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澈怒目圆睁,身躯受力之下打横向外疾飞,“喀喇喇”接连撞碎堂中无数陈设器具,终于重重摔在地上。随口中一阵剧烈咳嗽过后,便从嘴角汩汩淌出血来。
“你们人人恨我入骨,今日顾少卿便好端端站在这里,若还有哪一个不怕死的,大可亲自上来领教!”
少卿擎持利器,锵天一点冰冷剑尖,此刻正高高悬在楚人澈鼻峰之上。
他右手微微打颤,鲜血与汗水自掌心糅杂,一时愈发粘腻。双眼却如一泓清泉,灼灼似火,湛湛蕴光,自个中闪烁而出者,浑然是种难以言说的异样滋味。
他的唇角一阵痉挛,深深吸进口气,又将其猛然呼出。酣畅淋漓之余仿佛豁然身登云霓,平生快意之至,何能胜过于斯。
楚人澈武功之高,天下鲜有人及,如今竟连他也落败于少卿之手!虽说倘若仔细深究,这其中固然有为保陆惟舟性命周旋之故,可二人间胜负既分,那便断然无从更改。
众人噤若寒蝉,彼此面面相觑。楚人清更是自满心急切驱使之下,霍地从椅上起身。数许微风在其脸上拂过,使他不由连打数个冷战。
“爹爹!”
“家主!”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纵身奇疾,不等四下罡风散尽,便齐刷刷抢到楚人澈跟前。
楚人澈脸上忽红忽白,因刚刚受了少卿全力一掌,暗地里着实伤势匪轻。他微微侧动脖颈,发现来者之一分明乃是女儿,竟又极为执拗的合闭双目,连看也懒得再同她多看一眼。
楚夕若玉容惨淡,一双素手仿佛不知如何安放,只好直挺挺僵在半空。而在心底深处,真想再也不管不顾,就伏在父亲怀中,好好放声痛哭一场。
“姓顾的!你别以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我天下各派便对你奈何不得!”
须臾,赵秉中总算略微转醒,遂躲在各派人头攒动之中,对少卿声色俱厉。
“当初你偷盗我等门中秘籍,现如今又堂而皇之现身在此!我告诉你,今日便是你的……”
只是他口内话未言讫,但见一物猝自空中暴起疾飞,发出“哗啦啦”嘶鸣不绝。
赵秉中大惊,刚要闪身躲避,此物却已不偏不倚,硬生生砸落在他一张清癯面颊之上。
“这是你天门派的凌霄决!”
少卿咬牙切齿,说起话来如雷鸣万钧,“我把它从慕贤馆中带回,为的便是同你们两相对质之用!如今我把它原样奉还!赵秉中,你便带着此物,和它一同爬进棺材去吧!”
“小畜生……”
赵秉中脸上热辣辣似遭火燎,忍痛将来物从地上拾起,果见乃是本派业已丢失许久的至上秘籍。
他铁青着老脸,把其随手丢给身旁随从弟子,自己则目露凶光,遥向少卿反唇相讥。
“你说此物是在什么慕贤馆中得来?这话却又有谁会相信?哼!依我看,便是你在此贼喊捉贼,想要借着些阴谋诡计洗清嫌疑!待将各派注意转移往别处之后,正好从此逍遥法外!”
“正好从此逍遥法外?”
少卿听罢,气极反笑。恨恨将他所言大声重复一遍,两束凌厉凶光自眼底深处暴涨,教在场人人无不觉脊背嗖嗖发凉。
他浑身骨节格格,红着眼大叫道:“我若真想同你们各派做个了断,也还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只须将你,你,还有你们个个斩尽杀绝,其余人自会作鸟兽散!如此,岂不更加便当省事!”
每每一个你字自少卿嘴里愤然说出,他左手两根指头便会凌空虚点,森然指向赵秉中等各派耋宿之间。待最后终于将锵天微微一挑,将目光愤然落在楚人澈的身上。
“顾少侠,你今日所以前来楚家,那又到底是为何事?”
闻言,少卿忽的微一怔神,双眼望向刚刚同楚夕若一齐抢上前来的何之遥,心中陡然如梦初醒。
他脑内阵阵刺痛,懊恼自己竟为一时义愤,以至险些耽误正事。而等头颈轻移,看清楚夕若恍若天人似的面庞,一副心肠更是为之软下大半。倏地倒提锵天,满眼杀气化作情义绵绵,将手徐徐递到少女面前。
“我们走!今后再不必理会这些人的死活!”
“我……”
楚夕若娇躯发晃,又何尝不想同眼前之人十指相扣,一同并肩走出这松涛堂去?只是等到举目四顾,又将目下种种一一看在眼中,这区区一走了之四字,却又着实谈何容易?
“姓顾的,我……我还暂不能走……”
原本死气沉沉,鸦雀无声的松涛堂中,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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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若忽然嘴唇嗫嚅。一席喃喃之音虽细若蚊蝇,却又分明荡气回肠,足以令在场所有人听得真真切切。
“那又是为什么?”
少卿大惊失色,口中惊呼叫道。可任凭他如何催问,少女却只是摇头不语,直俟终于遭其逼迫的急了,这才眼泛泪花,强抑啜泣道:“如今各派之中奸细未除,爹爹又被你出手伤的如此之重,我若当真走了,那……”
“他只想拿你一条性命去成全自己的盖世英名!你又何必非要为他牵肠挂肚?”
少卿声色俱厉,父女二人前后两样举动相较之下,不由对楚人澈恨的愈发咬牙切齿。
“古来身体发肤,一向受之父母。我的命本就是旁人给的,那么无论他老人家要杀要剐……也都全在情理当中。”
楚夕若惨然一笑,目中余光小心翼翼自父亲脸颊间瞥过,旋即又似唯恐遭其察觉,遂转而幽幽看向别处。
“而我既为人儿女,便有孝道从来须当恪守,否则……那又同禽兽何所相异?”
“不对!”
孰料她此话一出,却引来少卿勃然大怒。两条青筋自额上暴凸,浑身发抖,厉声大叫道:“你应当先堂堂正正的做了自己,然后才是哪一个的孝顺孩子!”
你应当先堂堂正正的做了自己,然后才是哪一个的孝顺孩子。凡此之言,原是曾经璇烛言传面授,彼时少卿只觉此话玄之又玄,终究难以尽悟个中真谛。如今复而将它脱口而出,这才猝然间恍然大悟,知恩师对自己从来莫大期许。
只是师徒二人许久未见,也不知他老人家现下境况如何?又是否犹在为自己牵肠挂肚,以至冉冉鬓生峥嵘。
而另一边厢,楚夕若微微一怔,同样暗觉此话似乎恁地熟悉。却又因时日已久,匆匆蹉跎,终究早已忘了究竟乃是听自何处。
她双眸低敛,凝望脚下。俄顷,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同少卿四目相对,颤声开了口道。
“不管怎样,我如今主意已定。倘若在你心中竟还对我存着些许尊重……那便合该不再多言。”
“可……”
少卿一时语塞,对此竟丝毫束手无策。虽说依二人武功高低而论,自己大可执意用强,将少女就此带离出这松涛堂去。可也正如其人所说,一旦自己当真如此,则又要将楚夕若本人心愿至于何地?而似这等一意孤行之举,岂不又与其父楚人澈当前所作所为,全无半分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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