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惟舟勃然大怒,“霍”的一声站起身来,戟指其人厉声喝道:“不错!本派确未遗失半册经卷秘籍,可先代掌门却因此力战而亡!此事乃我辈同道人尽皆知,莫非你赵秉中便从未听说过么?”
“如此大事赵某怎会不知?”
赵秉中面不改色,反而故作高深,同她彼此四目相对。
“是了,秉中倒忘了恭喜陆长老。那东都散人一死,贵派上下自然便唯陆长老马首是瞻。从此蒸蒸日上,日新月异,不日便将开辟一番崭新局面。”
“只是秉中心中却有一事不明。听闻当日贵派死难者中,那也不过唯有东都一人而已……啧啧啧!看来这世上之事还真是巧之又巧!巧的便像是有人暗中算计安排好了一般。”
“赵秉中!你放的是什么狗屁!”
陆惟舟虽是女流,脾气秉性却如烈火。情至极处忍无可忍,劈手自身后弟子处拔过剑来,点点幽光直指赵秉中眉心正中。
“我与先代掌门情同手足,此心天地可鉴!你如今当着这许多同道的面含血喷人,那又究竟安的是什么居心!”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兄弟阋墙的丑事,古往今来可也算不得如何新鲜,我劝你还是……”
“你辱我清白,我便杀了你又能怎样!”
赵秉中话未说完,陆惟舟已是怒发冲冠。手中长剑锋寒雪亮,竟在众目睽睽下飞身而起。其势更如白虹贯日,一旦打实刺中,料想势必为祸匪轻。
“老贼婆!你敢……”
赵秉中兀自好整以暇,何曾料到她会当真猝起发难?叫苦之余有心拆解,可惜终归为时已晚。无奈蓦地紧咬牙关,竭力护住自身要冲。至于心下里也早已气急败坏,将陆惟舟的祖上数辈一一骂过十遍八遍。
破空之声大作!陆赵二人正一触即发,两枚佛珠忽从一旁激射纵横,分自左右打向双方脉门。
这二人俱为当世宗匠之流,武功见识无不卓绝。只一望之下,便知其中所蕴内力着实非同小可。只好各自收招撤势,分别往两边退开数丈。
“赵居士与陆居士同是我侠义道上的英雄豪杰,如何能做出这等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老衲僭越,万望两位化干戈为玉帛,勿再一味意气专行。”
无尘口诵佛号,一条身躯始终纹丝未动。却在一招之内,逼得当今世上两位顶尖高手就范退却。一身内力之高,端的可谓骇人听闻。
“无尘大师所言甚是!还请两位看在人澈薄面,先将眼前要务理顺方为正事。”
无尘话音甫歇,自主座间遂站起一个身材颀长魁伟之人。此人眉宇峥嵘,目光睥睨,恍若两道熊熊爝火,傲然不怒自威。又与头顶匾额之上,义气千秋四个鎏金大字相得益彰,俨然竟是一派气象凛凛,万事唯我独尊。
“难怪楚家多年来能与本教平分秋色,这位楚家主如此英雄了得,实在教人好生钦佩赞叹!”
初见这位名满天下的楚家家主,少卿心中不由陡生万般感慨。而想来是因楚人澈在天下正道之间颇具威望,赵陆二人虽皆为一派渠魁,闻得此话也都悻悻而退,只回到座上分别呕气。
另一边厢,楚人澈也已察觉三弟携一陌生面孔走入堂中。当下动身迎上数步,话里话外颇多关怀,“你身子虚弱,何必非要勉强自己?”
“是了,老四他现下又在何处?”
“无妨,此间干系重大,我不来看上一眼……总归还是放心不下。”楚人清苦笑连连,借着兄长搀扶之力勉强坐定,“望日楼的崔沐阳说话便到,人明说是要到外面迎他,方才已然当先去了。”
“老四倒是极会做人!”
楚人澈脸现愠色,无疑对此大为不满。楚人清有气无力,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而楚人澈身为家主,亦觉家丑不可外扬,遂将话锋一转,同少卿和颜悦色道:“所幸有这位小兄弟照料随行,也算老四心中多少还存着些记挂。”
“只是不知小兄弟究竟乃是何派弟子,何以楚某之前竟对你全无半分印象?”
少卿心头一懔,自知成败在此一举,忙从怀中取出璇烛事先所写信笺,恭恭敬敬朗声作答。
“楚家主容禀。晚辈顾少卿,乃是青城门下,此番奉恩师璇烛之命前来楚家共商和解一事。现有家师手书呈上,还请楚家主亲自阅览参详。”
万籁俱寂,滴水凝冰!松涛堂内外鸦雀无声,人人瞠目结舌。
俄顷,但听赵秉中口内纵声长啸,阴沉着脸冷嘲热讽道:“咱们千里迢迢赶来楚家,原是为近来各派秘籍失窃之事一齐谋个对策。想不到如今对策不曾寻到,倒是当先寻到了个青城山的小贼!楚家主!旁人可是修书一封,请你务必一看究竟呐!”
“不错!”
陆惟舟适才尚且同他势不两立,此刻也同样调转矛头,在一旁忿忿然煽风点火。
“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两家和解。依我看其中必有奸计!难不成是你们楚家与青城妖人早有往来,想要借机将各派一网打尽?楚家主!你是否应对此给我等一个交代!”
楚人澈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使个眼神,自有门下弟子从少卿手上接过信来,毕恭毕敬转呈尊长。只是面对璇烛满纸情真意切,楚人澈却只一目十行般草草瞥过几眼,而后便将其随手放在桌上。
楚人清唇间嗫嚅,口中欲言又止。放眼松涛堂内人声尽灭,唯有百十道目光齐刷刷汇在一处,无不在暗自等待,且看楚人澈又将对此作何处置。
“难得璇烛教主用心良苦,为我天下同道出此良策。只是楚某心中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少侠不吝赐教。”
楚人澈脸上阴晴不定,又命人将那书信传阅众人,“既然璇烛教主有心促成此事,那又为何不肯亲自登门?哼!莫非是对楚某信任不过,生怕遭人阴谋暗算?”
少卿听出他来者不善,强作镇定深吸口气,将和刚才同样话语再次复述一遍。又恐众人心存顾虑,言讫伸出右手,两指遥冲半空,信誓旦旦大声说道:“黄天在上,今日晚辈所说如有半句虚言,便教我此生不得善终,死后亦受无尽折磨。”
“二哥,顾少侠此次前来确是满怀诚意。人清愿以性命担保,其中绝无半分阴谋算计!”
楚人清撕心裂肺一阵猛咳,总算甚是吃力的说出一句完整话语。孰料未等二哥开口,赵秉中却口内啧啧,似笑非笑般意味深长。
“楚三爷说,要以自身性命担保这小子绝无阴谋诡计……秉中是个直来直去之人,从来便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您现下的身子骨究竟如何,咱们在场人人无不有目共睹。若有一日当真撒手人寰……那我们又要到何处去找人鸣冤诉苦?”
“你!”
楚人清为之气结,浑身簌簌颤栗难休。赵秉中却似对此熟视无睹,白眼一翻,对众人高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他璇烛确未存心不良,可如今却只派了这样个后生小辈来谈如此大事,分明便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咱们又何必同他白费唇舌?”
而后,他又斜睨望向少卿,满口奚落道:“小子!我看你八成是着了璇烛老贼的算计,这才千里迢迢跑来自投罗网。但愿你下辈子能学会多留上几个心眼,免得再教自己吃亏上当!”
此话既出,顿教堂中附和之声不绝于耳。楚人澈虽恼他出言不逊,累得手足兄弟旧疾复发,却也不愿触犯众怒。脑中兀自闪念,忽闻耳畔佛号悠扬,正是无尘不紧不慢,起身淡然开口。
“赵居士言外之意,莫非是要将此人杀之后快?可如此一来青城山又岂会善罢甘休?”
“居士莫要忘了,此计乃是出居士之口,入我等之耳。日后青城山若要前来寻仇报复,到时首当其冲者,也非是你们天门一派莫属。”
“无尘大师这又是哪里的话?”赵秉中何等精明?知他此话无疑是欲撇清干系,忙一改先前冷若严霜,转作满脸堆欢。
“大师莫非是忘了,咱们各派素有同气连枝之谊。若有朝一日青城妖人果然大举来攻……秉中便头一个不肯相信,大师竟会当真作壁上观。”
无尘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实不以为然。双手合十打个佛礼,神情肃穆道:“既然我等身在楚家,依老纳之见还是客从主便,就请楚家主来先行拿个主意吧。”
“不错!”
陆惟舟收剑入鞘,闻言亦点头称是,“贵派侠名远播四海,还望楚家主持中守正,可千万莫要寒了在场同道的一片赤诚之心呐!”
“请陆长老放心,人澈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楚人澈目光如炬,环视堂内众人。迈步行至少卿近前,冷冷沉声道:“如今在场之人皆是各派耋宿方家,那也不是何人想见便能见的。”
“顾少侠既有要事相商,依楚某看总要当先拿出些足可称道的手段。至于其余之事……咱们大可之后再谈不迟。”
“少卿愚钝,不知楚家主眼中足可称道的手段,那又究竟是指何事?”
少卿心头一懔,可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已不容他再行退缩。加之临行前璇烛一番殷切期盼犹在耳畔,遂横下心来,纵然少时更有千难万难,自己也非得竭尽所能,不教恩师一片良苦用心白白付诸东流。
“二哥……”
楚人清脸色煞白,以手拄桌,着实再难坐住。可才说出两个字来,便遭兄长直接打断,森然寒声道:“在其位,谋其政。我既身为楚家家主,那便理应为我天下同道寻谋良策!”
言讫,他又不无深意,冷然直视少卿,“顾少侠身为璇烛教主高足,想必手下功夫自当极为了得。既然如此,咱们不妨以武相会。如今诸派英雄齐聚此间,那也正好一同做个见证。“
“少时若是少侠武功造诣确较楚某为高,则咱们自可就此坐下详谈。可若到头来反而是楚某技高一筹……还请少侠即刻打道回府,休要再提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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