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鼓齐鸣,嘹亮战阵。
恍惚间,金人中军忽然纛旗招展,巍峻云举。自一众亲兵近卫保护之下,宗弼精甲金铠,战冠熠熠,骑一匹纯玄色的高头战马,终于在远处山丘之上傲然现身。
雪棠一袭朱紫大氅,随行伴在其侧,身后更有无数慕贤馆人严阵以待,人人磨牙吮血。
二人相隔虽远,却皆足以认出对方。少卿周身骨节格格,抬起头愤然紧盯宗弼,只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反观宗弼却始终稳如泰山,眉宇间岿然不动声色。
雪棠神色微妙,遥向后面微微颔首。众慕贤馆人登时会意,约有半数之人齐齐掠下山丘,就此同下面金兵合为一处。
慕贤馆广纳天下能人异士,可谓个个武功不俗。如今以逸待劳加入厮杀,直教众人肩上压力剧增。少卿怒喝如雷,当先迎头而上,控剑将一金兵头颅斩下,又把身躯奋力掷出,正砸向最近一名慕贤馆人。
那人嘿嘿一阵冷笑,露出满口钢牙。脚下踏风,“嗖”的一声与那尸首贴身而过。方欲扯开架势立下头功,渠料竟觉口内气息大窒,正是少卿业已望影星奔,仗剑及抵近前。
他右手腕间翻腾,随剑身两侧幽光摇曳,那慕贤馆人顿被漫天罡气牢笼,任凭使尽浑身解数,到头来却依旧形同困兽,端的无所遁形。
自觉避无可避,那慕贤馆人只得硬起头皮,云举兵刃迎头直上。然眼下少卿身负广漱青城两方无上内力,委实堪称空前绝后,加之更有天枢三机剑这等精绝法门相辅相成,个中来势之奢,岂是寻常之人所能抵挡?
果然,二者身形一错,就此高下立判。少卿手中剑光披靡,先是同那慕贤馆人递来利刃轻轻一触,旋即较力斜崩,朔朔寒芒非但蓦地将对方剑珥顺势削断,更把下面一只手掌连带斩落,同那利刃一齐直坠在地。
那慕贤馆人腕间一紧,瞬间阵阵钻心剧痛传来,险些当场闭过气去。少卿目中喷火,不俟他稍稍回过神来,遂又劈手一掌正中在其背心。可怜此人遭这无俦一击,五脏六腑无不碎裂崩坏,一时二目圆睁,七窍流血,又哪里还有性命可活?
少卿长剑连纵,一时剑花翻飞,眩人双目。抬头再见宗弼昂然立马,同自己不过百丈之遥,霎时遂在心中定计,今日须得擒贼擒王,便在这江夏城前为天下世人除此大患。
“顾少卿!”
见他脚下飞纵,忽在众军之中风驰电掣,楚夕若顿时花容失色。惊急关头忙教何之遥继续领人死守,自己则足间触地,同样朝那山丘愈发迫近。
“数月不见,楚姑娘武功倒着实大有精进!”
寒声骤起,如坚冰刺骨。楚夕若心头一懔,只觉身侧杀意凛冽,下意识横拟锵天,一剑将那万点罡风斩碎。
她扭头一望,见是骆忠面目狰狞,一柄钢刀自曦日下熠熠生辉,刹那业已欺身而至。
骆忠武功卓绝,纵在一众慕贤馆人中亦属翘楚。楚夕若不敢怠慢,手腕一抖,锵天乌光络绎,“刷刷刷”连番数剑如虹贯日,招招俱是从前广漱宫中不传之秘。
骆忠权衡利弊,还是暂将刀锋收敛。双腿劈空向右一闪,反将左手五指尽拢,俨然又是一柄钢刀应运而生。一旦当真打实,也同样足可杀人夺命。
楚夕若喘息如注,手中却无转瞬迟疑。玉腕疾翻,“嗤嗤”连点,缕缕罡气愈发充斥暴涨。
楚家成名百年,自号一指横江,其门下武功威力岂容小觑?昔日楚夕若因自身内力尚浅,故而难竟全功。如今既得璇烛半生内力傍身,那也自然今非昔比。
但见其指力凛凛,不啻龙兴鸾集,狂风雨骤。纵是点点余势缭绕发散,便已将周遭无数金兵仰天击倒,伏在地上哀声惨叫。
骆忠久见识超群,应变自是不俗。闪转腾挪间将四下指力悉数避过,更将手中钢刀掠地,“呼啦啦”腾起一片飞沙走石,劈头盖脸骤向少女砸去。
这石砾漫天激飞,发散余劲划过肌肤,端的不啻金针细缕一般。楚夕若口中咳嗽不迭,只觉颊间隐隐作痛。下意识向后闪退步伐,却在匆忙间失于周全,反被身侧一金兵抓住空当,挺起一戟割破左胁。霎时汩汩冒出血来。
她银牙轻咬,嘶嘶倒吸进数口凉气。电光火石间掌势急发,将那金兵连人带戟,一并打飞丈许。旋即强忍伤处剧痛,心无旁骛一剑复至,再度迫得骆忠收招敛势,不敢轻越雷池半步。
锵天凌厉锋芒之下,骆忠终于老脸铁青,渐感难以为继。忿忿然紧盯对面这绝美少女,只恨自己先前功亏一篑,未能尽早将其除去。
二人见招拆招,又是半晌难分伯仲。陡然间,楚夕若脚下竟忽略微发晃,一条纤弱身躯自风中摇摇欲坠,大有一副将要力竭不支之兆。
骆忠二目放光,难掩狂喜过望。当下蓦地提起精神,刀掌齐发并应左右,罡芒猎猎如大厦将倾。
他满心急不可耐,渠料手中刀刃堪堪挥至中途,赫然却见楚夕若正一脸意味深长。而随她玉腕微旋,倏倏翻转锵天,自己眼中竟一片曦光大作,骤而化为十色飞眩。
至此,他恍然方知少女适才种种行径实则尽是假装,为的便是请君入瓮,将自己一步步引入彀中。
察觉骆忠业已中计,楚夕若自是大喜过望,内力催发势不可挡,剑气暴涨横绝万仞。一道乌光裹挟寒气,兀自咄咄慑人魂魄。
“小贱婢!我非……”
骆忠怒不可遏,实难相信似她这等世家子弟出身,竟会想出以剑刃反射阳光,用来晃人双眼的诡异勾当。愕然关头有心闪躲,但却终究为时已晚。直至锵天刺入肉中,自其胸膛洞穿而过,他脸上依旧既惊且恨,更把两眼瞪作老大。
赤色迷离,诡谲郁郁。少女掌心内息喷薄,教锵天如虎添翼,又顺势一拔,滚烫热血遂飞洒挥溅,落在她皓如凝脂似的面庞之上。
骆忠身子摇曳,直俟自行晃得几晃,这才轰然仰天跌倒。在其眼底深处无数血丝纵横,里面却已再也不见了哪怕半分活人生气。
远远见骆忠身死,顿使少卿精神大振。蓦地里纵声长啸,于千军万马间不迭穿梭驰骋。
他瞬息销形,等到自觉离宗弼业已接近,遂凝尽全力,将手中青锋飞掷。呜呜鸣响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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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虎啸,裹挟盛怒分辟萧风。
宗弼眉宇冷峻,眼睁睁见那长剑愈发迫近,却依旧浑然面不改色。片刻五指微攥,右手勒紧缰绳,他胯下战马受惊,登在咆哮嘶鸣间将两只前蹄腾起,奋而就此凌空一跃。
那长剑来势虽快,终被其轻轻巧巧贴身避过。“喀”的一声插入白地,兀自左右剧颤不已。
少卿功败垂成,却未有丝毫气馁。转手夺过身边一兵士长枪,又将他打横摔向人群。霎时枪尖凛凛,星芒闪耀,教左右狼藉死伤者大片。
军阵里一名似为偏将之人,手执利刃高声大叫,急命部下稳住局势。少卿恼他聒噪不休,索性调转矛头,手中枪刃疾刺疾扎,命中人体先是微微下弯,后又被他一身无俦内力再度绷直。一时阴风惨惨,如灵蛇吐信,竟使方圆丈许之内无人敢近,端的堪称万夫不挡。
武学一脉,触类旁通。此刻少卿双手紧攥枪身,时而舞动生花,其妙无穷,乃是青城一派行云流水的飘逸路数。时而大开大阖,如崩泰岳,转而又作广漱宫刚猛绝伦的万钧气势。枪随身动,刃化无方,即便当前头顶曦日璀璨,却依旧宛若皓月当空,盈盈散溢料峭。
那偏将大骇,发觉少卿业已杀抵身前,忙举臂去以刀剑相格。然少卿双臂骤弯,枪尖竟在当空划出一道怪异圆弧,反倒自其肩胛猝然插入。
霎时间,那偏将只觉巨力侵体,势无可挡。整个人滞在半空,随少卿一声雷鸣怒喝,竟被生生挑断一臂,就此重重猛摔在地。
“顾少侠!楚姑娘!”
少卿周身内力激荡,正欲朝宗弼继续奔行,忽闻背后墙上传来柴公差大声呼喊,要二人带其余楚家弟子尽快赶回城内。
他回过头来一看,发现经众人奋力补救,那被赵秉中炸开的缺口已然修缮完毕。即便金兵犹然源源不断登上城墙,但好在墙上之人有险可守,形势总算略微有所好转。
“布乾坤四时阵!随我接应家主他们!”
少卿心绪正自飞驰,远处何之遥却先大叫一声,向身边同门发号施令。楚家众人齐声唱诺,纷纷重整旗鼓,数十玄妙阵法同时发动,所到之处刀光剑影此消彼落,凡有不知死活者胆敢阻拦,无不教其身首化为异处。
这数百人乃是楚家门中最为精华所在,武功自皆极了得。沿途虽难免遭受死伤,但也总算如愿以偿,先同楚夕若彼此汇合,再一齐杀至少卿身边。
如今众人合力一处,士气自然随之大振。可也同样因此深陷敌军垓心,遭无数金兵重重四下包围。
少卿目光一瞥,发觉己方后来赶到人中,除却何之遥等少数武功高强者尚有一战之力,其余则大多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就连手中刀剑亦因经久厮杀,此刻早已卷刃。真不知自金人凌厉兵势之下,究竟还能支撑多少时候。
远处山丘之上,雪棠神色微妙,将当前局势一览无余。不过对于适才骆忠之死,她似乎并不觉如何痛心。相较之下,反倒是跟前文鸢满脸纠结,不由使之胸中微微泛起波澜。
此刻少女水眸迷离,好似隐隐噙泪。其中固然有对楚家众人滔天恨意,却又实不免对少卿安危惴惴牵挂不已。凡此二者萦绕郁结,剪不断,理还乱。端的只觉每在此处多待半刻,皆是种莫大痛苦煎熬。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见女儿苦闷至斯,雪棠终还是下定决心,未与身畔宗弼作任何交流,便对背后一慕贤馆人低声吩咐数句。
那人听罢虽甚诧异,可毕竟不敢违背主人之命。遂执礼称是,双脚轻点较力,飞身一跃下了山丘。
与此同时,少卿正与楚夕若率众人马,一路缓慢往江夏城下而去。只是此行着实举步维艰,往往不过前后丈许之遥,便须付出己方数条性命。便在他目眦欲裂,挺枪又将一金兵刺翻之际,耳畔忽传来那慕贤馆人沉声高呼。
“顾少侠听真!”
“奉雪棠先生之命,有一言敬告少侠!”
察觉少卿恨恨望向自己,那人难免脊背发凉。俄顷才又回过神来,开口大叫道:“诸位皆陷死境,何益困兽之斗?还望少侠以他们人人性命为重,勿再做此无谓顽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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