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下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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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温柔乡(2/2)
    少卿心中打鼓,一时也同样六神无主。俄顷沉下声来,极力镇定道:“我这是为咱们二人能活下命来,你……你可千万莫要多心。”

    可他愈是如此,楚夕若心中便愈觉委屈忐忑。念及一生清名眨眼便将毁于一旦,更不由万念俱灰,扑簌簌的洒下泪来。

    少卿有心劝慰,只是一来不知该如何开口,二来生死关头实在迁延不得。既见她并未回绝,那也只好事起从权,笃定决心道:“你只管不要乱动,我尽量快些动作。”

    “姓顾的,咱们可要有言在先!”

    少女两靥泪痕犹在,闻言竟紧闭双眼,俨然一副视死如归,“待会你若是敢暗中动了什么歪心思,我……我也非把你的狗爪子给剁下来不可!”

    “我还是先来把咱们的命给保住。至于其余的事情……那也只好等到日后再说了。”

    少卿唯恐夜长梦多,言讫亦不纠结。足下认准最近墙壁较劲,借一蹬之力堪堪欠起身来,又背对向楚夕若缓缓腾挪身躯。口中倒吸一口凉气,总算颇显吃力笨拙,朝其别别扭扭探出手去。

    “你别碰我的脸……”

    楚夕若话带哭腔,只恨不能当场死了拉倒。少卿脸上一红,告声得罪后忙把手缩回。直俟大致认明彼此距离,这才重新鼓起勇气。

    只是食色性也,想他如今正是春秋鼎盛,血气方刚之年。似如此举动,也本就注定将会颇不顺遂。

    “你……你到底找到没有……”

    楚夕若欲哭无泪,原想向后蜷缩身形,可又怕一旦稍有不慎,反而令那玉簪再度滑向别处。两睫簌簌发抖,到头来竟连动也不敢轻易动上一下,唯有不住急声催促,却又与苦苦哀求别无所异。

    “惭愧!”

    少卿如蒙当头棒喝。额上冷汗涔涔,心下暗自咒骂道:“顾少卿呀顾少卿!先生十几年来耳提面命,那又何曾教过你这等趁人之危的本事?”

    他满脸窘迫,忙心无旁骛图谋正事。可如今置身这旖旎缱绻的温柔乡中,自己究竟尚能把持多久,平心而论实在难以论说。万幸天公作美,那玉簪离少卿指尖倒也触手可及,不过再向下探进少许,立时便与其两相碰在一处。

    他大喜过望,忙以两根手指将其钳住,而后轻轻一抽。紧随一记撕裂锦帛的细微闷响,一点跃然幽光登时从那绣帕下面应声而出,自周遭昏昏晦暗当中,显得分外清晰夺目。

    少卿手起簪落,内力过际手间绑缚如摧枯拉朽,就此迎刃而解。转过头来欲替楚夕若如法炮制,孰料她却已如惊弓之鸟,耳闻身畔沙沙作响,忙不迭向后退缩躲闪。

    少卿急从中来,心道左右已是无礼,便也再无诸多顾忌。借着玉簪所发淡淡清辉,不由分说把她双手猛然抓过。

    楚夕若低低一声惊呼,但觉腕间松弛自如,正是那麻绳已被少卿齐齐挑断。两人相对而望,忆起双方适才种种,心头不由各自好生尴尬。

    “是了,我倒想问问你。旁人究竟是如何同你们楚家结下了这般深仇大恨?还有好端端的,怎又莫名其妙忽然多出来一个什么大爷?”

    须臾,终是少卿当先开口,将满腹疑窦和盘托出。楚夕若微微一怔,脸上稍褪羞赭,喃喃小声道:“我爹在家中行二。其实在他之上,我还曾有过一位伯父,名讳上人下澄。”

    “他老人家早年曾失手误杀家中长辈。爷爷虽知此事另有隐情,但碍于众口铄金,无奈也只得将他逐出门去。”

    见少卿听得入神,楚夕若便继续说道:“听三叔讲,当时我这位伯父的年纪也不过刚十二三岁。大伙儿只道如此一来,他必定活不长久,谁料其竟不知怎的,便在彭泽地界上同人落了草莽。后来经一位广漱宫的前辈居中斡旋,这才得以重返家门。”

    “大伯回到家中,便将从前这一干绿林中人聚在一处,想要尽数归在本门之下。可此事尚且悬而未决,他自己便受爷爷之命到广漱宫办事,而这一去之后,就从此再也没了消息。”

    少卿若有所思,伸手那玉簪物归原主,“这么说来,这些人所讲倒也确是实情?”

    “既然如此,你爹又为何偏不愿将他们认在楚家门下?何必教旁人苦等了三十年,却还依旧不肯罢休?”

    楚夕若迟疑片刻,这才自其手中接过玉簪,索性直接插在发间。

    “我楚家规矩森严,如何容得下河贼强人败坏门风?三叔千好万好,几次开口替他们说情。可我却觉此事爹爹做的终归对极。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他们今后会不会贼性复发,做出什么有辱门墙之事?”

    言讫,她又斜睨朝少卿一瞥,意味不言而喻。不过少卿却毫不在意,口中不紧不慢道:“依我看便是河贼强人,总也远胜过沽名钓誉的……”

    “我说丫头!你……唉!你到底想要爹怎样?”

    少卿话未说完,便听门外伍老三一声慨然长叹。话里话外更似甚为无奈,全与人前之貌大相径庭。

    楚夕若惊讶万分,方欲开口发问,却被少卿抬手阻止。微一努嘴,示意她与自己一同潜至门畔倾听。

    “我不管!反正你得把小姐和顾少侠给完完整整的放了,否则我就跟你没完!”

    少卿听出这声音分明便是青颇绮,双眉轻挑,犹不忘与楚夕若玩笑。

    “看来你和那小丫头还真是姊妹情深,这次倒是要轮到我来沾你楚大小姐的光了。”

    楚夕若狠狠向他白过一眼,心下却恐青绮口不择言,反而不慎触动伍老三逆鳞。好在那伍老三似乎对女儿极为怜惜,非但连重话亦不敢稍微多说半句,更俨然低三下四,同她苦口婆心。

    “好丫头!你就让你爹多活几年吧!”

    “你说我要是当真放了他们,那又何必教你费劲巴力的去把人给骗到这里?听话!等这回了结了与楚家的梁子,咱大伙儿就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啦!到时我再去给你寻个门当户对的好婆家,教你们今后来给我养老送终。”

    伍老三兀自憧憬于来日一派天伦之乐,青绮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抽泣着嗓音高呼叫道:“可我现在后悔啦!小姐从来真心待我,我却反过头来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勾当!我……我实在是活不成啦!”

    “不可!”

    楚夕若心头一懔,毕竟对青绮安危多有挂念。情急之下竟全然不顾少卿百般阻拦,霎时身形连纵,就此破门而出。

    少卿暗中叫苦不迭,可事已至此,也只得紧随其后。这二人本领造诣于同辈之中俱属翘楚,伍老三手段虽非泛泛,又如何能同青城楚家两派精妙武功相提并论?但觉双目大眩,腕间似遭何物猛然一击,等再行回过神来,脉门早已被少卿牢牢叩住。但须稍稍较劲,便可教其当场死于非命。

    “爹爹!”

    见父亲性命悬于一线,青绮登时粉脸煞白,不顾一切朝前抢去。奈何身子反被楚夕若紧紧揽在怀中,满心惶恐之际,口中早已语无伦次。

    “小姐你快放开我!我爹他……我爹他……”

    “不得了!三哥那边好像出事啦!”

    四人在屋内嘈杂声起,外面也自然听得真真切切。不多时房门大开,自院里哗啦啦涌进数十个衣衫褴褛的垂暮汉子,待发觉伍老三遭少卿置于鼓掌之中,一时竟全都摩拳擦掌,纷纷要来拼个你死我活。

    楚夕若目光如炬,殊无丝毫慌乱。认准冲在最头前几人脚下,嗤嗤数记指力凌空激射。一指横江煊赫百年,个中实力岂容小觑?众人气息大窒,身前地上顿时尘土纷扬,青砖碎砾打在肌肤之上,端的痛彻骨髓。

    饶是如此,这也已算楚夕若心怀恻隐,刻意留有余地。否则倘若当真辣手无情,径直指向人身要冲,恐怕局面也绝不会如现下这般风轻云淡。

    “你们谁也不准过来!”

    伍老三此话恍若惊雷,自空中蓦地炸响。众人听了,一时面面相觑,因他平日威望颇高,竟果真无不依言照办,悻悻向后退开数步。不过数十道如钩子般的目光却死死紧盯顾楚二人,自始至终不见半刻松懈。

    “你要死要活?”

    少卿本想扬刀立威,这才刻意放出一句狠话。可那伍老三反倒极为硬颈,向地上狠啐一口,振起喉咙破口大骂。

    “少和老子来这套!”

    “爷爷今天触了霉头,栽在你这青城山的小贼手里,那也没什么好说!你若还算是个英雄好汉的,就赶紧给爷爷来个痛快!要是想折磨人,就别怪老子瞧不起你!”

    他如此举动,真教少卿骑虎难下。一只右手握在其人脉门,不知究竟该放该松。

    青绮见状,只道是他兀自不肯放过父亲。两靥泫然泪如雨下,沙哑了嗓音乞求哭诉道:“千错万错全都是青绮一人的错!顾少侠!求求你高抬贵手,放我爹他们一条生路吧!”

    “姓楚的!我同你们楚家的梁子自有我自己来了!这丫头往日尽心竭力的伺候,也算是对得起你!你最好给她囫囵个的放了,否则我就算变成厉鬼,也绝饶不了你!”

    看女儿泪眼涟涟,伍老三登时勃然大怒,全不顾自身性命尚在旁人手中,戟指楚夕若跳脚怒骂。

    楚夕若神情微妙,眼见青绮同伍老三父女情深,反而忽忽忆起昨夜与楚人澈一番言谈行径,二者真可谓高下立判。恍惚曾有一瞬,竟觉倘若自己亦能有如此一个父亲,终究未尝不是好事一桩。不过转而又俏脸一红,觉此念着实太过忤逆不孝,纵连私自想上一想,亦属格外背却人伦。

    她正心乱如麻,眼前人群中忽而传来骚动。乃是鲁平分开众多弟兄,跑到离四人不盈丈许之处。

    他胸膛起伏痉挛,一张老脸斑驳蜡黄。面对少卿竟无丝毫惧意,愤然高呼道:“小子!要宰了你们的主意是我出的!你要杀就杀我!快把我伍三哥和青绮丫头给放了!”

    言讫,他竟果真昂首上前,无疑正是要以自身一条性命,换回伍氏父女周全。

    “鲁平!我们爷俩的命用不着你来救!赶紧给老子滚回去!没的白白给这小魔头搭上一条性命!”

    伍老三怒不可遏,可明眼之人却不难看出,其中实则是对兄弟关切居多。鲁平惨然而笑,既已抱定必死决心,干脆便再也无所顾忌。

    “三哥平日对咱们如何,兄弟们全都看在眼里!要是今天又教三哥为了咱们而死,那大伙儿纵然有命活着,又同猪狗不如的畜牲还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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