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门(9)
用竹筷削出两根长长的,尖利的竹针。三个月的早餐钱换来烟灰色的毛线。
刚开始的时候,总会钩错扣子,便一遍遍地拆开来重织。腊月里的时候,渐渐地熟练起来,可以眼睛看着别处,只两只小手在底下忙活。晚上,等父亲和继母睡下去的时候,便会悄悄地爬起来,又不敢点灯,怕他们过来诘问,便把椅子搬到窗前来,跪在椅子上,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一点一点地织。有时是月光,有时是远处马路上远远投过来的路灯的光。跪的时间长了,膝盖会被硌得生疼。
而窗户的缝隙里,初冬的凛冽的寒气,一点点地渗透进来,整个身体凉得像一块冰。两只手也早已麻木了,只是在那儿机械地摆弄着毛线和竹针,简直觉不出那是自己的手了。手背肿起来,像发酵起来的小馒头,十根指头亦肿得像十根胡萝卜。被撑起来的发光的紫红色的肌肤,下面涌着饱满的、温热的汁液……
有时候,被冻肿的双手热得痒得难受。但我只是不去管它,现在我关心的只是小胡萝卜般的手指间跳跃的针和线。烟灰色的线,绵延不绝的,情深意长。每一针织下去,便是离与清和相见的日子,又少了一天,便是我能给予清和的温暖,又多了一些。
有时候,临近人家的无线电里,会传出婉转的唱曲。唱的是越剧的梁祝,草桥结拜,同窗三载,十八里相送,楼台会,化蝶。咿咿呀呀的,传到耳朵里来,一字一字地,听得这样明白,一丝丝一缕缕地,是怎样地痴沉,怎样地牵扯。
贤妹妹,我想你,神思昏昏寝食废;
梁哥哥,我想你,一日韧无滋味。
贤妹妹,我想你,衣冠不整无心理;
梁哥哥,我想你,懒对菱花不梳洗。
贤妹妹,我想你,哪日不想到夜里;
梁哥哥,我想你,哪日不想到鸡啼……
我发现,一个被梦驱使着的人,竟会产生这样强大的、持久的力量。这么多的苦楚,再也算不上苦常手里在做着一件事情,刷碗、拖地、做着毛线活,便会恍恍然地走了神,有时候想着想着,便会一个人傻傻地笑起来,无声无息地,嘴角弯上去……是那种幻想即将落到实处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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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覆了屋瓦、檐角、无叶的树梢、荒凉的灰白色街道。厨房里,柴火噼噼啪啪地旺旺地烧着,蒸鱼、腊肉的香气在落雪的夜里弥散开来。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从黑色铁门里溜出来的女孩子,大红色围巾包着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边。肩上是一只蓝印花的包袱,里面是她织给她的爱人的烟灰色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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