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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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身寄日本(9)(2/2)
    窃以道有微有显,故孔子言仁,必有事以表之,而孟子亦言性必及命,仁义常并举,此所以能推,且皎皎与世人共显见也。自宋儒始多言性理,虽亦言推,而亦惟言推之理,罕言推之事,遂自成一理学,然彼时矫佛学之余弊,盖有不得不然者,且彼时历史典章文物之正,可与万民显见者固具存,故虽理学中分派别,但一般人则对于无论朱陆之言皆能无惑,以为皆是对的。而今日则不然。清末以来,典章制度皆变动未成定,乃至对历史及眼前事物皆荡失无信,然后更怀疑及于先圣之学,而欲以西洋哲学以代之。故今日哲学,必微显并举,而以显证微,与宋明理学之着力处有同有不同也。

    拙著《山河岁月》全书亦惟礼乐二字,且意在于求显,庶几“圣人出而万物睹”,其向往,则吾志也,其至或不至,则吾力也。及出版后,则又怅然,觉今时解人寥寥。盖今时青年,其思考方法皆错,故学问之诚亦无自而生,而大陆知友处又不能寄去,遂若此书专为吾兄而写矣。

    抑又有言者。孔子辨华夷,孟子拒杨墨,韩愈谏崇佛,宋明理学家多曾研究释氏之学,而弃去不言,今吾兄与牟先生揭圣贤之学,以与西洋哲学相驰骋,但仍若有所留恋于西洋哲学者,此则于己似尚未能止于至善,而好恶之诚亦尚未能如好好色,如恶恶臭,于人更未足以祛当世之惑,致学生以为圣贤之学与西洋哲学可以互相补足。弟此言或过于直,然惟仁人能受尽言,故于兄不敢隐耳。

    ………

    唐君毅致胡兰成(1954年4月4日)

    兰成仁兄:

    三月廿七日示奉悉。大著十册亦并奉到,当求能读者赠之。大著竟不获入台湾,可叹!但此间书籍杂志,不准入台者,仍可零星寄入,则大著寄与牟、徐(牟宗三、徐复观——作者注)二先生者当可收到也。如兄尚未寄出,可由兄签名,弟代设法转寄。承教各端甚感,唯弟尚觉言有各端,或求应理,或求应机,亦不能一格。弟对大著,觉颇能欣赏,有如见空谷幽兰之感。唯当世阴霾,仍须一刚健之精神,乃能拨乱反正。且吾人说自己话,亦须了解他人之话,否则终互不相知而已。故弟对西方学术,恒觉不敢忽视,如宋明理学家之辟佛,亦未尝不多读佛书,并对之有所取资,只须大本大源未变,固不失其为儒也。弟复尚念所求乎朋必先施之,友道如此,而对并世之其他文化民族,亦当如此。吾求他人了解吾祖宗之文化,则吾亦愿了解他人之长,此亦恕之义也。不知吾兄以为如何。……

    从以上来往信中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见解已然不同,唐君毅已不如以往那样对胡兰成一味客气美言,而是明白表示了自己的立场。不过,此时,唐君毅称赞胡兰成“言中国文化如话家常,于历史上之问题所在、争论所在,恒片言折狱,省却无限闲言语,此最不可及”等等,还不是完全的客套。

    但以后几年,两人之间的见解差距就越来越大,终至于完全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典型的可以两人间1964年的一次通信往还为例。

    先是胡兰成九月二十日给唐君毅写了封三千余字的信,三千余字的信已够长,可不待回信,九月二十九日胡兰成又写了封一万余字的更长的信。他说些什么呢?信太长,只能摘引片断文句以见大概。

    他说,“《大学》为中国文明之纲领,《心经》为印度文明之纲领”,“《大学》八段,自格物至修身,为印度文明与中国文明之所同,而即此已足使吾人于印度文明感觉亲切,若西洋则于此格物已落无明也”。而“讲格物,禅宗实有非凡的精彩”,可接着又是“言格物致知,无过于《易经》”。他以为“以东洋的是文明,而西洋的则是无明,文明与无明之分,始于格物。格物譬如数学的零、点、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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