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对宾白不怕写得多的讨论，在前边已经说得很详细了，而这里再谈论洁净。所谓“洁净”，就是简省的另一种说法。洁就忌讳字句多，删减多余的字句才能达到干净，这和前面的说法不是相违背了吗？不是这样的。
字数虽然多却让人不觉得多，这就是简洁；字数虽然少却仍然嫌多，这种少也还是芜杂。我说的多，是指不能删减的多，不是把沙子说成大米，把鸭子硬说成仙鹤的那种多。创作宾白，思想内容要尽量多，字数要尽量少，虽然有些自己喜爱的字句难以割舍，但喜爱也应该专一，应该紧紧围绕中心来写。每写好一段，就应该自己删改一段，实在不能删改的才保留下来，只要稍微有可以删改的地方就要把它删掉。这说的在每出戏刚开始写、全稿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就是说无论什么事在开始的时候就要谨慎。但是我们这些人写文章，常常有别人认为不对，自己却认为对的情况；还有刚开始相信写得对，后来又后悔写得不对的情况。文章出自自己手中，就没有一篇不好的；诗赋刚写出来的时候，没有语句不精彩的。等过了一段时间再拿出来看，那么它们的优点、缺点，不仅别人能辨别出来，自己也能看出里面不足的地方。
虽然这里说的是填词，实际上是各种诗文的通病、古往今来才子的常情。凡是写剧本的人，应当在刚动笔的时候，一直到脱稿之后，每隔一天删改一次，每过一月就删改一次，这样才能从沙子里提炼出金子，没有好坏共存的情况了。这种要求我能说出来却不能做到，这责任应该大家和我一起分担。我常年被饥饿驱遣四处奔波，闭门写作的时间很少，每次写的剧本，大都是急急忙忙赶成篇、匆忙写完的。不是我不想删改，而是没有时间来删改。我每写完一部戏剧，才刚放下笔，就被戏园的人抢走了；下半部还没写完，上半部就已经被拿到戏园，不只被拿到戏园，那些抢得快的乐师、演员已经在练习曲子，练习演唱了。于是我就一次都修改不了，最终成了难以医治的顽症，经久不愈。我不是不想写得简洁干净，实在是老天爷不让我做到，我又能怎么办呢？
○意取尖新
【原文】
纤巧二字，行文之大忌也，处处皆然，而独不戒于传奇一种。传奇之为道也，愈纤愈密，愈巧愈精。词人忌在老实，老实二字，即纤巧之仇家敌国也。然纤巧二字，为文人鄙贱已久，言之似不中听，易以尖新二字，则似变瑕成瑜。其实尖新即是纤巧，犹之暮四朝三①，未尝稍异。同一话也，以尖新出之，则令人眉扬目展，有如闻所未闻；以老实出之，则令人意懒心灰，有如听所不必听。
白有尖新之文，文有尖新之句，句有尖新之字，则列之案头，不观则已，观则欲罢不能；奏之场上，不听则已，听则求归不得。②足以移人，尖新二字，即文中之也。
【注释】
①暮四朝三：《庄子?齐物论》：“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原指说法、做法有所变换而实质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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