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北方小城,和那个历经辗转的信封上的陌生城市,隔着怎样迢迢的路途,多少条河多少重山,战乱、兵痞、土匪、窃贼、流离……一切都可以不考虑。
现在最最迫切的,是要攒钱,换一张薄薄的小小的车票,把自己放到绿铁皮的长长的火车里去,送到清和面前去。
我偷偷地,开始为这伟大的计划作着准备。
我需要一只包袱来盛放我私奔时的家当,可以用我离家时,干娘给我的蓝印花布的旧包袱,要从衣柜的底部,把它翻出来;要带一套换洗的衣衫,内衣,袜子;现在脚上穿的黑色小皮鞋已经开胶,而我要走这么长的路,要爬火车,上轮船,蹚过湍急的河流去,翻过有尖利石头的山岭去,要在人堆里挤,而且要准备在被坏人追时,安全而利索地逃跑,所以我需要一双便于行走的,耐穿的鞋子,我要一分一分地攒钱,当终于有一天攒够时,到街上瑞蚨祥的鞋店里偷偷地把它买回来。
我怕当我终于经过颠沛流离,到达清和面前时,已是衣衫褴褛,首如飞蓬,全身布满尘土与污垢,像这乱世间每一个小叫花子的模样。我的木木会认不出我来的,这可怎么办好呢?
有好几个日夜的时间,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被这个问题苦恼着。她想,她可以挽起裤脚来,给他看她小时留在膝盖上的伤疤,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的,是她七岁时,跟在他身后跑时,磕在台阶上留下的;小小肚脐的上方,那一点像胭脂一样的,殷红胎记,亦是可以作为认亲的标记的。先时干娘总是在嘴里唠叨着,我们的巧妮儿是要大富大贵的哟,胎记长在小肚皮上,是要让福神背着走的!木木怎么有理由不记得,木木不是说过,哪一天巧妮儿丢了也不怕,凭着这块胎记就能把小丫头给找回来吗?现在,已经带兵打仗的木木,当然也应该记得……
她想了一整天认亲的方法,可是晚上睡觉时,躺在小床上,瞪着眼睛,瞅着天花板,在一秒钟内马上又给推翻掉了。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不比小时候,怎么能随便给木木看膝盖看肚皮呢?这样多不好意思。她想,虽然以后是要嫁给木木的,但在做新娘之前,还是要矜持一些的,这样木木才会更爱自己。
所以这些方法都是行不通的。那怎么办好呢?那就把题着《鹊桥仙》,栖着清和跟青荷的那幅字卷到包袱里去?见到他时,对他说,织女儿找牛郎来了……但包袱小小的,怎么会方便拿一幅字,况且,已泛黄脆薄的纸张会很容易被揉破,被淋湿。
想起在黑暗中,手心里紧紧攥着的那三粒莲子。这三粒莲子,一直放在空的镂花胭脂盒里,口袋里随身带着,即使睡觉时,亦不曾离身。对了,到时候,就拿这三粒莲子给清和看,对他说,莲子青如水,怜子情如水……
我要去看我的清和,而我的清和,他在冬天里,多么需要一件温暖的毛衣。是的,我要给清和织一件毛衣,把一针一线的爱、一针一线的温情,都织进去。等我终于织好的时候,便带着这件毛衣,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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