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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并未沉默太久。
玉若嫣英姿飒爽的绝世芳容的确震住了在场诸人,但惊艳总不至于叫人就此
成了泥塑木雕,更何况对这帮江湖草莽来说,吃不到嘴里的肉,再鲜再美,吞口
馋涎也就罢了。
方群黎接连受挫,脸上已是青红交错好不难看,一时间哑口无言。
倒是裘贯迅速回过神来,向南宫星一拱手道:“原来真是错怪了南宫兄,
老夫愚昧受骗,还望南宫兄海涵。”他转向那一班公门高手,朗声道,“此地
众位江湖好汉多少也在挂怀那件凶案,不知诸位大人方不方便向我等透露一下实
情?”
玉若嫣不再答话,冯破径直走到南宫星身边站定,道:“具体侦办不便明讲,
长话短说,那血案是陆阳城郡尉李卓请托江湖高手所为,自害家中下人贼喊捉贼。
我等已将此人拿下。”
南宫星低声道:“多谢,真是有劳了。”
冯破笑道:“办案本就是我们份内的事,不捉错,不放过,问心无愧足矣。
只可惜李卓嘴严的很,人也硬气,看破绽太多被玉捕头看透了案情真相,便将罪
责一并揽下,其余什么都不肯再做交代。”
方群黎冷笑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包庇护短,光是洗脱嫌疑,竟来了这么
多好手。这位南宫星,倒真是好大的面子。”
冯破冷哼一声,道:“官差来查案,自然要多些人手才行,免得走脱了犯人。”
玉若嫣依旧笔直坐在马上,朗声道:“陆阳城方氏夫妇一案,并非简单江湖
械斗,此卷不封,有令彻查。还望相关人等予以配,莫要动武。”
方群黎怒道:“江湖恩怨江湖解决,轮不到你们六扇门的鹰爪孙插手!”
冯破呸了一口,大声道:“那可不是单单的江湖恩怨。调查李卓一门血案时,
牵扯出方家血案中的疑点,宋旺夫妇已写下口供,当日有人以他们的孩子做人质,
威胁逼迫他们诬陷栽赃。经查实,当日诸位从方家救出的那个孩儿,其实是宋家
后人。而真正的方家儿子,竟被藏在城外军营之中。这其中牵扯了五名姓,近
二十条人命,我们官差不管,哪儿还有脸去领每月的俸禄!”
玉若嫣接口道:“方家儿子当日既然不在,方家夫妇的遗言便不再可信。为
了独子撒谎,也是人之常情。”她抬手一摆,身后两人立刻策马上前,一个递上
一副鬼面具,另一个拍了拍身前坐着的一人肩头,那人抬起头来,竟是宋旺!
“经查,方家血案最有嫌疑者为两人,一人是个带鬼面具的男子,另一人则
是血钗雍素锦。雍素锦已发下拒令,鬼面人的身份却还成疑。”玉若嫣拿起鬼面
具,道,“这副面具,是根据宋旺回忆仿制,我听说在场诸位大多和方家血案有
关,那就请身材相仿的过来试戴一下面具,让宋旺做个指认吧。”
“荒谬,”方群黎怒道,“面具当着颜面,单靠身形,岂不是容易冤枉了好
人?”
玉若嫣盯着他道:“我已教给宋旺认人的方法,身形之外,还有动作体态等
诸多细节。判断犯人兴许不易,但缩减凶嫌范围,却也不难。”
冯破冷冷道:“尊驾从方才就一直对我等诸多不满,莫非是怕我们查到你的
头上不成?”
方群黎冷笑道:“方家夫妇的案子,岂会查到我的头上。你们也不问问我是
谁!”
玉若嫣淡淡道:“莫说是堂兄,就是亲兄出手杀人的,我也不是没有捉
过,你说对么?方群黎方大侠。”
方群黎脸上登时变色,五指一曲便已力贯右臂,喝道:“一派胡言!别觉得
你是官差我就不敢杀你!”
裘贯抬掌在方群黎肩上一按,沉声道:“列位官爷,光凭一个吓破胆的姓
一番指认就要拿人,未免有些太轻率了吧?”
江湖中看官府扎眼的人本就居多,这些武林好手又大多是受方群黎和柳悲歌
召集而来,情感上自然有所偏向,当即便有不少声音纷纷杂杂叫骂起来。
六扇门的高手虽说来了不少,可真要混战起来,也绝讨不了好。
玉若嫣面不改色,明亮眼眸斜瞄裘贯,道:“昨晚暗地出了一桩案子,有人
用窃自军中的霹雳震天雷绑架数人质,裘贯裘大侠,你是不是也该跟我们走一
趟?”
裘贯脸色登时微变,他也不曾想到,玉若嫣看似匆匆而来,却已连昨夜的事
情都了如指掌。
看纷杂言语渐渐平息,玉若嫣朗声道:“官府之所以来了这么多人,只因这
湖林城近些日子凶案太多。十几天里出了无数人命不算,连镇南王府的上宾单先
生都在此失踪。公门再不过问,你们难道要把这繁华之地,当成比武论剑的荒山
野岭么!”
“我们遇见不平之事,本就要拔刀拔剑,不靠武功,难道去衙门口撒泼打滚
么!”方群黎提气喝道,“方家血案震动武林,不光是因为两条人命,还因为凶
手实在残忍。你口口声声说有鬼面人,那你就能保证,那鬼面人不是白家公子为
报仇请来的么?”
白景洪怒道:“我们家的孩子缺心眼么!请个人来杀人,还叫他嫁祸自己?”
“说不定这就是家孙辈心机深沉之处!”方群黎道,“这么容易被破解的嫁
祸,岂不是反倒成了给他脱罪的手段?”
南宫星闻言,心中突然一震,又一处关节豁然贯通,只是与当下无关,不需
提起。
紧接着,站在清心道长身边的田灵筠尖声道:“不错,我钟师姐从来都善良
的很,除了在白家受我蛊惑帮小师妹逃了场婚得罪了人,哪里还有别的仇家!怎
么可能招惹来一个那么厉害的鬼面人!你们暮剑阁家大业大有钱有势,四处都是
朋友,保不准就是白若云联络了谁,帮你们出了这口恶气!”
白景洪胡子上的脸庞气得通红,叫道:“我呸!屎盆子尿罐子都硬往若云头
上砸了是吧?要不干脆咱们划下道来,真刀真枪较量一场,我暮剑阁是不如你们
峨嵋底子大,可白家人也没一个怂货!”
“怎么,反驳不了,还想杀人灭口了么!”田灵筠毫不客气瞪了回去,气势
上真是不输半分。
其实田灵筠并非证人,哪里谈的上杀人灭口,只是江湖群雄哪里会有这么精
细的计较,加上峨嵋在蜀州声望极高,当下便有几个中年汉子叫骂起来,站到峨
嵋派诸人身边。
“杀人灭口,那不是你背后那些人最擅长的事吗!田灵筠!”一声尖细怒喝
突然从外围传来。
南宫星本以为是齐秀清到了,可侧头一看,竟是穿着颇不身男子外袍、内
里衣衫褴褛的宋秀涟。
清心道长浓眉微皱,向着宋秀涟抬手一招,柔声道:“秀涟,你和你师姐之
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过来,跟为师好好说说。”
宋秀涟冷哼一声,反往白家那边挪了几步,扬声道:“误会?那可不是什么
误会!秀清姐悄悄逃走后,我可是偷偷跟着田灵筠,眼见着她传出去消息,要人
去杀秀清姐!我吓得逃走之后,竟也有人开始追杀我!和她无关?我才不信!”
“什么?原来……原来真的是你……”人群外齐秀清抬手摘掉帷帽,面色惨
白看着田灵筠道,身形一摇三晃竟有些立足不稳。
田灵筠额上冷汗如雨,强撑道:“你们……你们这是被人下了蛊么!咱们情
同姐妹,我干嘛要请人去杀你们!”
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极轻响动,一道乌光从白家诸人旁边直飞而出。四大剑奴
掌中长剑顿时举起,无形气墙将白若云牢牢护住。
但那道乌光并非是要杀白若云,而是像道黑色霹雳,迅疾无比的钉入了田灵
筠的喉头。
田灵筠秀气的双目顿时瞪圆,她惊愕的眼神仿佛想要从人群中锁定住谁,但
头才微微偏了一偏,面色就已变得铁青,两道污血从鼻孔中垂流下来。
带着满面的不解,她伸出手,嘴里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喀喀声,五根秀气的
手指还未曲起,就已完全僵硬。
接着,她像一段木桩一样,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下。
“唐……唐门暗器!”惊呼声顿时冒了出来。
清心道长面带怒色,青袖一挥拔剑出鞘,喝道:“好啊,你们白家抱上唐门,
是要把峨嵋斩草除根么!”
喝声中,数名峨嵋子挺剑杀出,围住当中白家诸人。
对虎视眈眈的公门高手竟然视若无睹,想必是拿准了江湖械斗官差不会贸然
参与。
果然,冯破面带为难之色,瞥了玉若嫣一眼,不得不暂且向旁退开。
兵刃一亮,本就紧张的情势顿时濒临崩溃,方群黎双臂一振,趁机叫道:
“白家想和唐门一起称雄蜀州,今日绝不叫他们走脱了!”
话音未落,他和裘贯都已展开身法,冲了过去。
但并没多少人跟着他们。
发生的事情疑点实在太多,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暗器,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南宫星横挪一步,提气喝道:“动手!此时下场的,必定是天道中人!”
一声令下,人群中的如意楼子纷纷出手,当即和附近有助拳意图的武林中
人打成一团。
其实这其中兴许也有被方群黎蛊惑的、与峨嵋关系较好的或是与暮剑阁看不
对路的。
但对这些人,南宫星并不忌惮杀错几个。
田灵筠一死,如意楼中二人立刻把齐秀清搀扶带走,果然才走出两步,一柄
毒蛇一样的细剑便向着齐秀清的后心刺了过去。
这柄剑无声无息,连那两个搀扶着齐秀清的好手都并未察觉。
但有一个人却看见了。
一听到南宫星那句动手,薛怜便飞纵越过藏身院墙,快步过去。之后,她便
见到了那阴狠毒辣的一剑。
当即一拍刀鞘,她略一矮身向前猛然窜出数丈,被她真气激出的淡青弯刀竟
和她的倩影几乎同时飞至。玉掌一横,她已握住了那磨得发亮的刀柄。
翻腕,抬臂。
刀光如月,清辉满地。
一声惨叫,那把细剑连着半只胳膊高高飞起。
薛怜的刀并未停下,顺势一转,月光化作雷霆万钧!
那断臂人哀嚎一声,胸腹尽破同时,还被刀气震飞出去,落在圈子之中。
每个人都看到了尸体,也都看到了尸体胸口那显眼的七星伤疤。
“怎么会是七星门?”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挥舞的兵
器声中。
混战,已然开始。
南宫星牢牢盯着方群黎,正伺机出手的当口,耳边突然又飘来一句带着阴森
笑意的话,“五两,我和你赌这些人里,其实没几个真正的天道。”
南宫星心中一凛,提气拧身,大魂手毫不犹豫将劈面而来的两块黑影捏在
掌中,抓住一看,才发现并非暗器,而是两张骨牌。
“杨昙!”南宫星甩手将骨牌打回,但来处已不见对手踪影,只得提气道,
“你也要来趟这混水么!”
“趟?”杨昙一声轻笑,忽的从南宫星身侧人后闪出,一把又厚又长的赌桌
铁尺直刺向南宫星肋下,道,“我可早就在水里了。”
南宫星心念急转,情丝缠绵手真气盘绕将铁尺带向一旁,道:“天道?还是
七星门?”
“赌赌看咯。”杨昙旋身横斩,气势惊人,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口中
犹有余裕道,“买定离手,杀我揭盅!”
南宫星一掌格开铁尺,小臂被震得一阵酸麻,“好!一千两,我赌七星门!”
杨昙斜进一步,铁尺如剑连连反撩,笑道:“方才我压了五两,连上你的
女人欠我的帐,这便算是打平,两不相欠!”
这便等同于承认自己正是七星门的杀手。南宫星心头微恼,内息霎时转阴,
一记孤烟掌反击回去,道:“你真当这是杀我的好时机么!”
杨昙知道厉害,铁尺一荡向后退避,笑道:“没办法,换了雇,性子急,
不肯给我多些时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办事,以后我拿什么和人打赌。”
话说至此,周遭围观的江湖人中突然传出数声惨叫,几个声音从各方高叫道
:“大家小心!他们要把咱们这些蜀州高手都扼杀于此!”
“不能便宜了姓唐的和姓白的!”
“大家动手!先把他们拿住再说!”
一番呼喝,又有几人率先拿出兵刃,顷刻间呼啦啦又带出十余人杀入场中,
如意楼伏在外围的子不得不飞身赶到助阵,可一见多出许多外来帮手,原本就
心神不宁的那批江湖武人也跟着按捺不住,挺身出手。
方群黎和裘贯虽说最早出阵,却都只在峨嵋列前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对手简单
缠斗,方群黎只使些常拳脚功夫,裘贯也只是拿出无形镖掠阵,与如意楼搏杀
最为激烈的,反倒又成了旁人。
薛怜一见裘贯便快步逼近,可行至半途,身侧突然感到一股极为凌厉的迫人
威吓,她连忙顿住步子握刀看去。
清心道长提剑在手,就在一丈之外冷冷的看着她。
眼见被卷入其中的对手越来越多,站在白家身侧的几个年轻人面色都不太好
看,唯有邢空尚算镇定,问沙俊秋道:“沙大个,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沙俊秋微一摇头,道:“你们散开,护住周围。我去。”
话音中他抬剑横举,周身真力往剑锋凝聚,就见剑尖微微颤动,缓缓伸出一
丝寸许剑芒。
这想必就是他赖以成名的破天一剑。
邢空知道厉害,立刻带着几个年轻人闪到一边。
可不曾想到,沙俊秋一声暴喝,剑气纵横,掌中寒光一兜一转,竟反身一折,
气势惊人的刺向近在咫尺的白若云!
这一剑可以说是沙俊秋毕生所学凝练而成,常招式一贯求稳的他,据说只
有这一剑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上层。
二尺开外,破天一剑,邢空他们还不及反应,那剑芒就已越过了四大剑奴中
两人之间的缝隙。
但也仅仅到此为止。
一直好似石雕泥塑般稳稳站定的四大剑奴,竟在剑气暴起的那一瞬,同时有
了动作。
四把平平无奇的长剑,从不同的方向平平无奇的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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