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脸上一红,心中好生惭愧。登时暗下决心,便与秦松篁彼此目光相对。
二人便似这般伫立,经久不发一言。楚夕若踉跄起身,远远见少卿颊间忽红忽白,腰畔衣带无风自飘。关心之下本想上前,却又慑于眼前景象,到头来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如此又过良久,秦松篁终于双眉轻展,长舒出一口气来。仿佛就此卸下一副千钧重担,“呼”的颓然跌坐在一旁石凳之上。
腕间力道既消,少卿身躯登时为之一颤,晃荡荡勉强站稳脚跟。楚夕若赶紧过来相扶,一只素手轻轻托在少卿腰际,眉宇之间忧形于色。
“你先自行运功,且看是否有何滞塞之处。”
秦松篁嘴唇煞白,俨然大病初愈。少卿不敢怠慢,闻言低声应诺,下意识潜运内力,一动之下果觉体内似有一股气息澎湃沛然,隐隐直冲心脉。
少卿心下大奇,小心翼翼试图将这气息理顺,同自身原本内力彼此交融。孰料甫一较力,那气息竟如浑洪赑怒,顷刻化作崩浪千尺,悬流万丈。
陡然被这磅礴巨力在体内冲激,少卿顿觉满腔气血贲张欲沸,喉咙处腥甜微嗅,竟“哇”的喷出一口殷红鲜血。
“姓顾的!你……”
楚夕若大惊失色,便要赶上近前相助,却被秦松篁挥手阻止,脸色惨白低声说道:“你且从旁看着!只教他自己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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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楚夕若心头一懔,只得向后退出数步,葱根似的手指微攥成拳,显然兀自在为少卿捏着一把冷汗。
至于另一边厢,少卿脸上阴晴连变,此刻正竭力抽丝剥茧,将体内乱糟糟气息理顺。可说来奇怪,方才自己呕出一口血后,现今却反倒觉胸中似有无尽畅意悄生,仿佛将从前积压块垒全都一吐为快。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秦松篁唇齿呢喃,怔怔凝视少卿。等看他脸色略见好转,遂将两肩微微舒展,抓着桌角欠起身来。脚下力不从心般朝前数步,将两根手指颤巍巍搭在少卿腕间。
“如此……总可保你一世无虞……”
他嘴里念念有词,脸上浮现出一丝由衷笑意。说完,便独自往屋中蹒跚而去。
斑驳夕阳之下,那佝偻背影孑然一身,自秋风里更显举步维艰。
“是了,先前你问我,为何要同你们说起那些陈年旧事。后来我独自想了一夜,如今……总算已多少理出些头绪来了。”
秦松篁足下一顿,微微挺直腰板,背对着二人又开了口。楚夕若心下暗惊,可还不等她再问,秦松篁便又迈开腿脚,随“喀”的一声轻响进屋,只把二人就此留在院内。
“姓顾的!你……”
楚夕若如梦惊醒,三步两步抢到少卿身畔。原想扶他到跟前石凳上坐定,孰料指尖才一触到其人肌肤,登觉阵阵热浪滚烫如炭,不由惊呼着赶紧缩回手来。
她妙目圆睁,这才惊觉此刻少卿正面颊紫青,色如玄铁,无论左看右看,都是一副性命垂危,行将濒死之状。
楚夕若眼眸一酸,不由簌簌落下泪来。不过对于少卿本人,当前情形却又比之大相径庭。
经过半晌梳理,适才那一股灼热暖流竟似已在自己体内融汇贯通。至于唯一不尽人意之处,便是这雄浑内力势属纯阳,又委实太过霸道绝伦,同少卿原本青城内息可谓泾渭分明,彼此颇有些格格不入。
这两股不同内力蔓附纠结,此消彼长,这才有了楚夕若如今眼中种种险象环生,俨然命悬一线之象。
不消片刻工夫,少卿忽然猛地睁开双眼,额上青筋饱绽。摇摆了身子朝前走动,却又晃荡荡足底踩空,顺势仰天跌倒。
他想也未想,便伸手去扶一旁石桌。渠料”喀”的一声脆响过后,那通体磐石造就的桌子竟被他生生掰断一角,更使周遭纷飞扬尘,直呛得少卿口内生津。
俄顷尘埃落定,二人彼此面面相觑,又将目光齐刷刷看向那石桌,觉当今天下能有如此内力者,恐怕也只有楚人澈及璇烛等寥寥几人而已。
“不好!”
霎时间,他俩几乎异口同声,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不祥。又念及适才秦松篁种种有悖寻常之举,不由得更加心惊肉跳。
须臾,终是少卿率先惊醒,三两步便匆匆往那屋中赶去,眉宇一副急切焦灼。
楚夕若紧随其后,一般的来到门前。可等见他只是直勾勾站在屋外,却唯独不敢将房门推开,暗地里也同样捏起一把冷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夕若秀眉浅蹙,又在心中思虑再三,遂先伸出左手,在少卿五指间轻轻拂过,而后又把右手搭在门上,轻唤一声秦前辈后,将房门缓缓推开条缝隙。
楚夕若又告声罪,这才徐徐迈入屋中,可没等走出几步,却又一阵失声惊呼。少卿关心之下,只道是她遭遇不测,赶紧飞扑一纵,便直接挡在少女身前。
本来,眼见楚夕若好端端并无危难,少卿胸中一块巨石总算堪堪落定。可随他将目光放向长远,竟又登时瞠目结舌,险些当场晕厥。
“您是……秦前辈!”
放眼屋中,一位须发俱白,垂垂老矣之人,此刻正在座上倚靠斜坐。他蓬头历齿,一副失魂落魄,两只老眼黯淡无光,譬若烛泪已尽,灯芯将残。只剩下十根形如枯槁似的手指,将装有秦夫人骨灰的坛瓮小心翼翼捧在怀中。
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能想到便是这行将就木,奄奄一息之人,不过转眼前尚有一身惊天昭地的卓绝武功,一派睥睨天下的无上手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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