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阜县冒出个“山西小伙计”,谁都没想到他会成为中国的元帅
这一年,徐懋淮的私塾团馆了。家境不好徐家难供两个孩子读书了。老秀才认定象
谦不如他哥哥有出息,决定要他休学,省下些钱供受谦一人读书。
徐象谦从小不那么爱说爱笑,几年的“洋学堂”,使他的说笑多了起来,一转入私
塾,接着又休学,一下像掉进一口枯井里,抬头看看天,天只有碗口那样大了。他没有
了笑声,更没了歌声。他虽然几年前就剪掉了头上的小辫子,如今生活又突然倒后去了
许多年,每天闷闷不乐。
家庭经济情况越来越不好,十五岁的他开始顶起了成年人的劳动。天天拾粪、砍柴、
编箩头、背炭。春天播种、挖野菜;
秋天抢收高粱、玉米过后,又整天在地里刨高粱茬。两只手磨起血泡,瘦小的身子
骨,更加瘦弱。他非常羡慕私塾的学生,更向往哥哥的沱阳学校“洋学堂”。他每次到
东冶镇,经过沱阳学校门口,心窝里那把无形的刀子都在绞动。他恨这世道,为什么别
人家有钱读书,他却被拒之校外。他恼父母偏爱哥哥,为什么只认定哥哥“有出息”,
不想他会“出息”!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争口气。
路又在哪里呢?他想快快长大,奔太原去,当兵、进大工厂做工。听人说,滹沱河
对岸河边村阎锡山,如今成了山西的都督,回家来跟着许多护兵、马弁,他是从日本
“洋学”回来的;又听本村那个在军官学校学习的人说:要想考取军官学校,得是“洋
学堂”毕业的。失学的徐象谦,想到这些心凉了。在他的面前是黑茫茫一片,没有路,
看不到希望。
年迈的父亲和母亲,也都为儿子的前程忧心。老秀才原先最理想的,儿子读书上进,
写笔好字,出手文章好,即使如今废除了科举制度,中不了“秀才”、“举人”之类的
功名,有了学问也可以教书去。母亲的愿望,儿子读书不成,去学个木匠。她看见做木
匠的,“一把斧头吃四乡”。只是担心这孩子身体不壮实,瘦刮刮的,学木匠要抡斧头、
拉大锯,妈妈舍不得孩子吃大苦,又怕他不愿意。
一天晚上,母亲烧好香,打完坐,试探地向儿子说:
“送你学门手艺好不好?”
象谦问:“学什么?”
母亲说:“东冶镇上有个木匠,跟他学徒倒不错。”
象谦从没想过这条路,他只想读书,向母亲说:“我想去东冶镇上学。”
母亲轻轻叹口气。她虽然不识几个字,却知道读书是人生成才之路。可是,如今家
境不济,老的老,小的小,女的多,男的少,没人种地,没人经商,供一个学生读书都
难了,哪能供得起两个学生!她说不出安慰儿子的话,只是默默不语。老秀才徐懋淮走
进屋来,他听见象谦又提出上学的要求,说道:“进不进学堂,都能念书,你在家多用
功写写作文、背背唐诗,不是和进学校一样吗?”
象谦不同意父亲的话,知道这番话是自我解脱,也不和老人争辩,说了一句:“我
还是想去东冶镇上学!”
父亲说:“等来年再说吧。”
一年365天,这一天天熬着,对老人说来是很快的,可是对还是孩子的象谦来说,真
是难熬啊!他每天早起去拾粪,吃罢早饭干什么就不知道了。父亲留下的那些旧书,翻
来翻去,书皮都碎了。他不愿意每天白白度过,从河边割回来一捆小树条,先是把坏了
的筐头修补一番,后来索性自己动手,编织新筐头。编织头一个不怎么好看,又重新编
织第二个、第三个。父亲对儿子此举不以为然,淡淡一笑,他认为读书人不该干这些;
母亲却惊喜得很,拿起象谦编的条条筐,左看右看,笑着说:“和买的一样!”姐姐妹
妹看见象谦编成的筐,这个夸他手巧,那个说可以拿到东冶镇上卖呢。哥哥受谦从学校
回家,听说弟弟会编筐,看都不看一眼,他认为书香门第的孩子,学做这些粗人才做的
活,是没出息。象谦不管哥哥怎么说,他每天还是去河边割小树条,编筐头。谁也记不
清,他编了多少个,一个春天,院里大大小小的筐头,都换成了新的。
80年代,笔者在北京访问徐向前元帅的女儿徐志明(又名松枝),她所奶奶讲过父
亲小时候失学在家编筐的故事。她说:“奶奶很看中那些筐筐,父亲离家以后,奶奶想
他,经常一手摸着一个筐流泪。”
编筐、拾粪、挖野菜,不能为家庭增添多大财富,徐家越来越穷困。象谦的大姐、
二姐先后出嫁,家中原有的一点积蓄,都作了陪嫁费,父母年老,奶奶多病,哥哥读书,
妹妹年幼,十五岁的象谦,顶起了全家最繁重的劳务事,挑水、割草、到地里刨高粱茬
谷茬,去窑上背炭。从春到冬,从早到晚,他没有得闲的时候。特别是去窖上背炭,来
往20多里路,一路汗流浃背,脚底板磨出了血泡,他咬紧牙关,一次次去背炭。他在
《历史的回顾》中写着:
“背炭要到窑上去,离家很远。背少了不上算,每次尽量多背,虽然很累,但我都
挺住了。”
少年承受着超能力的劳动,是痛苦的;看不到人生的美好希望,精神上的折磨,往
往比**的痛苦更难忍。徐象谦进不了学校,要读书没书读,像一个盲人在行路,不知
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这人生的路有多远,何年何月是尽头!他夜晚躺在炕上,常常是
思虑难眠。也许是他成熟过早,或者是看的书多,人不满15岁,想问题却像成年人。他
不甘心就这样下去,想着应该出去闯大事,远走高飞,不怕路远,不怕孤单。他在沱阳
学校读书时,听人说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大上海,他想去大上海;又听人说,很远很
远的地方,有大海、有长江、有黄河,他想下海、游江河;又听人说,五台山上的和尚,
披着袈裟,能游遍全中国,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夜晚想得很多、很远、很美好,天亮起来,一切都如梦一场。他照例要背上筐去拾
粪,放下筐去挑水。大门不远便是滹沱河,河水汹涌,长流不息,可是河里漂着杂草,
还经常漂着死狗死猫,村里人不吃河水。徐象谦从12岁就开始挑水,那口井离家二里多
路,他每天要挑三担水。
一天,他在挑水的路上,碰见了本村一个在军官学校学习的人。那人穿身崭新的军
服,打着发亮的皮绑腿,十分神气。村里的人都向他打招呼,他俨然像个军官,说话连
五台人的音都改了。徐象谦看到那人,又起了当兵的念头。他虽然不懂兵怎么生活,兵
又是做什么的,又常听老人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他想先当个兵再说。
可是,到哪儿去当兵呀!不过是一场梦。
父母为儿女操心,不光是他的前途,还有婚姻。在徐象谦读书无门,走投无路的当
儿,一天有个媒婆走进家,给他说亲来了。象谦从懂事后就讨厌媒婆。她们嘴巴流油油,
把穷家说成富户,把丑女说成美人。象谦曾听媒婆给大姐说亲,当时把大姐夫家讲得不
知多好,谁知大姐嫁过去,每次回来都向母亲哭哭啼啼。准是受了媒婆的骗。如今媒婆
又来给徐象谦说媳妇,他也不知说的那家什么人,媒婆一走,他就冲着母亲说:
“我不要媒人说的媳妇,她的话不能信!”
“你不小了,”母亲说,“我看她提的人家不错,姓朱……”
“不听,不要!”象谦捂着耳朵。
母亲说:“这由不得你,成家立业,人人都一样,除非五台山的和尚没家……”
“不要!”象谦和母亲吵吵着。“我过两年去当兵!”
一句气话,把妈妈吓了一惊。她一生信佛,吃斋好善,最怕当兵。听人家说,兵是
拿枪打仗的,打死人不偿命。她可不能让儿子去当兵。俗话说:饥不择食,穷不择妻,
不管怎么样,先给儿子找个媳妇。
徐象谦在苦闷中度日,在繁重的劳动中生存。他几乎没听懂是谁家的女儿,忽然变
成了他未来的妻子。她多大岁数,长得什么模样,一无所知。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
之言”,一桩要永远拴住他的婚姻,就那么定下了。
茫茫人生路,他不知往哪里走!
年似流水,不见头。徐象谦像村前边滹沱河上漂泊的一棵小草,顺着河水流。他不
知道流到哪个湾里停下。
爸爸看儿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为他另谋一条道路。这天父亲叫他到跟前,说:
“银存啊,我托人替你找了个学徒的地方,愿意去不?”
徐象谦问:“去什么地方?”
父亲说:“阜平县有个亲戚,要招个学徒的,离家有二百多里呢!”
二百多里和二十多里,在徐象谦心目中好像没有多少差别。只要能学个手艺,远近
他都不多想。他已经懂事了:不能靠父母过一辈子,人生的路子要自己去闯。他答应了。
十六岁的孩子要远行,妈妈心里难舍难分。可是,事到如今,只有走这条路了。晚
上,妈妈又求神拜佛。佛是木头的,坐在佛台上,有眼看不见,有嘴不会说话,它不能
说出徐象谦此行的吉凶。
阜平既不在本乡,又不在本县,是在远离家乡的河北省西部。那里有徐家一个远房
亲戚,在县城南关开了一个铺子。徐象谦怀着喜悦和惜别家人的心情,背着个小行李卷,
沿着五台山前崎岖的山道,步行走向阜平县城。头一次远行,也是他在人生道路上,独
立生活迈出的第一步。他望着高高的五台山,在冷风中走着,走啊走,一路上,几乎很
少想事,只盼着快快到目的地。
阜平县城在山西和河北交界的山区。这儿有句话说“平山不平,阜平不富。”小小
的山区县城,四面环山,南关,石头铺的街道上,长着几棵古槐树,古槐和古老的城门,
才能说明这儿确实是个县城。一个不起眼的门面,字号叫“广兴隆”,其实买卖很不兴
旺。这个小店,开始卖的是书和一些杂货。老板夫妻二人为内外掌柜,另外还有个伙计,
是店老板娘的弟弟。小学徒工徐象谦一进店,里里外外的累活、苯活和杂务,都落在肩
上。每天早起晚睡,打水、扫地、倒夜壶、抱孩子,一切杂事都叫他干。他虽说与老板
沾点亲,还是按学徒的规矩,先立文书:徒弟跳井与师父无关,学徒三年,不给工钱,
学满出师,要谢师一年。徐象谦从小劳动惯了,学徒工的生活,他倒不觉得苦多少。
开头只是想家,不习惯寄人篱下的处境。为了出师和有个饭碗,他忍耐着,默默苦
熬。
男老板,是徐象谦大姐夫的表兄弟。俗话说,表亲不算亲,姐夫的表兄弟,对徐象
谦说来,更不算亲了。使他开心的是,这小店卖的书中,有许多是他没读过的新书。每
天干完活,便趴在柜台前,读着不花钱的书。他从小爱看书,因为没钱买,那一次把妈
妈的一对耳环和手镯偷偷拿去当,气得妈妈要打他的事记忆犹新。如今看书,不要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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