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2)
两个月后的一天,天降大雪,董萝石头戴竹笠、用拐杖挑着铺盖和书卷来了。为防雪天路滑,他在布鞋外面又套了一双草鞋。
阳明握着他的手道:“老先生这么大年纪,何必搞得这么辛苦?”
董萝石说,自己见过不少所谓的专家学者,一个个道貌岸然、不学无术,惟以争权夺利为乐。本以为当今之世早已无学问可谈,听了你的良知之学才如梦方醒。于是打定主意:不入王门,此生便是虚度,死亦有憾!
还有一个广东籍的弟子叫黄梦星,家住潮州。
由于老父一人在家,黄梦星每在阳明门下学习数月,就得辞归探视父亲,离去两三个月,然后又回绍兴听讲。
阳明见他来回折腾,心下不忍,便劝他在家养亲。
黄梦星告诉阳明,是父亲不准自己在家长住。每次到家未及十日,父亲便已将归程的钱粮准备好,举着扫帚赶他走。并反复叮嘱他要他努力求学,朝闻道夕死可矣。
87 狂狷天泉桥
嘉靖三年的中秋,父亲的守丧期已过,阳明在绍兴城内天泉桥边的碧霞池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款待他一百多名高徒。酒过三巡,歌咏声起,大家都敞开了性子,有的击鼓,有的泛舟,还有的亦哭亦笑,涕泪满面。
阳明想起了曾点。一次,孔子问他的四个弟子有何志向,其中三个或大言不惭,或小心谨慎,但终不外“以周礼治天下”。诚然,这也是孔子的理想。
只有曾点,这个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鼓瑟的学生,志向竟然是在暮春时节,和五六个大人,六七个小孩,到沂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再一路唱着歌回来。
如此平淡无奇。
然而孔子竟然否定了前三个弟子,赞成曾点的想法。
想到这,阳明侧身嘱咐身边的几个弟子:人只能活一次,不要辜负了这独一无二的生命,学那些砖家教兽,骗人骗己,糊涂一生。
众人又起哄让阳明赋诗一首。一首哪够?豪情倚月,逸气干云,阳明直接来了两首《月夜》,以一句“铿然舍瑟春风里,点也虽狂得我情”潇洒收尾。
一个叫张元冲的弟子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有人讥谤老师的学说近于佛老,然而弟子觉得佛老也有助于圣学、有益于我身,是否应当兼而取之?”
阳明不怪他唐突,而是耐心地解答道:“圣人诚意尽性(尽力推知人性),无物不具,哪还用得着去兼取?佛老二家之用,皆我之用。在尽性中完养自我,这是道;在尽性中不受尘世之累,这是佛。后世儒者自以为得圣学真传,却不懂得圣学的博大和无所不包,同佛老两家分道扬镳,实乃迂腐之至。”
张元冲兴奋不已:是啊,儒释道三家各有所长,各有不足,取其精华为我所用有何不可,非要以狭隘可笑的门户之见相互攻讦,浪费生命,无不无聊?同时,他也感到老师的胸怀是如此博大无边,学问是如此深不可测,真正值得他用一生去追随、去品味。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