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一听他如此指责,脸上顿时没了半点血色。
她先是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浑身一颤,跟着慌里
慌张的在胯下用手抹了一把,放到口中用舌尖略略一尝,旋即花容失色,侧身探
头出去呸呸连吐了几口唾沫,又下床慌忙拿过酒壶连漱了七八口,才六神无的
看向床上的南宫星道:「我……我没有……这……这落红杀……也许……也许是
我娘……我娘她……可……可是……」
南宫星双手抱着肚腹,勉强挪到床边,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什么落红杀
?是你们唐门的毒药么?好厉害……我用内力几乎要压制不住了……」
唐青忍着胯下刺痛踉跄走回床边,一边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落红杀是什么毒物
,一边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从里面掏了一枚黑乎乎的药丸,一把塞进南宫星嘴
里,道:「这……这抗毒丸对常毒素稍有抑制效用,你……你尽量用内力压着
。我去找行简大哥,看他有没有解药!」
看她表情眼神着实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模样,南宫星心中一软,挤出一个微笑
,道:「好……那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唐青甩头冲出门外,高声叫道:「行济哥!昕姐!快来!快来啊!」
随着一阵凌乱脚步声,唐昕伴着一个中等个子相貌颇为秀气的少年一起跑了
进来。
唐昕往南宫星这边瞄了一眼,虽然心知肚明,还是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倒
也不用太过作伪,一扯唐青衣袖道:「青妹!这是怎么回事!」
唐青苦着脸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下了落红杀,结果
害了南宫公子,你和行济哥身上有什么药,快帮他用用。我……我去找行简大哥
救命!」
既然是中了落红杀,那唐青如今是什么情况不言而喻,唐昕皱了皱眉,一把
拽住要往门外冲出的唐青,道:「你还痛着,给我坐在这儿等。我去找行简大哥
。行济,你陪着青妹。让她冷静些,别乱了阵脚。南宫公子内功深厚,想来应该
能挺上好一阵子。我这就去。」
唐昕也不理会唐青满面的不愿,将她往椅子上一按,扭身飞奔而去。
本是浓情蜜意大功告成的当口,却节外生枝到这种地步,唐青坐在桌边黯然
垂首,也不知是心底越发委屈还是愧疚功亏一篑,就这么压抑着低声抽泣起来。
想来再怎么心弦坚韧的女子,一时也难以承受破身之际男伴中毒将好好的初
夜半途而废这种打击。
唐行济宽慰了唐青几句,也取了一枚抗毒丸交给南宫星吃下,仔细端详了一
下面色,皱眉道:「南宫兄,你现下感觉如何了?」
南宫星脸颊已经浮现出一层澹澹黑气,但他侧头看了看仍在啜泣的唐青,还
是笑道:「还好,我靠真气护住了丹田和心脉,至于其余地方,这会儿也顾不得
了。除了动弹不得,一时到也死不了。」
唐青抽了抽鼻子,将眼泪一抹,霍然起身拿过一盏油灯,挪到床边照着南宫
星的脸,突然大声道:「这……这还好个屁!你内力总有耗完的时候,毒气攻心
,神仙也救不了你!你……你倒是骂我两句啊!你中这毒,都、都是我害的不是
么?」
南宫星半垂眼帘,虚弱道:「是我定力不足被你引动了情,怎么能再来怪你
。而且,你不是也不知情么……」
唐青死死咬住下唇,掌中灯火映在哭的有些发肿的眼中,不住跳跃闪动。
她的牙齿在她的嘴唇上越陷越深,嫣红的嘴唇凹陷,发白,然后突然又转为
嫣红,只是这嫣红却在流动,渐渐凝聚成一滴血珠,慢慢变大,坠落,在她小巧
白皙的下巴上拖出一道鲜艳刺目的痕迹。
察觉到唐行济投来的担忧目光,唐青身子略略一颤,抬手将唇下的血痕擦掉
,举起油灯回到桌边坐下,既不去整理仍显得十分凌乱的衣裙,也不去管乱成一
蓬的鬓发,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南宫星粗浊沉重的喘息,展示着压抑的痛苦。
等了许久,唐昕总算带着唐行简赶了过来。
唐行简一进屋门,就反手将门闩上,满面担忧的走到床边蹲下,抬头看着南
宫星的面庞伸手抓过他腕脉把住,皱眉唤道:「南宫兄,南宫兄。」
南宫星微微睁开双目,脸上已是黑气蔓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唐兄
,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和你重逢,到叫你看笑话了。」
「诶,兄这是哪里的话。分明是我办了没脑子的事,」
唐行简一副恼恨万分的模样,在头上抓挠了两下,道,「我传讯叫人的时候
忘了提醒家里一句,我……我是看中南宫兄你一表人才,想为家里添个少年英雄
的好女婿。可能唐青过来的时候,她娘亲担心她有什么不测,偷偷给他吃了落红
杀。我要是知情,决不让她来与你相会。这可让我怎么办才好!」
「这毒……没得解么?」
南宫星看着唐行简的眼睛,挣扎问道。
唐行简眉梢一垂,显得更是丧气,苦着脸道:「这本就是家里保护年轻姑娘
豁出去玉石俱焚的东西,怎么还会再专门备下解药。」
他摸出一枚药丸,塞进南宫星口中道,「你先吃下抗毒丸,靠内功坚持住。
我去找辆马车,咱们连夜赶去唐门。只要能坚持到唐门,就有办法救你!」
先前唐行简进门时,唐青还是一副疑虑重重的神情,听到这里,脸上才稍稍
缓和,细声道:「行简大哥,这里往唐门靠马车少说也要半个多月,不行……你
把他绑到我身上,我骑马带他。」
唐昕立刻摇了摇头,道:「不行,颠簸狠了,内力封闭不住,只怕要死在路
上。」
她口中说着,凤目斜瞥顺势打量了一下唐青。
并非强行凌辱的情况下,女人对头一个占了自己身子的男人,再怎么也会多
少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唐昕自己了解的很,对唐青面上的复杂神情,便
也难得的认同了一次,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唐行简皱眉站起,道:「事不宜迟,行济,你跟我来。咱们去找马车。唐昕
,唐青,你们两个照顾好南宫兄。」
一听这话,唐昕点了点头,唐青却好似想起什么一样忙不迭拍开肩上唐昕手
掌,起身又走到南宫星身边坐下,自顾自搂住南宫星软语安慰,犹如示威一般。
唐昕心头登时添了一股闷气,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在唐青刚才的地方坐下。
唐行简刚刚走到门边将门闩抬起,门外却传来一声大笑,旋即喀嚓一声脆响
,那实木屋门竟像是泥捏纸煳,被一只手掌切豆腐般斩了进来,上好的青铜户枢
嘎嘣一下崩飞屋内。
唐行简面色微变,双手一推门扇向后纵出两步,顺势在腰间一抹,麂皮手套
便已穿戴妥当,掌中捏住一把毒砂,紧盯住屋门。
那只手掌白白净净,若不是骨节粗大,简直秀气的好似女人。
但这手的力道却大得吓人,门轴一切而断,同时打横一斩,凋花木门便被拆
得支离破碎,断成两截。
破烂门板掉在地上之后,便露出了门外站着的人。
那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须发乌黑肤白如玉,颇有些养尊处优的气质。
但真正养尊处优的人,绝不可能用一只左手就像撕纸一样扯开一扇木门。
那中年人很和气的笑了笑,道:「唐贤侄,你悄悄离席,原来就是为了这事
么?」
唐行简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又向后退了一步,恭敬道:「单叔叔,我…
…也是为了江湖道义。」
唐昕双目微瞪,在唐行简身侧低声问道:「这……难道是那个单雷颐?」
看唐行简微微颔首,唐昕心中一惊,忙回头看了南宫星一眼。
南宫星却好似没有听到,仍是有气无力的倚在唐青身上,浑然不觉。
唐昕唯恐南宫星不知道此人厉害心中轻慢,硬着头皮又抓紧插言道:「可、
可他不是在镇南王府做世子的师父么?为何会在这里?」
单雷颐轻轻转动着右手上的翠玉扳指,微笑道:「世子习武有成,每日自行
练习即可。我远离江湖也有些时日,没想到重回是非之地,就赶上一桩大事。」
他依旧看向唐行简,道,「这么多人四面八方凑到一起,就是为了找几个人
。我们商量的费尽口舌,你们唐门到已经在盘算着把其中一个偷偷运走了。」
唐行简擦了擦额上冷汗,道:「单叔叔,这位南宫兄在暮剑阁也算帮过唐
门的忙,此刻中毒,晚辈一时情急,便只想着带他去设法解毒,是晚辈思虑不周
,真是抱歉的很。」
「这就是那个如意楼的小子么?」
单雷颐垂目一瞥,眉心微蹙,「倒还真是中了剧毒的模样。你们怎么看?」
他最后一句是对旁说出,话音刚落,关凛已经从旁提刀闪进屋内,盯着南宫
星的脸看了一会儿,道:「嗯,是中了毒。」
门外又响起了柳悲歌的声音,「要真中了毒,就让他先去救命吧。刚才咱们
不也说了,那十九口血桉疑点太多,不能定论,官府的事情交给官府去办,咱们
就想着方家的事得了。」
方群黎的声音紧随其后,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位南宫星与方家的事也多
有牵扯,就这么让他走了,只怕不好吧?」
回廊中远远传来邢空略显胆怯的话,「可他要是被毒死了,咱们不也什么都
问不出来么?」
单雷颐抬手拦住话头,澹澹道:「无妨,从这里到唐门怎么也要十天半月的
功夫,咱们问问话,总不会害了他的性命。问清了事情,我亲自备下车马送你们
上路,绝不耽误。走,先把人带去咱们那边吧。」
一个腰间别了双判官笔的汉子凑到单雷颐身边,道:「要不要我去点了他的
穴?这小子功夫不错,可别让他跑了。」
唐青身子一颤,立刻高声道:「不行!他现在毒性全靠内功压着,一旦截了
经脉,转眼就会毒发,那……那你们什么都问不到了。」
那汉子一怔,又道:「那……我去找条绳子?」
关凛突然转过独眼看着门口,道:「不必。他内功全用着,直接带走就是。
」
那汉子对关凛似乎颇为忌惮,当下不敢再言,退回暗处。
关凛大步走到床边,伸刀一拨将唐青撇到一旁,左手一抓一提,就这么将南
宫星壮硕身躯轻轻松松的拎在了手上,返身向外走去,口中道:「走。」
唐门四人落在屋中,神情各异,唐青动了动嘴,正要问些什么,门外方群黎
探出头来,冷冷道:「你们也过来吧。万一南宫星压制不住毒性,还要有劳你们
想办法让他多活片刻。不然,诺大的湖林城,找白家兄妹两个人也太费力气。」
唐行简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方兄先行一步,我们兄妹几个随后就去。
」
方群黎微微一笑,扭身离去。
唐行简皱眉在屋中踱了两圈,沉声道:「不论如何,咱们先过去再说。有了
咱们,说不定还能保住南宫兄的命。行济,你和我先走。唐昕,你帮唐青好好
打理一下,咱们唐门子,不能这么邋里邋遢的见人。」
唐青心中似乎有着不小的怨气,唐昕拿着梳子刚伸过来,她便一掌拍开,自
己走到木架旁端过水盆放到桌上,映着水面自己用手指梳理发丝。
唐昕心中记挂着南宫星,不愿在此多做耽搁,便又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巧铜镜
,递了过去。
唐青恨恨哼了一声,仍不肯接,侧挪几步,竟连唐昕身边也不肯去站。
一阵怒气上涌,唐昕看屋中只剩下她们二人,性道:「这落红杀又不是我
下到你身上的,你给我闹什么别扭?你起码办成了,比我这没办成的强,按你的
性子,不是该高兴么?」
唐青霍然回头,咬牙道:「这……根本就是你们算计好的!」
唐昕暗暗吃了一惊,忙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唐青眼圈发红,一字字道:「南宫公子中了剧毒,你和行简大哥却直到现在
都没有提起过昨日给你的那两丸秘药。那不是号称吃下之后十天半月毒不侵么
?为何这时候不肯拿出来了?他不肯吃,不是应该还在你身上么?除非……你们
根本就知道,那不是什么秘药。」
看唐昕面色微变哑然无语,唐青又道:「药是假的,多半你勾引不成的事,
也是假的!你们就是想做一出戏,哄我来做这件事。我猜……就是因为我身上不
知何时已经中了落红杀吧!」
唐青眼中泪光闪动,愤愤道:「是,我学武不如你们,心智才干也不如你们
,我一门心思钻研的就是如何笼络男人,如何把咱家看上的人才弄到咱们一边,
像你们这些有正经差使的,都瞧不上我们这种贱活儿。可这种事总要有人做!我
是抱定了决心来的,不管那是个什么男人,我都要奉他为夫,任打任骂,嫁鸡随
鸡。你当我一个黄花闺女费尽力气卖弄风骚,勾引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上床是
件很容易的事吗?你们……你们却把我当作下毒的道具?我就已经贱到这种地步
了么!你跟着南宫星这么久,喝水吃饭难道就没有机会?为何……为何非要用这
样……这样残忍的法子……我的第一个男人,就要……被我……这样……毒死了
……」
说到最后,唐青已是泣不成声,满心的愤懑化作泪水,倾泻而下。
唐昕心头一颤,刹那之间双手掌心攥得满满都是冷汗,一股悲苦涌上,无力
的坐在了凳子上。
唐青这番气话,恰好消灭了她对唐行简抱持的最后一丝期望。
她没有想到那两颗秘药的事,是因为她心里明白的很,南宫星是作假演戏,
全都是事先商量好的谋划,她跟本不急着想解毒的事,又怎么会想起那两颗验不
出来路的药丸。
但唐行简呢?他一副要为南宫星解毒的模样,连身上唐家人必备的抗毒丸都
掏了出来,为何偏偏想不起唐昕身上还带着的他亲手交过来的秘药?说的神乎其
神,总不能还不如唐家最基础的抗毒丸吧?要么,是唐行简知道那两颗药根本没
有解毒抗毒的功用,所以大意疏忽漏了过去,要么,就是他本就希望南宫星中毒
,肯用这些抗毒丸,不过是知道毫无用处罢了。
而不论哪种,都无疑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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