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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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第一(7)(2/2)
    《琵琶》之可法者原多,请举所长以盖短。如《中秋赏月》一折,同一月也,出于牛氏之口者,言言欢悦;出于伯喈之口者,字字凄凉。一座两情,两情一事,此其针线之最密者。瑕不掩瑜,何妨并举其略。

    然传奇一事也,其中义理分为三项:曲也,白也,穿插联络之关目也。元人所长者止居其一,曲是也,白与关目皆其所短。吾于元人,但守其词中绳墨而已矣。

    【译文】

    编写剧本就和缝衣服一样,开始要把完整的布剪成小块,然后再把剪碎的布块儿缝合成衣罚把完整的布剪成小块儿容易,把小块儿缝合成衣服就很难了。缝合的功夫,全在于针线的紧密。对于剧本来说,一个地方偶尔有疏漏,整篇内容的缺陷就暴露出来了。每编一折戏,必须顾及前后的几折。顾及前面是为了前后照应,顾及后面便于埋下伏笔。前后照应和巧设伏笔,不只是照应一个人埋伏一件事,凡是剧本中有名字的角色、牵涉到的事、以及前后所说的话,节节都要想到。宁可使想到的内容没有被利用上,不可使有用的细节被忽略了。我看当今的戏曲创作,每个方面都比元代人写得逊色,唯独在埋伏和照应方面,胰他们略胜一筹。不是因为现在作者精通这一点,而是因为元代人擅长的不在这一点。

    如果从戏曲各个部分的穿插衔接来谈论,元曲之中结构最松散的,莫过于《琵琶记》了。在《琵琶记》里面不管大小情节,违背常理有差错的地方很多。如儿子中状元三年了,但家里人还不知道;做了相国的女婿,享尽了荣华富贵,却不能亲自派遣一个仆人送家书,而是让过路人捎去自己的家书;赵五娘千里寻夫,孤身一人没有人陪伴,也不考虑是否真的能保全贞节,这一点谁能证明?像这样的事情,都是十分违背常理的。再拿其中的一些细节来谈论。如五娘剪发这一个情节,应该是作者自己编造的,当时肯定没有这回事。因为当时有疏财仗义的张大公在,受人托付,他一定会帮人帮到底,不可能袖手旁观,而让赵五娘剪发卖钱。然而不剪掉头发,不足以表现赵五娘的孝顺。

    如果让我来写《琵琶记》,“剪发”这一折戏也一定不能缺少。但应该回过头来照顾一下张大公,给他留有回旋的余地。我读“剪发”的曲词,里面没有一个字照顾到张大公,并且还像故意讥讽一样。根据五娘的说法:“前天婆婆死了,幸亏有张大公周济。现在公公又死了,没有钱材埋葬,不好再去求张大公,只得剪发”等等。如果按照这种说法,那么剪发的事情就是赵五娘自愿做的,而不是受当时的形势所逼迫。那么为什么曲词中说:“不是我非要孝名流传,只是因为上山打老虎容易,开口求人难。”这两句话虽然是一般人说的话,每个人都可以说,惟独不应该出于五娘之口。她自己不肯求人,为什么说求人难呢?看这两句话,难道不像是在埋怨张大公吗?然而这只是背地里的话,或许可以不照顾到张太公。而等到她哭倒在地,张大公见了答应送钱和粮食相助,为她公公准备寿衣、棺材,那么她对张大公应该是感恩戴德,应当有感激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曲中又说:“只恐怕我死了,仍旧没有人埋葬,谁来还你的恩债?”试问公公死了埋葬他的是什么人?小姑死在南昌,又是什么人埋葬的?对收殓埋葬公公、小姑的人说自己死后没人埋葬,将会把张大公放到什么位置呢?并且大公帮助她是崇尚义气,而不是为了贪图利益。“谁还恩债”这一句话,不是抹煞了张大公的功德,往张大公的一片好心上泼冷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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