撤走,只会引发这种精神持续增长;在军阀混战中,第15团好不容易才避免了卷进冲突,再继续呆下去,是有害于美国利益的。撤离天津才是明智的。陆军部同意他的看法,并及时同国务院和北京公使馆讨论了这个问题,但一直未能做出决定。因此,第15步兵团在天津又驻扎了长达12年之久,直到1938年平津完全被日军占领之后,才不得不撤离天津。
执行团长马歇尔很高兴史迪威到这个团来工作。他们在欧洲远征军共过事,彼此相知。马歇尔比史迪威年长两三岁,毕业于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给名将潘兴当了6年助手,在陆军中很有些名气。他待人谦恭、严谨,不论和谁谈话结束,都说一句:“非常感谢。”人们把他看作是潘兴的门徒。团里的士兵们说他是“整个陆军中军人气派最足的人”。在许多人的印象里,他是位高高在上的人物。
史迪威到团里没几天便去马歇尔家拜访。过了一周又接受了马歇尔夫妇的专门宴请。有些军官说,和马歇尔是不容易成为朋友的,史迪威恰恰相反,他与马歇尔相处时,毫无拘束之感。有一次,马歇尔夫妇举行宴会,被邀请的一对夫妇未准时到达。等了片刻,他宣布进餐厅吃饭。刚端上汤,门铃响了。马歇尔制止了准备去开门的仆役,亲自向门口走去。在座的客人们听到他说:“对不起,宴会快结束了。”随手关上了门。然而在训练中他却不是这样。有个上尉狠狠训斥了一位班长之后,马歇尔让上尉和他一起走到那班人听不见的地方说:“你责备那个班长是对的,但是,你一发脾气,就有损你的地位了。你也应该记住,那个人同你一样,都是美国公民。”在兵营里,关于马歇尔体谅下属、爱护士兵的佳话,还有不少。对于说话尖刻、脾气暴躁的史迪威来说,这些佳话成了他如何对待下属的优良范例。
马歇尔夫妇没有孩子,他渐渐喜欢上了史迪威的孩子,而且对他们非常友好,孩子们也喜欢和他一起玩耍。对于中国和中国局势的看法,他和史迪威有很多相同的或接近的观点,能说到一块儿。可惜,这一次他们仅仅在一起工作了七八个月。1927年5月,马歇尔被调回国,任本宁堡步校主管教学的副校长。
1926年7月,中国国民党、中国合作组织的国民革命军,在广州誓师进行北伐,震惊了世界,也震惊了驻天津的美军。马歇尔归国前夕,对史迪威提到,他给潘兴将军的信中说过,北伐军很可能“迅速发展,不久便拿下华北”,北京公使馆“处境很不妙”。他还提醒第15步兵团要有防范措施,不论对哪派胜利或失败的中队,都要有防范措施。自然,这也是史迪威面临的大事和任务。
10年之后,1938年,史迪威在武汉常常听到人们唱着一支曲调徐缓,令人怀念、向往的歌曲。他感觉到人们非常喜欢这支歌,歌词是这样的:
今天大家都来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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