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下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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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古今谈(2/2)
    “你我相识已有二十年不止,先前你总是教我稍安勿躁,我也大多皆遂了你的心意,只是后来换得的又是什么?”

    宗弼脸色复杂,虽不免颇有微词,最后还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既如此,此事便全权交由你来处置。”

    “只是单有一桩,一旦她图谋不轨,胆敢伤你半分……我必亲手将其碎尸万段。”

    “殿下请先留步!”

    宗弼言讫正欲离去,孰料骆忠竟猛一抬头,旋即忿忿然朝其跪倒。

    “哦?你说,何事?”

    宗弼脸色一沉,眉宇间不怒自威。而见他果然停下脚步,骆忠心中着实大喜,恶狠狠朝孙二虎瞪过一眼,恨恨咬牙切齿道:“此人阳奉阴违,私通外敌!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见宗弼良久缄默未语,骆忠登时添油加醋,将彼时之事当众道来。说楚夕若明明已被逼至绝境,却因孙二虎吃里扒外,反倒与少卿逃之夭夭。言及最后,更不由得义愤填膺,声声恳请宗弼主持公道。

    反观另一边厢,孙二虎则始终面色如常,一张略显黝黑脸膛之上,不见丝毫变化。

    “孙二虎。”

    俄顷,宗弼总算微碰双唇,冷冰冰抛出三个字来。孙二虎未敢怠慢,屈膝拜倒叩头,肃然沉声应诺。

    宗弼脸如凝霜,目光缓缓自二人之间来回变换,“刚才他所说之事,是否当真属实?”

    “件件属实。”

    “对此你可有话说?”

    “二虎无话可说。”

    牢房内外鸦雀无声,宛如死一般寂静。倏地,宗弼冷冷发笑,往骆忠身上一瞥,徐徐道:“你且再走近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殿下……”

    雪棠眉头微皱,刚想开口说话,骆忠便已乐不可支般起身上前,脸上分明得意洋洋。

    “你是唤作……骆忠?”

    “回禀殿下,小人正是!”

    得知宗弼竟然听过自己姓名,骆忠着实受宠若惊,颊间谄媚有加,一副摇尾献媚模样。只是还不及他自这春秋大梦中转醒,陡然竟觉劲风大作,已被宗弼一记耳光直接打在脸上。

    宗弼虽非江湖中人,但马上征战多年,所历大小厮杀无数。是以单凭膂力而论,自然远超常人甚多。骆忠一时始料未及,再加二人身份地位悬殊,饶是其一身武功卓绝,到头来竟连躲也不敢去躲。

    他眼前金星直冒,脑内七荤八素。惶恐关头忙又跪倒,满嘴鲜血淋漓之中,更似另有些坚硬异物,赫然竟是两枚牙齿无疑。

    “办事不力本就该杀!竟还敢在此恬不知耻!”

    “孙二虎鞍前马后,在我身边追随多年,岂是你一介奴仆所能妄议诋毁?”

    宗弼蔑然冷笑,声音虽不甚高,却如钢锥利刃般直刺人心。骆忠面如土色,顾不得脸上剧痛,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只说自己死罪。

    而另一边厢,孙二虎跪倒在宗弼脚下,胸中也正同样思绪万千。

    本来,他在纵容楚夕若离去时便已下定决心,为此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而今竟被主子似这般信任有加,一时间反不由得倍感惭怍羞愧。

    他身为沙场战将,原非长于口舌之人,如今对宗弼一番感激之情虽无以复加,却是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遂只把一具虎躯岿然不动,俨然石塑铜铸一般。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骆忠魂飞胆丧,磕头磕的鲜血直冒。宗弼不胜其烦,又觉毕竟是在雪棠面前,当下忿忿一声冷哼,眉宇冷如寒铁。

    “念你初犯,往日又曾为你家先生颇有苦劳,这次就先暂且记下。”

    “可倘若再有下回……”

    “小人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骆忠浑身被汗水湿透,如获大赦之余,“咚咚咚”又是数个响头叩下。直俟宗弼与孙二虎两人扬长而去,这才觉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性命,面如死灰般站起身来。

    雪棠看在眼里,只面色平静,吩咐他且下去歇息。几在同时,文鸢也早已精疲力竭,不啻油尽灯枯,不多时眼前一黑,就此昏昏不省人事。

    斗转星移,等她重新转醒,这才惊觉自己已离开先前那冰冷牢笼,转而来到一座暖阁之内。周遭熏香袅袅,处处富丽堂皇。

    她满心错愕,颤巍巍想要爬起来一看究竟,却因浑身脱力,甫一动作便重重摔在榻上。一张粉脸冷汗涔涔,不由嘶嘶倒吸进数口凉气。

    “你醒啦?”

    似因听到这边动静,雪棠遂自屋中另一头款款走来。一副容颜之美,竟教文鸢也忍不住向她暗暗多看两眼。

    她来到榻侧,转头放下手中兀自热气腾腾的羹碗,便要为文鸢轻轻牵好被角。少女低低一声惊呼,下意识向后退缩,却被雪棠洞穿心思,莞尔一笑,徐徐缩回双手。

    “放心,我绝不会伤你半分。”

    “我……我要见我师父……”

    文鸢泪眼涟涟,口中之声细若蚊蝇,更与苦苦哀求无异。雪棠微微动容,转眼狠下心肠,说宗弼已有言在先,除非她肯真心归降,否则也休想再与仇以宁相见。

    “我早便说过,绝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去做那些卑鄙无耻勾当。”

    文鸢眼神黯淡,可这一席话却端的笃定至极,更几乎将嘴唇隐隐咬出血来。

    “无耻勾当?”

    雪棠听罢,半点不以为忤。反而意味深长,不紧不慢道:“我倒想知道,在你看来究竟什么……才可称作乃是无耻勾当?”

    她也不待文鸢答话,便悠然继续道:“从古至今,不论法尧禅舜,抑或商代夏祚,天下朝代更迭之事从来不胜枚举。人君无道,自当由有德之人取而代之。何以到了本朝之际,便忽然与此不同?”

    “况群氓无知,素来蒙昧。何曾在意过这天下究竟乃是姓赵,还是转作姓了完颜?说到底,只不过换个主子顶礼膜拜罢了,其实并无分毫迥异。”

    她口中一顿,借机观察文鸢颊间细微变化,随后嫣然而笑,继续循循善诱道:“我知你所以拜入青城门下,无非是为报和楚家的血海深仇。只是当今青城山主满心汲汲,便是欲同各派握手言和。”

    “如此,你若再想报仇……恐怕也势必将因此遥遥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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