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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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诨第五(2)(2/2)

    蜀先主①时,天旱禁酒,有吏向一人家索出酿酒之具,论者欲置之法。雍与先主游,见男女各行道上,雍谓先生曰:“彼欲行淫,请缚之。”先主曰:“何以知其行淫?”雍曰:“各有其具,与欲酿未酿者同,是以知之。”先主大笑,而释蓄酿具者。

    汉武帝时,有善相者,谓人中②长一寸,寿当百岁。东方朔大笑,有司奏以不敬。帝责之,朔曰:“臣非笑陛下,乃笑彭祖耳。人中一寸则百岁,彭祖岁八百,其人中不几八寸乎?人中八寸,则面几长一丈矣,是以笑之。”

    此二事,可谓绝妙之诙谐,戏场有此,岂非绝妙之科诨?然当时必亲见男行,因而说及淫具;必亲听人口一寸寿当百岁之说,始及彭祖面长,是以可笑,是以能悟人主。如其未见未闻,突然引此为喻,则怒之不暇,笑从何来?笑既不得,悟从何来?此即贵自然、不贵勉强之明证明。吾看深《南西厢》,见法聪口中所说科诨,迂奇诞妄,不知何入生来,真令人欲逃欲呕,而观者听者绝无厌倦之色,岂文章一道,俗则争取,雅则共弃乎?

    【注释】

    ①先主:即刘备。

    ②人中:人的上唇正中凹下的部分。

    【译文】

    插科打诨虽然必不可少,但并不是刻意去做的。如果一定要在某一折戏之中一段科诨,或者预设某一段科诨再某折戏里面,就像嫖客找寻欢作乐,拉嫖客卖笑一样,这种笑肯定不真实,这种欢乐肯定也让人觉得是苦涩的。科诨的妙处在于水到渠成,天机自然流露。“我本来是无心说笑话的,谁知道笑话却自己来了”,这就是科诨的美妙境界。如前边谈到的简雍谈论淫具,东方朔嘲笑彭祖,现在我就拿这两件事来谈论一下。

    三国蜀刘备时,有一年因为天气干旱,上面不准酿酒,有一个吏卒从一户人家中搜出了酿酒的器具,有人主张把这个人治罪。简雍陪刘备出游,看到一男一女各自走在路上,简雍就对刘备说:“他们两个人想做的事,请把他们绑起来。”刘备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之事?”简雍说:“他们各自身上都长着淫具,和那个想酿酒但还没酿酒的人一样,所以我知道。”刘备哈哈大笑,于是释放了那个藏酿酒器具的人。

    汉武帝时,有一个善于看相面的人,他说如果一个人的人中(见注释)有一寸长,那么这个人就会活到一百岁。东方朔听了哈哈大笑,有个管礼仪的官儿上告给皇上,说东方朔对皇上不敬重。汉武帝就责问东方朔,东方朔说:“我不是笑陛下,而是笑彭祖。如果人中长一寸就能活到一百岁,那么彭祖是八百岁,这样他的人中不是几乎有八寸长吗?一个人的人中有八寸长,那么他的脸就几乎有一丈长了,所以我才笑他。”

    这两件事情,可以说是绝妙的诙谐,戏场上有这样的诙谐,不是绝妙的科诨吗?然而当时简雍必须是亲眼看见一男一行,因而才说到淫具;东方朔必须要亲耳听到“人中长一寸就可活百岁”的说法,才能说到彭祖脸长,所以才能让人觉得可笑,所以才能使皇上明白醒悟。如果他们既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那样的事,突然用那些事打比方,那么皇上发怒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笑呢?既然不会笑,又怎么会领悟呢?这就是插科打诨要自然、不要勉强的明证。我看《南西厢》时,听到法聪口中所说的科诨,既死板、奇怪又荒诞,那些句子不知道是从哪儿生出来的,让人听了真是想逃、想呕吐,但是那些观众、听众却没有一点厌倦的表情,难道说低俗的文章才会让大家都争着看,高雅的文章却都被大家抛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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