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指着蒋超的裤脚道:“我家丢的是女人裤子。你自己低头看看,你穿的裤子钉了这么宽的花边,不是女人裤子么,你还要赖吗?”
蒋超低头一看,果然是穿了一条女裤。那七个人不由分说,一拥上前,将蒋超拿住。
蒋超若肯动手打他们,莫说这七个人,便是七十个,也甭想将蒋超拿住。七人拿了蒋超,并不带回那茅屋。有一个年老些的说道:“这个小贼,不是本地方口音,是一个外路贼。须送到乡公所里,请乡绅来办。”
蒋超问:“你们这里,有些什么大乡绅?”
那年老些的道:“你问这做什么?你又想去偷他们的东西吗?”
蒋超笑了一笑,也不往下问了。
三个年轻人,一人牵住蒋超的绑发丝线道:“你们看这小贼,倒有一绺这么讲究的绑发丝线!”
分捉了手膀的二人道:“还不知道是偷谁的呢?做小贼的人,那里买得起这般讲究的绑发丝线?”
后面的四人催道:“不要说闲话了!快送到公所里,交给保正。我们好回来打禾,为他一个小贼,耽搁我们的正工夫,不合算!”
七人遂拥着蒋超急走。
不一会,走到一所房屋门口。蒋超看那门上挂了一块木牌,上写:“三都乡公所”五个大字。进门一个石砌台阶,阶上是一个大厅,两旁分排一些椅子,大概是乡绅们有事开会时用的。厅内有两根屋柱,有水桶粗细。一人将蒋超的长发,用麻绳拴在柱上;另一人将他两手也反缚在柱上。
蒋超听凭他们处置,只是笑嘻嘻的。见已捆缚停当了,蒋超对那七人说道:“看你们这地方,有什么大绅士?要叫来的,就快生去叫来!我还有事去办,不能在这里久等。”
那七人听了这些话,个个都鼻孔里冷笑,也没人回答。留三个年轻的看守;那四人说是去告知保正,一同出大门去了。
蒋超问三个年轻人:“这里有个年岁丰,你们知道么?”
拴长发的那人笑道:“你也想转年老爷家里的念头么?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我说给你听罢:我们都是年老爷家里的佃户;像你这样的小子,也想去偷他老人家的东西,算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去找死!”
蒋超故意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呢?他家的东西就没人敢去偷吗?”
那人又把鼻孔哼了一声:“你只三只手、一颗脑袋,差得远!要偷他老人家的东西,非有三颗头、六条臂膊;没有长三头六臂的,休要去送死。”
蒋超笑问:“年岁丰不是已有六十七、八岁了吗?快要死的人,还能拿得住贼么?”
那人把脸一扬,做出不愿意回答的神气,另一个指蒋超的脸道:“莫说你这一个拳头般大的小贼,不在他老人家眼里;那年他老人家才搬到这里住的时候,因抬来了几十箱银两,轰动了鹅绒寨一班大盗,四五十人明火执仗的来劫。他老人家只拈一根铁旱烟管,全不费事的,将四五十个大盗全都打倒在地,没一个能逃跑的!天明后把远近大小绅士都请了来;他老人家仍拿着铁旱烟管,在那些大盗腿弯里,一个敲一下,就像是服了解毒药似的,一个个清醒过来。他老人家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当着众绅士,对那些大盗说:‘你们见我有这些银两,就想来抢劫;你们可知道我这些银两是什么东西兑换得来的?你们以为我是做官,银子来得容易吗?我是个镖行出身;这些银两,是数十年血汗和性命换得来的!能让给你们一夜工夫劫去吗?姑念你们几十里跑到我这里来,有一半也是逼于无奈!每人送给十两银子。你们若肯悔改,从此不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有了这十两银子,也做个小生意。不愿悔改,也只由得你们自己,我也不管!不过下次不要再撞在我手里,那时就莫怪我的旱烟管不留情了!’那些大盗都爬在地下,向他老人家叩头;每人领十两银子去了。自此后连扒手也不敢到这地方来,何况你这样小小的贼!”
拴头发的那人忽然指着门外道:“保正老爷来了!啊呀呀!还来了好几位绅士呢!”
其余人听说,都探头朝门外望。蒋超也掉过脸,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长条身体,穿着一件白夏布长衫;手中拿着一根二尺多长的竹节旱烟管,用作拐杖撑着,走了进来。面上很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进门望了蒋超一眼,即叹了一声气,走上了大厅。后面跟着进来了十七八个人,也有穿长衫的。也有穿短衣的,年龄都在三十以上。进门都望望蒋超,也有嘻笑的,也有面带怒容的,也有装做看不上眼的,也有现出揶揄的这神色的。
那四个去告知保正的农人,走在最后。大家都到了厅上,分两边坐下来。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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