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还描写了上升时期资产阶级对贵族社会日甚一日的冲击,揭示了封建贵族阶级没落衰亡的历史必然性。这里有三例:第一,1818年法劳丰侯爵出卖田庄,葛朗台用手腕廉价买下,说明贵族阶级的产业逐渐转入资产阶级手中。第二,法劳丰想同欧也妮结婚重振家业,这种贵族借和资产阶级联姻以维持“富贵豪华的生活”,在当时屡见不鲜。第三,特奥勃里翁侯爵为了钱主动将女儿许给查理,查理也想借贵族头衔,使他在复辟王朝的昌盛之时扩展财势,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在这里,作者辛辣地讽刺了日趋没落的贵族阶级,着力鞭挞了凶狠毒辣的资产阶级野心家。实际上作者对必然灭亡的贵族阶级的揭发批判,大大超过了他的同情。
与中心图画密切联系着,《人间喜剧》十分注意揭露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金钱关系。在他笔下,金钱是唯一的杠杆。“金钱控制法律、控制政治、控制风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整个资本主义世界是金钱的世界,金钱是万能的上帝,人们追逐金钱,膜拜金钱,葛朗台不让女儿去爱破了产的查理,断送了女儿的青春,具有高尚道德的欧也妮又被查理抛弃,使她既遭到金钱关系的摧残,又受到金钱关系的毒害,又承受了金钱关系的罪恶,既无丈夫,又无儿女,在世等于出家,成了她贪婪自私的父亲的牺牲品。但斐纳为了金钱嫁给纽沁根,高老头的两个女儿榨干了父亲的血汗而弃之不顾,拉发埃尔为了钱财出卖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在那个社会,父子、母女、夫妻、兄弟、亲属关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全被充满铜臭的金钱淹没了,“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纯粹的金钱关系”。这种拜金主义使资产阶级他们除了金钱外,看不到任何东西,除了发财的快乐以外,体验不到任何幸福。
巴尔扎克还深刻地揭示了金钱对文学、艺术、新闻以及精神生活的腐蚀。在金钱驱使下,新闻界“是不法、欺骗、变节的地狱”,在那里,“思想是按值多少钱出售的”;文学变成了“娼妓”;医生参与阴谋,害死病人。总之,在那个社会里,一切都在制造,一切都在出卖。“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敬的职业的灵光,他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资产阶级对财富的贪得无厌的追逐,精神生产的不断商品化,法律对有产者的保护,政界的卑鄙龌龊,都被巴尔扎克无情地揭露出来,笔锋几乎扫遍了资本主义社会整个上层建筑领域。
对共和主义者的赞美和对社会理想的探索是《人间喜剧》的又一重要内容。对黑暗现实的不满,使巴尔扎克经常在探索着出路,寻找能够代表历史发展方向的正面人物。尽管他的阶级偏见使他无法真正找到,但他还是在现实斗争中,在反对七月王朝的行列里,看到了当时的“的确是代表人民群众”的共和主义者。尽管他并不同意他们的政治主张,也不完全理解他们的思想实质,但他看到了他们是反对派中真正有行动能力和高尚品德的人物,所以他能在作品中以毫不掩饰的口吻对他们大加赞赏。《幻灭》中的克雷斯蒂安、《农民》中的尼雪龙等,作为艺术典型虽不够丰满,但他们的崇高精神却被描写得十分突出。尼雪龙老爹“铁一般坚强、像黄金一样纯净”,共和党英雄克雷斯蒂安是“一个会改变世界面目的大政治家”、“法兰西最高尚的一个人物”。恩格斯特别注意巴尔扎克笔下的这几个人物形象绝不是偶然的,因为他们曾一度代表过人民群众,他们的出现为巴尔扎克的作品增添了新的光彩。
我们在看到巴尔扎克是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的同时,也应看到他对社会的观察、分析、表现常常离不开人性论的观点,他的褒贬常离不开抽象的道德。他以所谓“不朽的”道德原则来衡量判断他的人物。因此,他在批判资产阶级金钱关系和道德沦丧时,就不能深刻地揭示资本主义剥削的实质,更不能透过阶级剥削看到当时已经奋起斗争的无产阶级的力量。
巴尔扎克从人道主义立场出发,对劳动人民的疾苦表示过一定的同情,看到并描写了一些劳动者的优秀品质,他们的慷慨助人、自我牺牲的美德;但有时对他们的形象又有所歪曲。在他的笔下,他们有的愚昧无知,有的粗暴野蛮,明显地刻印着作家的阶级偏见。
《人间喜剧》使用编年史的方式,年复一年地将故事背景发展下去,使小说总集具有庞大而严密的框架结构;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特征鲜明,有其性格成长的历史。运用典型化手法,塑造出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从经济关系的角度,扩大了文学的表现范围。
《高老头》发表于1834——1835年,在巴尔扎克的全部小说的创作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展示了《人间喜剧》的中心图画,反映了复辟时期的法国社会,塑造了一系列富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揭开了小说总集人物体系的序幕,是过去作品的总集,将来作品的基石,一部典型的巴尔扎克式的小说。它标志着巴尔扎克现实主义艺术风格的成熟。
《高老头》最初刊登在《巴黎评论》杂志上,1835年出单行本,1843年被收进16卷本的《人间喜剧》的“巴黎生活场景”中,为该场景的第一部,后被移入私人生活场景。
《高老头》在最初的构思中情节是单一的,不过是写一个正直的资产者的父爱的悲剧。但在写作过程中,增添了许多人物和故事,有意识地把写出来和没有写出来的各个单篇作品联结成有机的艺术整体,有意识地运用人物再现手法,使这部作品同以前和以后的作品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巴尔扎克说他的这部作品具有“构思广阔”的特点。
《高老头》是一部催人肺腑的“悲剧”,它以1819年末至1820年初的封建复辟时期的巴黎为背景。座落在巴黎偏僻地区的伏盖公寓是一所兼包客饭的“寄宿舍”,男女老少一律招留。老板是伏盖大太,房客有退休的面粉商高老头,大学生拉斯蒂涅和皮安训,潜逃苦役犯伏脱冷,被父亲赶出家门的维多莉小姐及其保护人古德的太太,老姑娘米旭诺,老光棍波阿莱等。在这些人中,老态龙钟的高老头格外引人注目。两位年青貌美的贵妇人常与他来往,她们是他的大女儿娜齐即雷斯多伯爵夫人,二女儿但斐纳即组沁根太太。外省破落贵族子弟拉斯蒂涅从鲍赛昂夫人和伏脱冷的口中知道高老头的经历和家丑后,十分同情这个被女儿榨干血汗的老头。在鲍赛昂夫人帮助下,他结识了高老头的女儿,企图把她们作为进身之阶,并听信鲍赛昂夫人和伏脱冷蛊惑人心的话,要不择手段钻进上流社会,高老头竟为拉斯蒂涅和但斐纳安排幽会场所。正当拉斯蒂涅按计划行动时,伏脱冷被米旭诺出卖给警察,鲍赛昂夫人也被情夫所遗弃。拉斯蒂涅看出高老头溺爱女儿发了狂,但他在女儿心目中却一钱不值,被女儿气病后,女儿却不来探望,而去参加鲍赛昂夫人告别巴黎的舞会。高老头死后女儿女婿都不到场,拉斯蒂涅在埋葬高老头的同时,也埋葬了青年人的最后一滴眼泪,站在公墓高处,向他不胜向往的上流社会区域气概非凡地说了句:“现在咱们俩来拚一拚吧!”
恩格斯对巴尔扎克的作品总集《人间喜剧》进行了高度的评价,认为“在他的富有诗意的裁判中有多么了不起的革命辩证法”。
首先,作品通过拉斯蒂涅向上爬的经历、见闻和社会背景的描写,真实地反映了波旁王朝复辟时期资产阶级暴发户对贵族社会日甚一日的冲击。如子爵夫人告别巴黎,伤心落泪,而被她鄙视的资产阶级太太但斐纳却“得意自己在大众面前的锋芒”,趾高气昂。波旁王朝复辟时期,贵族在政治上重新得势,它居于统治地位,资产阶级暴发户居于从属地位,作品写了资产阶级暴发户在这一历史条件下对贵族社会进行紧迫的多方面的冲击。如与贵族联姻,往保工党里钻,在野的资产阶级进步党靠经济等实力左右政府要员的命运等等。凡此种种,表面上看来是资产阶级巴结贵族,实际上是在逼攻贵族,是它在政治上处于从属地位的情况下向贵族夺取权力的特殊的战斗。
资产阶级对贵族社会冲击的结果是:上流社会的贵族男女,“虽然还摆着封建主义的资格,抱着高贵门第的高傲态度,但在现代社会发展的影响下已经完全资产阶级化了”,也热衷于对金钱的追求。阿霍达为资产阶级小姐20万法郎的陪嫁抛弃了鲍赛昂夫人,鲍赛昂夫人指点拉斯蒂涅去结交有钱的银行家大大等。可见,在贵族男女的心目中,高于一切的是金钱观念和金钱特权,而不是门第等级观念和世袭特权。上流社会的贵族男女在资产阶级逼攻下不配享有好的命运,或者是逐渐灭亡,如鲍赛昂夫人的被遗弃;或者被暴发户所腐化,如拉斯蒂涅的堕落。
其次,小说在描写资产阶级凭借金钱和财富力量打败封建贵族的同时,还描写了资产阶级暴发户自身也将毁于金钱和财富力量的竞争的事实,揭露了金钱的罪恶,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裸的金钱关系。高老头是资本主义大厦的建造者,然而他却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以金钱为轴心的不正常人际关系的牺牲品。他在政治上不能随机应变,在人情世故上不相信金钱高于一切。他这样的资产者在社会生活中必然要被新的更加狡猾、更加阴险的资产者所代替。这新的资产者就是银行家组沁根和后来成为资产阶级政客的拉斯蒂涅。
最后,小说也揭示了与资产阶级野心家极端利己投机取巧完全不同的诚实的个人奋斗之路,描写了在品德和气质上同“未来的真正的人”近似的人,表明了对社会前途的积极理解。皮安训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图虚名浮利,不巧取豪夺,潜心学业,济人之危。这个形象的塑造表明在生活中并不一定都是小人骗子,还有正直的人存在,给作品也增添了亮色。
但是,小说也表现了人道主义、改良主义思想,如对贵族走向崩溃、灭亡的哀惋、同情,不适当夸大高老头基督父爱的形象及对社会的感化力量等。
小说以“高老头”命名,说明作者有意把高里奥老头作为小说的中心人物。1834年,巴尔扎克说:“我要在这部书里描写一种充满巨大力量的感情,无论是灾难、痛苦和不义,任何东西都不足以破坏这种感情。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个父亲,他无异于基督教神圣的殉道者。”
高老头是一个具有浓厚封建宗法观念的商业资产者的典型,是一个资产阶级暴发户,一个凶狠的掠夺者。作者根据资产阶级的人性论,把他塑造为父爱的典型,沤歌他热爱女儿的痴情和坚韧的自我牺牲精神。高老头原是一个普通的面条司务,大革命时,趁机盘下东家的铺子并抓住机会,插足政治,成为一个激进的共和党人,当上巴黎的一个区长。他精明强干熟谙资本主义商品交换、货币流通的生意经,和公安委员会委员一起分肥,制造了有名的大饥荒,从中牟取暴利,使他以后的买卖像一切财力雄厚的人那样,处处占上风。他算计策划如外交家,勇往直前如军人,在经商时,颇有国务大臣的才气。就这样,靠着精明算计,苦心经营,顽强奋斗,巧妙投机,积累了百万法郎以上的资本。可见高老头是一个在大革命时发家致富的商业资产阶级典型人物,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建设者,资本主义大厦的建造者。
但是,高老头在家庭方面却不能适应时代的潮流,他通晓资产阶级的生意经,却不通晓资产阶级的人生哲学。妻子死后,为了女儿他拒绝续弦,让女儿接受最好的教育,满足她们最奢侈的**。女儿长大后又给每人80万法郎的陪嫁,让她们脐身于上流社会。他认为因此可以受到人们的尊重与奉承,在女儿家的餐桌上永远有自己的一付刀叉。波旁王朝复辟时期,高老头为了孩子们的面子,盘掉了铺子,断绝了自己的经济来源,搬到伏盖公寓居住,并继续用钱买女儿的“爱”。这时的高老头发现了他死也不愿承认的事实:随着金钱的减少,女儿对父亲的“爱”的热度迅速下降,同时财富的衰竭使高老头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他刚进伏盖公寓时容光焕发,举止阔绰,雄纠纠,气昂昂,笑容也颇有青春气息,人们称呼他高里奥先生,以至伏盖太太打了他很久的主意。后来他一年又一年地衰败下去,变得老态龙钟,摇摇晃晃,面如死灰,当初那朝气勃勃的蓝眼睛,变成了黯淡的铁灰色,转成苍白,泪水也不淌了,殷红的眼眶好似在流血,人们称他为高老头。他在女儿家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连女儿的家门都进不去了,但他对女儿的爱却愈加强烈。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他只要能够站在路边看一眼坐在马车里疾驰而过的女儿就感到高兴。为了维持女儿挥霍浪费的生活,他含着泪水熔掉了心爱的镀金餐具,把自己的养老金拿出为女儿准备幽会的场所,女儿感激的吻和亲切的呼唤使他感到极大的幸福,他竟躺在女儿脚下,亲她的脚,像一个极年轻极温柔的情人一样风靡。钱袋被榨干了,他还想替人家服兵役,杀人放火,因无法帮助女儿而嚎啕大哭,咒骂自己。高老头的死是家庭丑剧的**。高老头死前,想见女儿,哭天喊地,但也枉然,这才使他悟出资本主义社会残酷的真理:“钱能买到一切,买到女儿,”“她们不爱我,从来没有爱过我!”“永远口渴而没有水喝,这便是我十年来的生活”,“你给他们生命,他们却给你死”。“父亲轴心”无情地被“金钱轴心”代替了。一个囊空如洗的父亲无异于被榨干的柠檬,对于骄奢淫逸只认金钱的女儿还有什么意义呢?拉斯蒂涅到高老头女儿那里筹款出殡,却一无所获,最后出现在送葬行列中的是“两家的徽车”。作者极力渲染高老头父爱的忘我痴情,并借拉斯蒂涅的眼光评价了高老头的父爱:“父爱绝对不受个人利害的玷污,父爱的持久不变和广大无力,远过于情人的爱。在父亲心目中,偶像永远纯洁、美丽,过去的一切,将来的一切,都能加强他的崇拜。”作者勾勒这个“父性基督的面目”和忘我的“痴情”,主要目的在于谴责人欲横流的金钱世界。
高老头爱女儿是真诚的,但只懂得用金钱培养女儿对父亲的爱,用金钱维系父女之间的感情,让女儿接受资产阶级的教育,使她们成为自私自利的拜金主义者,使自己成为拜金主义的牺牲品。高老头这个资本主义大厦的建造者,最终也被这个大厦毁灭了。他的悲剧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他的悲剧是一个通晓资产阶级生意经却不通晓资产阶级人生哲学的资产者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是封建宗法制社会过渡到资本主义社会这一新旧交替时期社会现象的反映。高老头的父爱反衬出女儿的无情无义,他的人性的温馨反衬出社会的残忍冷酷。这就有力地控诉了金钱败坏道德、腐蚀社会的罪恶,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金钱化,特别是家庭关系金钱化的可悲景象。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统治地位的地方……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高老头的悲剧是这一精辟论断的最好说明。
拉斯蒂涅是复辟王朝后期到七月王朝时期的资产阶级政治家和野心家的典型。在《高老头》这部长篇小说中,作者选取拉斯蒂涅的“学习时代”,描写了他由一个没落贵族子弟腐化成资产阶级野心家的过程。
拉斯蒂涅是外省的贵族子弟,英俊有为,头脑清醒,聪颖伶俐,雄心勃勃。他从一个涉世不深而怀有几分正义感的青年,走上资产阶级野心家的道路,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他带着父母的期望,为着美妙的前程,满怀权位的**与出人头地的志愿,以大家子弟那种高雅的风度、举止和姿势来到巴黎上大学,住在伏盖公寓。他想通过勤奋努力、刻苦攻读争取一番功名。开始,他还考虑母亲,关心姐妹,被高老头父爱所感动,保护高老头,护理高老头。但是巴黎上流社会的繁华、虚浮的快乐,强烈诱惑着他,他眼红了,开始插足于上流社会。鲍赛昂夫人舞会中的“鬓光钦影把他眼睛都看花了”,雷斯多夫人挥金如土的奢华、享乐使他“自惭形秽”。他从金碧辉煌、花红柳绿的上流社会回到颓败、萧瑟的伏盖公寓,“环境转变得太突兀了,对比太强烈了,格外刺激了他的野心”。三年的巴黎生活使他看清了社会的本相:法律跟道德对有钱的人全无效力,财产才是金科玉律,有钱便是德。穷奢极欲的魔鬼咬着他的心,侥幸获利的希望占据着他的大脑,黄金的饥渴使他喉干舌燥,他把这些和家乡的一切对比之后,“青年人的幻想,内地人的观念,完全消失了”。他决定走另一条路:往上爬!不顾一切地往上爬。怎么爬?拉斯蒂涅的性格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教育课中逐渐完成的,其中三个人生导师对他的教育是他向上爬的客观基础。
鲍赛昂夫人是拉斯蒂涅的保护人兼启蒙者,她亲自教他读“人生这部分”,培养他自私自利的人生观,传授他以牙还牙地对付社会和个人的伎俩。她相当冷静地对大学生说:“你越没心肝,就越高升得快。你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人家就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当驿马,把它们骑得筋疲力尽,到了站上丢下来,这样你就能达到**的最高峰。”她告诉他如何找女人作情妇,又不能动真情,这又使他懂得了“社会又卑鄙又残忍”。鲍赛昂夫人的隐退使他进一步认识到金钱的重要作用。
伏脱冷是拉斯蒂涅的又一人生导师。他要求拉斯蒂涅同自己合伙,教他与维多莉恋爱,自己则设法杀死维多莉的哥哥,以获取泰伊番的财产。他还用**裸的语言剖析着社会的本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个瓶里的许多蜘蛛”,一定要“你吞我,我吞你”,因此要成功“不是靠天才就是靠**,在这个人堆里,不像炮弹一样轰进去,就得像瘟疫一样钻进去,清白诚实是一无用处的。”“雄才大略是少有的,遍地风行的是**,”“人生就跟厨房一样腥臭。可是要做乐,就不能怕弄脏手,只消你日后洗干净,今日所谓的道德,就是这一点。”伏脱冷后来被米旭诺以3000法朗出卖给当局,使拉斯蒂涅进一步相信伏脱冷对于利己主义社会本质的剖析。
高老头的苦难和死亡,最后完成了他的社会教育。他认为没有一个讽刺作家能写尽隐藏在金银珠宝底下的丑恶,然而他不打算忤道这个万恶的金钱世界,却要尽力适应它的规律,彻底抛弃一无用处的“清白老实”,进入上流社会,并且“入了地狱”,就得“留在地狱”。当他埋葬了高老头后,他的“欲火炎炎的眼睛”停在他“不胜向往”的圣·日尔曼区,埋掉了最后一点人性。这个曾较清白的青年,这时已堕落成狂热地向财富和权势进攻的资产阶级野心家了。(在后来的作品中,逐步飞黄腾达官至副国务秘书。)
拉斯蒂涅向上爬的经历,也是他精神毁灭的过程,他的变化表现了金钱对人的腐蚀、毒害作用,贵族子弟在资产阶级腐化影响下日趋堕落。
伏脱冷是资本主义世界狡猾但尚未得势的掠夺者的典型。他对社会罪恶进行无情的一针见血的批判的同时,又力图成为这个社会剥削压迫支配一切人的上流人物。在《高老头》中,他是一个潜逃的苦役犯,原名约各·高冷,绰号“鬼上当”,是人多势大的盗贼集团的心腹和参谋。他深谙社会的政治、法律、经济、道德、风习,掌握社会的黑幕,并能从现象的观察深入到本质的剖析,他认为这个社会的所谓道德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强盗和统治者的区别只在于见血和不见血等。他对现实的强烈的抗议和攻击并非出于维护人民大众的利益,而是作为一个不得意的野心家大发怨气,其目的是为自己升官发财开辟道路。他崇拜利己主义哲学,主张弱肉强食,把自己安置在法律之上,道德之外,以不道德对付不道德,以掠夺反对掠夺,以毒蛇反对猛兽。他引诱拉斯蒂涅扔掉良心,扩张野心,不择手段地攫取财富和地位。他向往蓄奴制度,很想做个奴隶主,靠买卖奴隶和其它投机生意来挣他几百万,把日子过得像小皇帝一样。他的原则和方法就是“事后把手洗干净”。在作品中,他既是资本主义罪恶的揭发者,也是罪恶的制造者。作者对他的态度十分矛盾,既把他作为恶的代表批判,又欣赏他的胆识、义气和能力。通过伏脱冷的形象,作者将笔触伸向黑社会为上流社会提供了一个伏脱冷式的背景,衬托出达官贵人的卑鄙、猥琐,从另一个方面集中地、**裸地暴露了资产阶级靠掠夺、偷盗、谋杀发家的罪恶历史,增强了作品批判的深度和广度。
鲍赛昂夫人是复辟时期煊赫一时的名门贵族,社交界的王后,心地高贵又趋向没落的贵族典型。她出身高贵,是“蒲高涅王室”的最后一个女儿,有出色的美貌和才智,是贵族社会的领袖,她的府第被认为是圣·日耳曼区最愉快的地方,巴黎妇女日夜梦想挤进她那金碧辉煌的客厅,她的姓氏具有魔术指挥棒的妙用,可以使周围的人为之改容。但是,这样一位贵族领袖却敌不过金钱势力,同她相爱3年的阿霍达侯爵竟为20万法郎的陪嫁与资产阶级小姐订婚而抛弃了她。她看透了资产阶级暴发户的金钱的威力,所以她一方面把自己的姓氏借给拉斯蒂涅作为他闯进上流社会的敲门砖,一方面教导他顺应金钱潮流,走上资产阶级野心家的道路。可是她处处维护贵族传统,保持贵族的傲慢。她对金钱世界的抨击虽能切中要害,却也充满了贵族阶级的没落感。在盛大的告别舞会上,她在众人面前似乎“依旧高高在上”,控制着贵族沙龙,她一回到卧室便伤心落泪,发誓永远不再见巴黎,不再见人了,体现了作者的阶级同情。(在《弃妇》中她再次被遗弃)。
鲍赛昂夫人的遭遇,不是偶然的,不是她个人的情场失意,乃是整个封建贵族阶级的历史命运。波旁王朝复辟不过是回光返照,在资产阶级日甚一日的冲击下,贵族阶级已无可挽回地没落了,高贵门第抵抗不过金钱,封建阶级已经抵御不了资产阶级的通攻,终于退出历史舞台,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决定的。
恩格斯称誉巴尔扎克是“现实主义大师”。《高老头》在艺术上充分体现了他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作者调动了各种艺术手法,竭尽最大的写作才能从各个方面“严格模写现实”。
如果说《欧也妮·葛朗台》以简洁的构思含蕴动人心弦的力量为长处,那么,《高老头》通过纷繁的头绪表现社会各阶层如何重叠则更见工力。《高老头哟结构非常精致,情节富有戏剧性。小说在众多的故事中,找出了联系它们的线索,即拉斯蒂涅的故事。拉斯蒂涅家境贫寒,所以只能住在伏盖公寓。可他出身贵族,又能找到子爵夫人这样的靠山,并借此同资产阶级妇女拉上关系;此外他自身的内在品质,如年轻、热情、风流、英俊,虽具有强烈的发财**,毕竟涉世不深,心地还善良等,使他有条件同这个世界几乎所有人物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关系,把作品中的其余故事联结起来。高老头的遭遇就是通过拉斯蒂涅的活动一步步显露出来的。小说围绕拉斯蒂涅的向上爬安排情节,有轻有重,有主有从,高老头、伏脱冷、鲍赛昂夫人等人的故事对拉斯蒂涅影响大则详写,其它则略写。作品中人物活动场所的选择富有典型性,可以体现构思的精致。小说描写了两个社会:上流社会和下层社会。伏盖公寓是下层人物活动的场所,鲍赛昂夫人的贵族客厅,纽沁根太太的资产阶级客厅是上流社会的人物活动的场所。这些场所的选择为小说中各种人物的活动提供了场所,并真实地再现了王朝复辟时期的社会现象。《高老头》是一部多情节、多人物、多故事的小说,拉斯蒂涅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小说中人物的命运、故事的结局都围绕着他性格的形成和向上爬的故事展开。如伏脱冷完成了教育的使命便被捕了,鲍赛昂夫人完成把他介绍带入上流社会的任务便离开了巴黎,高老头的悲剧是他人生教育的最后一课,促成了他性格的最后形成,随之高老头也就死了。
从对现实的细致观察中进行精确生动的描写,是他艺术的最大特色,这是与他反映社会生活的深度和广度相适应的。他重视环境描写,一方面是为了再现生活,反映时代的风貌,更重要的是为了刻画人物,为人物性格的发展提供依据,这也是他对现实主义小说的一大贡献。小说的环境描写有时详详细细,极尽铺陈渲染之能事。他用“灰黑的色彩和沉闷的描写”写了伏盖公寓的外景:墙中剥落的石灰,阴沟里漆黑的泥浆,阴沉严肃的穹窿,街面上干燥的石板,带有几分牢狱气息的墙垣,墙根上的荒草,死沉沉的屋子,一切都暗淡无光,使人无端的不快活。然后写内景:院子、客厅地板、陈设无一不散发着公寓味道。闭塞的霉烂的酸腐的气味,叫人发冷,吸在鼻子里潮腻腻的,直往衣服里钻;那是刚吃过饭的饭厅的气味,酒菜和碗盏的气味,救济院的气味。老老少少的房客特有的风味,跟他们伤风的气味合凑成的令人作呕的成分,倘能加以分析,也许这味道还能形容。这令人作呕的客厅和饭厅相比还“很体面芬芳,好比太太们的上房呢”。那摆满残破旧家具、破裂水瓶、满是污迹和酒痕的饭巾的饭厅则是“一派毫无诗意的贫穷,那种辎株必较的,浓缩的,百孔千疮的贫穷;即使还没有泥浆,却已有了污迹;即使还没有破洞,还不曾褴楼,却快要崩溃腐朽,变成垃圾。”在这样的背景下,再给我们介绍那一张张奇形怪状的睑谱,就显得十分自然贴切了。对寒酸的伏盖公寓的描写既为我们提供了人物活动的场所背景、条件,也暗示了伏盖太太的人品“存心不择手段地讨便宜”。子爵夫人的客厅精雅绝伦花团锦簇显示了她心灵的高贵。高老头两个女儿的客厅装饰则表现出了挥霍放荡的特性。如果没有伏盖公寓这一典型环境,就无以反映出高老头的兴衰际遇,没有伏盖公寓的颓败、寒酸与上流社会华宅美第与灯红酒绿的享乐强烈对比,就刺激不出拉斯蒂涅向上爬的野心,缺少向上爬的动力,也就不能形成拉斯蒂涅与这一典型环境相适应的典型性格。
《高老头》广泛地运用了对比的法则。如环境对比,人物与故事对比等。高老头溺爱女儿与泰伊番将女儿赶出家门、高老头的痴情和女儿的绝情、高老头的窘困和女儿的奢侈形成对比,从中引出抑恶扬善的教训。贵族资产阶级上流社会和伏盖公寓下层社会的环境对比,鲍府的大家气派和纽沁根家的恶俗排场的对比等,这些场景的强烈对比,格外刺激拉斯蒂涅向上爬的野心,也揭露了贫穷与奢华并存的社会本质,以及贵族表面兴盛实则衰败和资产阶级暴发户粗俗、浅薄、寡廉鲜耻而又勃勃进取的现实处境。鲍赛昂夫人告别舞会,恰似贵族社会的回光返照,是“上流社会必然崩溃的一曲无尽的挽歌”。富丽堂皇的外景和鲍赛昂夫人凄凉的心境形成强烈的对比,鲍赛昂夫人前后的表演正是贵族阶级行将没落而强恃尊严的社会地位的真实写照,鲍赛昂夫人泪眼晶莹地到乡下隐居去了,被她百般奚落的但斐纳,却在贵族的哀乐声中终于挤进了这个她一心要高攀的社会,实现了她的夙愿。两相对照,前后比较,一荣一枯,一起一落,两个阶级的命运这一清二楚。
小说的语言多姿多彩,叙述生动,比喻深刻。首先,人物的语言是充分个性化了的,符合各自的身份、地位、经历。伏脱冷的语言锋利冷酷,充满强盗、阴谋家的味道,**裸一针见血;高老头的语言充满了对女儿的忘我痴情;皮安训是学医的,看人看事往往用医学的眼光,语言也常夹有专业术语,如对米旭诺的评价;厨娘的话总离不开炊事用语。其次,小说中叙述语言贴切晓畅,生动深刻。如伏脱冷见自己的杀人夺产计划让拉斯蒂涅动心时,他“那种高兴好比一个渔翁觉得鱼儿上了钩”。又如高老头没钱而遭到女儿们的遗弃时,“就象柠檬榨干了”,她们“把剩下的皮扔在街上”。
运用典型化手法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赋予人物以突出的性格特点,如《高老头》的父爱的持久不变。同为野心家的拉斯蒂涅和伏脱冷,一个涉世不深,在堕落道路上犹豫不决;一个老谋深算,干起坏事不动摇等,都具有鲜明生动的特点,有着重要的典型意义。
小说中有些人物有预示作用,他们将在其他小说中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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