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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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律第三(11)(2/2)

    【原文】

    填词者必讲“务头”,然务头二字,千古难明。《啸余谱》中载《务头》一卷,前后胪列,岂止万言。究竟务头二字,未经说明,不知何物。止于卷尾开列诸旧曲,以为体样,言某曲中第几句是务头,其间阴阳不可混用,去上、上去等字,不可混施。若迹此求之,则除却此句之外,其平仄阴阳,皆可混用混施而不论矣。又云:某句是务头,可施俊语于其上。

    若是,则一曲之中,止该用一俊语,其余字句皆可潦草涂鸦,而不必计其工拙矣。予谓立言之人,与当权秉轴者无异。政令之出,关乎从违,断断可从,而后使民从之,稍背于此者,即在当违之列。凿凿①能信,始可发令,措词又须言之极明,论之极畅,使人一目了然。今单提某句为务头,谓阴阳平仄,断宜加严,俊语可施于上。此言未尝不是,其如举一废百,当从者寡,当违者众,是我欲加严,而天下之法律反从此而宽矣。况又嗫嚅其词,吞多吐少,何所取义而称为务头,绝无一字之诠释。然则“葫芦提”三字,何以服天下?吾恐狐疑者读之,愈重其狐疑,明了者观之,顿丧其明了,非立言之善策也。

    予谓务头二字,既然不得其解,只当以不解解之。曲中有务头,犹棋中有眼,有此则活,无此则死。进不可战,退不可守者,无眼之棋,死棋也;看不动情,唱不发调者,无务头之曲,死曲也。一曲有一曲之务头,一句有一句之务头。字不聱牙,音不泛调,一曲中得此一句,即使全曲皆灵,一句中得此一二字,即使全句皆健者,务头也。由此推之,则不特曲有务头,诗词歌赋以及举子业,无一不有务头矣。人亦照谱按格,发舒性灵,求为一代之传书而已矣,岂得为谜语欺人者所惑,而阻塞词源,使不得顺流而下乎?

    【注释】

    ①凿凿:鲜明的样子。

    【译文】

    写曲词的人一定要讲“务头”,但是“务头”这两个字,从古到今人们都很难弄明白。《啸余谱》里写有《务头》一卷,前前后后,何止上万个字?但到底“务头”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说明白,还是不知道“务头”是什么东西,该书作者只在该卷末尾列举一些旧时的曲子作为例子,指明某曲中第几句是务头,其中的阴声、阳声不能混在一起使用,去上、上去等字也不能混在一起使用。如果按照这种说法去看所说的剧本,那么除了这个句子以外,其他句子的平仄、阴阳都可以混在一起运用而不管了。我又认为某句是务头,可以加进去漂亮的词语。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支曲子当中就只能用一个漂亮的句子,其余字句都可以随随便便的写,而不用管它写得是好是坏了。我认为搞创作的人和当官的人没有什么不同。政令一制定出来,关系到可不可以实施的大事,确保可以实施了之后再让百姓去遵守,稍稍违背政令的,就应当禁止,政令必须让人信服才可以实施。写曲用词也必须很明确,行文必须很流畅,才能使人一目了然。现在只说某句是务头,说阴阳、平仄的运用一定要很严格,漂亮的词句可以写进去。这句话也不是说得不对,但它却只强调一点,其他很多方面都不涉及,这样就会导致遵守的人少、不遵守的人多。本来是想使有关的规矩更加严格,但是天下的法律却从此更放松了。更何况书中又写得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务头”是什么意思,没有一个字的解释说明。既然这样,糊里糊涂怎么让天下人信服呢?我担心本来不明白的人读了会更加不明白,本来明白的人看了却一下子不明白了。如果这样,这就不是著书的好办法。

    我认为,“务头”这两个字,既然不能解释明白,就只好不去解释。曲子里有务头,就像棋局中有眼,有眼的棋就是活的棋,没有眼的棋就是死的棋。进不能战、退不能守,是没有眼的棋,是死棋;观看不能让人感动、唱起来没有韵味,是没有“务头”的曲子,是死曲。每支曲子有自己的“务头”,每个句子也有自己的“务头”。字读起来不拗口,音唱起来不走调,一支曲子中能够有这样一句话,就能使整支曲子都优美;一句话中能够有一两个这样的字,就能使整句话都经得起推敲,这就是“务头”。由此推断,不光是曲子有务头,诗词、歌赋以及科举文章,没有一个没有务头的。人们也是根据曲谱、规格来填词抒发自己的情感,希望能写出一本流传的书而已,怎么能被使人迷惑不解的话所迷惑,而阻塞了自己的创作思路,使它不能顺顺畅畅地发挥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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