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
那锦衣男子就是号称遇刺中毒、昏迷不醒的昭王?
倪昆眯起双眼,看着那锦衣男子,脑中灵光闪烁之际,一条清晰的脉络渐渐浮现。
这时,胸无城府的少女天子震惊之下,直接开口质问:
“皇叔,你不是遇刺中毒,昏迷不醒的吗?怎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长乐公主则自恃有自己与天子两位神凰血脉,更有苏荔、八秘卫九位武圣,还有倪昆这人间无敌的擎天巨柱,亦无所畏惧地上前一步,喝道:
“昭王,你身为北军大都督,麾下一千血麟骑,万五铁甲军,北疆精锐尽在你手,北蛮入寇之际,你却宣称昏迷,按兵不动,坐视北蛮肆虐,陷百万生民于水火……你究竟是何居心?”
昭王视线扫过天子与公主,呵呵一笑:
“长乐也来啦?好得很。我正想跟你们商议呢。
“咱们大周这八百年天下,至如今,已经是朽到骨子里啦!堂堂天子,御驾亲征,却连完整的禁军都带不过来,只能带一支小军亲身犯法,这成何体统?
“皇帝,长乐,我就直言不讳了,咱们大周再这样下去,真撑不了多少年啦。就算天子有神凰火,也难挡大厦倾塌。
“所以,我希望天子能够认清形势,退位让贤,换一位敢作敢为不循私的铁血皇帝,将这大周从上到下、从朝堂到地方彻底的清洗刷新一番。如此,方可令大周再次中兴。
“长乐,你是聪明人,当知我所言不虚。天子,你虽年幼,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也该知道,我之所言,究竟有没有道理。所以,我之提议,你们二位,意下如何啊?”
听完昭王这番话。
天子、公主皆是目瞪口呆。
八位秘卫更是怒目圆瞪,杀机死死锁定在昭王身上。
这昭王,居然明目张胆、大言不惭地要皇帝退位让贤……
这话是一个臣子能说的吗?
他这是想造反啊!
苏荔则目光炯炯,眉飞色舞,一副亲眼看到戏文里才会有的宫斗大戏的兴奋模样,就差搬个板凳坐下,跷着二郎腿边磕瓜子边瞧热闹了。
天子与公主正自震惊时,昭王又叹息一声,缓缓说道:
“其实,我很早就觉得,咱们大周这套皇位传承的规矩太不合理了。
“皇位传承,居然不论贤愚,只凭血脉觉醒,这简直就是儿戏!
“当年我与皇兄,无论武功、智慧、果决,我都远在皇兄之上,这可是朝野公认的。
“少年时,他放浪形骸,我练武读书。他纵情酒色时,我在军中跟大头兵们一起摸爬滚打。他心慈手软讲人情,一面要体恤百姓,一面又对那些趴在大周肌体上吸血的勋贵豪门下了不狠手,那就只能苦了他自己……
“他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不如我,更无力解决国家积弊,凭什么就因为觉醒了神凰血脉,就能一步登天?而我文武双全,才能胜他十倍,更有清洗天下不循私情的意志决心,却只能做个王爷,替他看门守户?
“这不合理,这不正确。
“咱们大周,该到了变革的时候啦!这皇位传承的规矩,正该第一个更易。
“我以为,以后啊,神凰血脉觉醒者,可为镇国武力,威慑四海不臣,可享优荣厚待,却不一定要为君。为君者,还是要首重才能。
“天子、长乐,你们以为,我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天子、长乐公主哪有什么可说的?
昭王这番话,那不是有没有道理的问题,而是实在说得太对了!
做皇帝、治天下,可不单是能打就够的,治理偌大国家,当然需要才能。
可问题是……这些话,不该由你昭王说出来啊!
天子年少,不知如何反驳。长乐公主也正自斟酌措辞准备驳斥时。
倪昆忽然轻轻拍着巴掌,微笑道:
“昭王殿下不愧是北军大都督,果然有见地,这番话,说得再正确也没有了。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昭王殿下鼓掌喝彩?”
说着,还对苏荔挑了挑下巴。
苏荔正看热闹呢,得倪昆指示,当然二话不说就用力拍起了巴掌,还大喝一声:“彩!”
“……”
天子目瞪口呆地瞧着倪昆和苏荔,心说你俩是哪一边儿的?怎给昭王鼓掌喝彩了?
八秘卫更是愤怒地瞪着倪昆,心说你这家伙该不是要临阵倒戈了吧?可昭王又能给你什么好处?比得上又香又软的公主殿下,和有的是钱的天子么?
公主倒是确信倪昆不可能背叛自己,知他眼下这番作派必有缘由,也不着急驳斥昭王了,就静静等着倪昆说话。
昭王则有点愣神,心里琢磨着,天魔倪昆这闹的哪一出?莫不是看出了今日已身陷绝境,想要临阵易帜了?
唔,若真如此……
能收拢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打手,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留他一命……
就在众人心里一片糟乱时。
倪昆忽地停下鼓掌,微笑道:
“昭王殿下的道理再正确不过,不过有些问题,我还想问问殿下。”
昭王此时已经萌生了收服倪昆的念头,闻言微笑道:
“你有何问题,尽管道来。”
“那我就直说了。”倪昆背负双手,语气平淡,将方才心中浮出的那条脉络一一说出:
“北疆诸关塞军情泄露,各关城布防形势、兵员数额北蛮皆了如掌指,这是昭王你做的吧?
“好几座关键城塞的主将、副将被刺,令那些城塞军心惶惶,应对失措,被北蛮轻易击破,这也是昭王你做的吧?
“北蛮军中出现大量能实战的霹雳火炮,这也是昭王你做的吧?
“嗯,你能掌握这么多霹雳炮,看来早跟无生教有所勾连。所以当初无生教之乱,也是你煽动的喽?哈,连邪教都勾结,昭王你还真是出息啊!
“无生教之乱被我们挫败之后,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勾结北蛮,宣称中毒,诈作昏迷,坐拥强兵,安居昭城,不动如山,坐视北蛮肆虐北疆,逼天子御驾亲征,逼她来你昭城尝试掌军,你则趁机抓住天子……
“昭王殿下,你勾结邪教,里通外敌,泄露军情,纵敌破关,乃至赠送军国重器给蛮夷,坐视蛮夷血屠边疆百姓,将百万生民作为引诱皇帝中计的诱饵……
“如此用心歹毒,屡次推动兵乱,视百姓草芥,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做个好皇帝?就凭你会说些漂亮话,会讲些大道理?”
听了他这番话,怒瞪着倪昆的八秘卫眼神变得柔和下来,天子亦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心说还好还好,倪昆还是向着我的。
长乐公主则微微一笑,她可是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倪昆。
原本还期待着能招揽倪昆的昭王,则是一下阴沉了脸,冷哼一声:
“是本王做的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倪昆摆手打断他话头:
“你不拘小节,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小节’们的想法?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死活?
“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将边郡百姓献祭给蛮夷,任他们被蛮夷劫掠乃至血屠,这一路行来,我们可是亲眼目睹了不下百个被北蛮毁灭的乡镇村庄,死难者数以万计,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更不知有多少百姓,正惨遭北蛮荼毒……
“这一路尸骸悲哭,想来也是被你视作‘小节’,不被你放在眼里喽?
“你口口声声说先帝文才武功皆不如你,但在我看来,先帝纵然有许多事情做得不好,可只凭一点,他就远远强过你他心里有百姓,肯为了救援边郡百姓牺牲自己。他有底线,他是个好人。而你……”
倪昆摇了遥头,轻蔑道:
“没有底线的你,连人都不配做。只能算是一头……权力的禽兽。”
“放肆!”昭王脸一沉,怒喝道:“你区区一个南疆野人,丧家之犬,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你这样的蠓虫,又安知我的雄心壮志?你……”
倪昆再次开口打断他:
“好啦,昭王你也不必恼羞成怒。本座其实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与先帝倒有几分共情。这样,你现在乖乖认错,把军队交出来,我可以替天子作主,只杀你一人,不杀你子嗣,只将他们流放到南疆莽荒便罢。如此恩典,你可满意?”
昭王怔忡一阵,忽然收敛怒容,呵地一笑,摇头道:
“天魔倪昆,名不虚传,果然狂妄放肆,无法无天。可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些,已经狂到认不清现实了。这里,可是昭城,是我的城!你们在我的城里,纵有通天本领,生死亦只在我一念之间!”
长乐公主终于开口,冷笑道:
“昭王你这是已经得意忘形,连神凰火都不怕了吗?”
昭王笑道:
“神凰火自然可怕,天子一念,足以焚城破军。
“但……自从十八年前,皇兄派我前来镇守北疆,我就已经萌生取而代之的念头,开始筹谋布局。这十八年下来,长乐你猜,我有没有找到对付神凰火的办法?”
长乐公主脸色微微一变。
进来这昭王府之后,她就总有种隐约的压抑感,总觉似有十八只无形之眼,正高悬王府上空,似有似无地瞧着自己。
此时听得昭王如此一说,她心中那不妙的感觉愈加强烈,正待号令秘卫出手,拿下昭王,身边忽然响起轰地一声闷响,更有一股劲风从她身边掠过,拂得她衣襟哗哗作响。
正是倪昆一脚蹬裂地板,缩地成寸般横越十丈,在昭王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瞬间来到昭王面前。
高速位移时掀起的劲风,刚刚拍到昭王脸上,倪昆已然五指呈爪,一把扣住昭王脸庞,随后挟冲击之势,俯身往下,按着昭王脸庞往地上狠狠一压。
倪昆俯身之时,昭王双脚猛地离地,两腿不由自主向上荡起,双臂亦无助地向上抬起。
随后就听嘭一声巨响。
倪昆半跪在地,手按昭王脸庞。
昭王脑袋陷进地板里,脸面与地面平齐,石质地板已经爆裂凹陷,更涂上了一层溅射状的血沫脑浆。
倪昆这一按一压,直接把昭王的后脑给磕爆了!
天子再次陷入呆滞,没想到倪昆居然如此果决,一言不合,就直接把一个实封亲王给摁死了。
长乐公主倒是早有预料。
倪昆可是被称作“天魔”的男人,放肆桀骜,无法无天,连天子他都敢摁在膝盖上打屁股,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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