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大赌注第二十二章 又是一个星期天尤拉莉和宝莲又要对她来一次说教了这一点斯佳丽确信不疑。事实上她对自己在舞会上的表现也是大感吃惊。也许她是做得太——活泼了一点如此而已。可她好久没玩得那么开心了。她比刻板的查尔斯顿淑女还要大大吸引男人的注意这并非她的错不是吗?况且她确是为瑞特才那么做的这样他就不会再对她那么冷淡、疏离。谁也不会责怪一个做妻子的尽力想保住夫妇关系吧。
来回于姨妈家到圣玛丽教堂的路上斯佳丽默默承受着两个姨妈凝重神色所表现的不满。望弥撒时尤拉莉悲伤的鼻塞音让斯佳丽听在耳里恨在心里但是她竭力借着白日做梦想象瑞特放弃死硬的傲气承认仍然爱她那时刻的情景来堵住那声音。瑞恃是爱她的不是吗?每当他们相拥起舞她就有双膝软的感觉。他们肌肤相亲时他若没有触电的感觉她也肯定不会有这种感觉。怎么有呢?
斯佳丽很快就会弄明白了。到了除夕他一定得做出比把戴上手套的手搁在她腰间更亲密的动作。他一定得在午夜十二点正吻她。离今天只剩五天了届时他们四唇相接他就不得不相信她的确多么爱他她的吻将向他表达言语所不能表达的……当斯佳丽幻想着美梦成真时对眼前展现那种弥撤的古典美与神秘气氛竟视而不见。每逢她的反应稍有怠慢宝莲就用手拐儿狠狠捅她。
她们之间的沉默直到坐下来吃早餐时还没打破。斯佳丽感觉她体内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暴露在外暴露在宝莲冰冷的目光下暴露在尤拉莉恼人的抽鼻子声下。斯佳丽再也受不了了!趁她们还没攻击她她索性大脾气来个先制人。
“你们不是说大家不论去哪里都是步行的吗我照你们的话做结果两脚都磨出水泡了。但是昨晚温特沃斯家前面街上就停满马车!”
宝莲竖起双眉紧抿双唇。“现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吧妹妹”她对尤拉莉说。“斯佳丽决心跟查尔斯顿所主张的一切唱对台戏了。”
“我简直弄不慌马车跟我们讲定该对她谈起的事情比起来有什么重要姐姐。”
“举个例子啊”宝莲坚持说“这是个说明她对其他事情所抱态度的最好例子。”
斯佳丽将宝莲倒出来的淡而无味的咖啡喝光啪嗒一声猛力把杯子放在小碟上。“如果你们不再把我当作又聋又哑兀自谈论我我就领情了。只要你们高兴尽管对我说教说到你们脸色青为止但是要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些马车是谁的?”
两位姨妈瞪大眼睛看她。“什么当然是北佬的!还会是准的。”尤拉莉说。
“提包客的。”宝莲精确地加上一句。
姐妹俩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纠正对方语病;告诉斯佳丽马车夫虽然替城里富有的新贵阶级工作心里却仍忠于战前的主人。社交季节期间如果路途太远或天气太冷不能走路他们就用尽各种聪明方法在雇主身上略施手段送“他们的白人乡亲”去参加舞会和宴会。
“在圣西西利亚舞会的那晚他们拼命坚持要晚上休假自己使用马车。”尤拉莉又说。
“他们全是受过训练的马车夫非常高尚”宝莲说“连提包客都怕得罪他们。”她笑出来了。“他们知道马车夫瞧不起他们。仆人一向是天下最诌上欺下的人了。”
“这些仆人当然这样!”尤拉莉欣然道。“毕竟他们跟我们一样是查尔斯顿人。所以他们才如此关心社交季节。凡是北佬抢得走的都给他们抢走了他们处心积虑破坏一切但是我们仍然保有社交季节。”
“还有我们的尊严!”宝莲大声宣布。
她们凭了尊严和一分钱车钱就可以坐上街车到处跑斯佳丽尖酸地想道。不过她们已经把话题转到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上了斯佳丽暗自窃喜逃过一关。她甚至刻意只吃一半等她一走尤拉莉就可以帮她吃完早餐。宝莲姨妈持家可真正抠门儿呢。
回到巴特勒家她欣然觉安妮·汉普顿也在那儿。饱尝两个姨妈的冷遇后暂时听听安妮的赞美倒也不错。
谁知安妮和南部邦联之家一个跟她同事的寡妇正忙着观赏从农场带来的一盆盆盛开的山茶花。
瑞特也一样。“连土都烧焦了”他正说着“不过杂草除清后土壤变得更肥沃。”
“哦!瞧!”安妮惊叫道。“这是‘花后’。”
“还有‘艳红’呢!”精瘦的老寡妇用她那双苍白的手捧住那朵鲜红的花。“我通常都把花养在钢琴上的一只水晶瓶内。”
安妮的眼睛迅眨着。“我们也是哈里特小姐我们还把‘清晨’摆在茶几上。”
“我的‘清晨’养得不好”瑞特说。“花苞育不全。”
寡妇和安妮都笑出声来。“你要到一月才看得到花呢巴特勒先生”安妮解释道。“‘清晨’的开花期晚。”
瑞特苦笑说:“看来在园艺方面我的经验也大嫩了。”
我的天!斯佳丽暗忖。我打赌他们下一个话题一定是讨论用牛粪做肥料好呢还是用马粪做肥料好了。像瑞特这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竟然会谈这种娘娘腔的事!她不理他们走近正在长沙上做梭织活儿的埃莉诺·巴特勒在靠近长沙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那件紫红色礼服需要换新花样的话用这一块镶衣领够长了。”
她对斯佳丽笑着说。“社交季节过了一半换换花样总不坏。我可以在那时候赶出来。”
“哦!埃莉诺小姐你总是这么和蔼可亲体贴小辈我的坏心情一下全好了。老实说你竟会和我的尤拉莉姨妈结为好朋友实在令我诧异。她一点都不像你她老是在哭鼻子抱怨这、抱怨那还老是和宝莲姨妈斗嘴。”
埃莉诺放下她的象牙梭子。“斯佳丽你说这话太令我惊讶了!尤拉莉当然是我的好朋友事实上我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难道你不知道她以前差点嫁给我弟弟?”
斯佳丽不由愣住了。“我无法想象有谁会娶尤拉莉姨妈。”她坦率地说。
“可是亲爱的她当时是一个可爱、单纯得可爱的女孩。宝莲嫁给凯里·史密斯定居到查尔斯顿后她就跟来了。他们住的房子是史密斯家在城内的宅邸他们的农场就在王多河对面。我弟弟肯柏一下子就和她陷入情网大家都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后来他骑马摔死了。从那时起尤拉莉就把自己当成寡妇。”
尤拉莉姨妈谈恋爱!斯佳丽简直不敢相信!
“我确信你一定知道这件事”巴特勒老太太说“她是你的亲人。”
但是我没有亲人斯佳丽暗忖道没有埃莉诺小姐所指的那种亲人。没有亲切、关怀、知晓别人内心秘密的亲人。我仅有的是讨厌的老苏埃伦和把一生奉献给上帝的卡丽恩。虽然周围是一张张笑脸和七嘴八舌的交谈她却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孤单!我一定是饿了!她自我安慰道所以才会突然想哭。早知道就该把早餐吃光。
马尼哥进来对瑞特悄声说话时斯佳丽正在大吃特吃。
“失陪一下”瑞特说“门外来了一个北佬军官。”
“你想他们这会儿来干嘛?”斯佳丽大声地问。
过了没多久瑞特笑呵呵地走进来。“他们只差没竖白旗来投降罢了”他说。“你赢了妈妈。他们来请所有的男人去警备处领回被没收的枪械。”
罗斯玛丽大声拍手。
埃莉诺小姐嘘声喝止她。“别太得意了。他们只是不敢冒险让我们这些毫无自卫能力的住宅在解放纪念日遭受袭击罢了。”她继续解答斯佳丽脸上的疑团说。“新年元旦不再是往常那样了往常大除夕狂欢一顿元旦就安安静静养养神。休肯先生有一年在一月一日表奴隶解放宣言这一来就此成为所有过去的黑奴的一大节日。他们占据贝待里那头的一个公园日夜不停地放烟火、鸣枪庆贺一边喝得烂醉如泥。我们当然只好关紧门放下全部百叶窗就像在预防飓风来临一样。所以屋里有个武装的男人会比较安心。”
斯佳丽皱眉了。“我们屋里一支枪都没有啊!”
“会有的”瑞特说。“外加两个男人。他们明天就会从码头农场运过来。”
“你什么时候要走?”莉诺问瑞特。
“三十日三十一日我约了朱莉亚·阿希礼要商讨联合阵线战略。”
瑞特要走了!回到那肮脏、破旧、恶臭的农场去!他不能在除夕吻她了。此刻斯佳丽急得快掉眼泪了。
“我跟你一起去码头农场”罗斯玛丽说。“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去了。”
“你不能去罗斯玛丽。”瑞特耐心回答她。
“瑞特大概说得对亲爱的”巴特勒老太太为儿子帮腔。“他有太多事要忙不能一天到晚陪着你。而且到了那里你也不能光带着你的小女佣待在屋里或到任何地方。那里出入的粗人大多、太杂了。”
“那我就带你的西莉去。斯佳丽会把潘西借给你使唤帮你穿着打扮。行吗斯佳丽?”
斯佳丽笑笑。现在哭也没用。“我跟你去罗斯玛丽”她娇媚他说道。“潘西也去。”农场也过除夕。没有挤满人的舞会只有瑞特和她。
“你真大方啊斯佳丽”埃莉诺小姐说。“我知道你将牺牲下星期的舞会。你真是好福气罗斯玛丽有这么细心体贴的嫂子。”
“我看她们两个都不能去妈妈我不答应。”瑞特说。
罗斯玛丽正待张嘴分辩她母亲稍稍抬起手来阻止她。巴特勒老太太平静地说:“你实在很不会体谅别人瑞特。罗斯玛丽和你一样喜欢那里却不能像你一样自由进出。我想你该带她去更何况你还要到朱莉亚·阿希礼那里去。她很喜欢你妹妹。”
斯佳丽只有一半意识到自己在星期一、星期二晚上舞会玩得尽兴。
她现在满脑子只想要在邓莫尔码头农场同瑞特独处。她相信好歹可以摆脱罗斯玛丽也许这位阿希礼小姐会邀她留宿。那一来就只剩下他们小两口了。
斯佳丽回想起上回在码头农场时瑞特在房里的情形。他不是曾拥抱她安慰她温柔地对她说话?
“你等着看朱莉亚小姐的农场吧!斯佳丽”罗斯玛丽扯着大嗓门说“见识见识所谓的大农场。”瑞特骑着马在前面开路拨开或拔除穿过松树林爬过小径的忍冬藤蔓。斯佳丽跟在罗斯玛丽后面想着别的心事暂时对瑞特所做的事并不感兴趣。谢天谢地!幸好这匹老马又肥又懒。我好久没骑马了有点儿精神的坐骑准把我摔下来。以前我多爱骑马……那时候塔拉庄园马厩里全是马。老爸爸一向以他的马和我为荣;苏埃伦有一双铁砧手连鳄鱼嘴都掰得断。卡丽恩就胆小连小马都怕。可我就常和爸赛马沿路驰骋好几次差点赢了爸。“斯佳丽”他会这么说“你有一双天使般的手和魔鬼般的胆识。你身上流着奥哈拉家的血液马通常都认得出爱尔兰人甘受爱尔兰人的驱使。”亲爱的爸爸……塔拉树林的味道和这里的一样浓烈松香扑鼻而来;鸟儿吟唱脚底下的树叶沙沙作响一片宁静。不知瑞特有多少英亩地?待会儿问罗斯玛丽就知道她也许对每一平方英寸土地都了若指掌。希望那位阿希礼小姐不是瑞待所形容的厉害的老太婆。瑞特说过什么来着?她看起来像喝了醋一样。当他讨人厌的时候总是这么好玩一—除非矛头是对着我。
“斯佳丽!快跟上来快到了。”罗斯玛丽的喊声从前方传来。斯佳丽用鞭柄轻轻打马的脖子它就走得快上一点点儿。等她赶上时他们已经出了林子。开头在灿烂的阳光下她只看得见瑞特轮廓鲜明清晰。
他多帅啊!骑在马上英姿勃!他的马充满活力是一匹骏马不像她这匹老态龙钟。瞧那匹马的肌肉扭动的样子瑞特却端坐不动只有在夹膝和控制缰绳时才看得出他在动。他的手……罗斯玛丽的手势引起斯佳丽的注意朝她所指的前方一望斯佳丽不由憋住气!她以前从未关心过建筑物的好坏也从未留意过。连查尔斯顿天下有名的贝特里区那些宏伟的住宅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房子而已。然而位于阿希礼男爵封地上的朱莉亚·阿希礼家宅邸却有种朴素美她看出有点跟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东西不同而且有几分说不出的雄伟。这栋宅邸孤零零矗立在一大片未经整治修饰的草原上远离草地上间隔宽阔的步哨——那排古老的参天栎树。方方正正门窗都镶白框这栋砖头房子实在很特别斯佳丽喃喃说着。难怪沿河所有农场里只有这一栋能免遭谢尔曼军队付之一炬。连北佬都不敢冒犯眼前这栋宏伟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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