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车站上的冲突
现在全文引用托洛茨基妻子关于他们流放中亚细亚的记述如下:
1928年1月16日,从一清早我们就在整理行装。我正在发烧,头晕,浑身无力。
到处堆着从克里姆林宫搬来的东西,都是我们准备带走的。家具、箱子、衣服、书籍,还有川流不息的前来告别的人群。我们的医生和朋友格季耶还天真地劝我推迟行期,等我感冒好了再动身。他不了解我们的旅行是属于什么性质,推迟又意味着什么。我们倒觉得我坐上火车反而会好得快一些,因为这启程前的“最后日子”耽在家里是不可能很快复原的。
我们的眼前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有许多人我是第一次看见。他们拥抱我们,同我们握手,表达自己的同情和愿望……人们带来鲜花、书籍、糖果、衣服等等,这更增加房子的混乱。忙乱、紧张和激动的最后一天即将过去。行李已被运往车站。朋友们都涌向那里。我们全家人准备停当以后就坐在餐厅里等候克格勃的人。我们看看表,9点,9点半……
还没有人来。10点,火车开车的时间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取消了?电话铃响了。克格勃通知,启程推迟,没有什么原因。
“推迟多久?”列·达问。
“两天。后天出发。”对方回答。
半小时后,朋友们陆续从火车站回来,起先是青年们,后来是拉科夫斯基和其他人。
原来,人们在火车站举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等候我们的到来。他们喊着“托洛茨基万岁”的口号,但没有看见托洛茨基。他在哪里?留给我们乘坐的那节车厢四周聚集着激动的人群。青年们往车顶上放置了一幅巨大的托洛茨基画像,人们围着它高呼“乌拉!”。火车移动了,先是猛地一冲,接着又一冲……开始徐徐前进,可是,突然又停住了。原来游行的人跑到火车头前,扒住车辙,不让火车开走,要求会见托洛茨基。车站上的激动场面是难以形容的。群众同警察和克格勃特务发生了冲突,双方都有人受伤,一些人被捕。火车被缠住约一个半小时。后来,我们的行李被运了回来。朋友们不停地打来电话,询问我们是不是在家,并把火车站发生的事告诉我们。我们直到后半夜才躺下睡觉。
因为几天来过于激动和疲乏,我们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11点才醒。没有电话,四周静悄悄的。知道我们还有两天才动身,大媳妇上班去了。不过,我们刚刚吃过早饭,门铃就响了,进来的是别洛勃罗多娃,接着越飞的妻子也来了。过不久,门铃又响了,这回进来一大批穿便服和穿军装的克格勃特务,一下子把整个房子挤得水泄不通。他们给列·达出示了逮捕证,宣布立即将他押往阿拉木图。可是,昨天克格勃不是说推迟两天吗?原来又是一个骗局!这是为了在我们出发时不再发生游行而玩弄的一个诡计!电话铃不停地响着,但电话机旁站着一个特务,很有礼貌地制止我们接电话。稍后,我们利用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以转告别洛勃罗多夫,说我们家已被特务们占据,我们将被强行押走。我们后来知道,这次押送列·达的“政治领导”可能是布哈林,这是完全符合斯大林的一贯手法的……
特务们显然很激动。他拒绝自愿启程,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弄清事情真相。政治局力图制造假象,仿佛最重要的反对派的流放都是自觉自愿的。他们就是这样向工人描述我们的流放。必须让人们知道事实真相,打破这种神话,使他们既不能隐瞒,也不能歪曲。列·达决定迫使敌人公开使用暴力。我们把自己和两位客人锁在自己房间里,隔着房门同克格勃特务进行了谈判。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好,犹豫了一阵,就打电话向他们的上级报告,得到指示后,向我们宣布,为了执行命令,他们将砸门。列·达利用这个时间口述了对反对派进一步行动的指示。我们没有开门。传来槌击的声音,门上的玻璃被敲碎,伸进来一只翻起军服的手臂。
“打死我吧,托洛茨基同志,开枪打死我吧!”曾多次跟他巡视前线的军官基什金激动地再三恳求道。
“不要说胡话,基什金,没有人会朝你开枪,干你的事吧!”列·达平静地回答道。
2.武装押送
门被打开了,人群激动和慌乱地涌进来。他们看见列·达穿着拖鞋,于是就找来他的皮靴,并给他套上;又找来皮衣、皮帽……都给他穿好、戴好。但列·达仍然拒绝上路。
于是他们就架起他来。我赶忙穿上皮袄和高统套靴,跟着他们跑出去……门在我身后碰地一声关上;门后一阵骚乱声。我朝拖列·达下楼的特务大声喊,叫他们把儿子放出来:大儿子还要跟我们去流放呢。门打开了,孩子们和两位客人——别洛勃罗多娃和越飞的妻子——跑了出来。他们是奋力冲出来的。谢廖沙用运动员的架势冲在最前头;廖瓦下楼时挨家挨户地敲门,大声喊道:
“他们把托洛茨基同志带走了!”
楼梯口和每家门里伸出一张张面露惧色的脸孔。这幢楼里住的都是苏维埃的高级干部。汽车里塞得满满的,谢廖沙好不容易才挤进来。别洛勃罗多娃也跟我们一起上了车。
汽车沿着莫斯科街道急驶。天气很冷。谢廖沙没戴帽子,临行时慌急中没顾上拿。大家都没穿套鞋,没戴手套,也没带一只箱子,甚至连手提包都没来得及拿。大家都是空手。汽车没有把我们带到喀山车站,而是开向另一个方向——原来是去雅罗斯拉夫车站。谢廖沙想跳出汽车跑到嫂嫂工作单位,把我们被带走的消息告诉她。特务们紧紧抓住谢廖沙的手,希望列·达不要让他跳车。我们来到空无一人的车站。特务们又像出门时那样架住他的两臂。廖瓦对几个铁路工人喊道:
“同志们,看吧,他们要架走托洛茨基同志!”
一个曾经陪同托洛茨基一起打过猎的克格勃特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瞧你这个小矮个儿!”他凶狠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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