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缱道:“承,你既这样忙碌,又为何来纶邑寻我?”
高阳承欲言又止,只瞧着姜缱。姜缱也望着高阳承,一副不解的模样。
无声的对视令高阳承心乱了起来,不受控制的心跳带来某种力量到他的手臂上,他立即想要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
他忍不住猜测,如果那样做了,她会如何?是否仍像上次那般无动于衷?高阳承心又沉下,他克制着翻涌的情绪。
他转过脸去,道:“缱儿,你随我去登葆山,好么?”
这个问题他们已经商讨过多次。姜缱不明白,他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接自己?
可是她还要寻找姐姐啊。
见她沉默不允,高阳承忽而愁眉不展道:“缱儿,今年的濮地十分不太平。你可知道?”
濮国战败之后,宗室向大夏称了臣。姒少康拆分了濮国,将濮邑和安邑给了姬氏,而巴邑和会无邑则封给了雍氏。
从前濮人在公田劳作,只需缴纳什一税,私田无需缴纳赋税。姬氏来了之后,拼命敛财,不但公私田亩都纳入课税,更将无力纳税的濮人充为奴隶,肆意奴役百姓。
“今年濮地雨水太多,淹坏了许多土地,濮人的生活日益艰难。”高阳承说:“姬氏凶恶,不肯减免赋税,很多人不得不离开家乡,当了流民。”
他说:“如今濮人听说了登葆山的寨子,都纷纷前来加入。”
指甲深深掐入手心。姜缱不曾听说这些事情,她的思绪被搅乱了。
“怎会如此?承,怎会如此?”濮人的无助她感同身受。她觉得自己也如同那漫天要命的雨水要泼洒出去,却不知要归于何处。
她蹙着细长的眉,眉下双瞳已是一片水光。高阳承心中一动,伸出臂膀,将她揽在怀中。
他的手臂很有力,让姜缱愣住了。她和他自小熟识,可从未如此亲密过。往事倏地涌上心头,姜缱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喜欢自己的。
不知为何,此时姜缱的脑海中闪过另一个人的脸。你可是不喜欢我?那人问她。她一个激灵,怎么想起王子予了?难道是因为他帮了自己,便欠了他什么么?她努力驱散那感觉。
面对高阳承的心意,她觉出一丝欣喜。她喜欢他吗?她又问自己:还有资格去喜欢任何人吗?姐姐生死未卜,濮人民生日艰。哪里还有时间去想那些绮思?姜缱的心头生出一丝内疚。她一定要为濮人做点什么。
“缱儿,上次我去接你,你不肯和我走。如今我又来找你,你可想通了?”
高阳承目不转睛的看着姜缱。
渐渐的,他忧伤起来,好看的丹凤双眸盛满了落寞。他眼尾的泪痣在松明中泛着微光,像一颗遥远的星星。他一向潇洒不羁,英俊中带着些野,此刻却骤然收敛,只余失落。
他缓缓松开双臂,姜缱的眼中没有自己。
可是高阳承仍不肯放弃。他说:“如今濮人听闻我王族尚有血脉存留,都欣喜向往。缱儿,跟我走吧,做我的王妇,可好?”
王妇?
这个称谓似乎有一万年那么久远了。
“承,你想要做什么王?”
父亲和兄长已死,姐姐下落不明,姜氏旧王族只剩下自己。正如高阳承所说,登葆山上濮人日渐增多,若想服众,若想名正言顺,还有什么是比娶了自己更为便捷的方法?
“我想要的,你还不知么?自然是要手刃雍氏,杀回濮地,报仇雪恨。”
姜缱心中一紧。他这样执着要复仇,可是她亲眼看着母亲死去,她不想他死。
“承,我这次来夏国,一路所见,夏人富庶,城高池深,虎士众多,实力非同一般。”
高阳承面色一僵,说道:“如此,你便怕了是么?”
她摇摇头,“我不是怕死。濮国弱小,几百年来一直偏安一隅。是父亲支持伪王寒氏,才给濮国惹来战争。如今你想要复仇,之后是想要伐夏还是伐濮?若是伐夏,山长水远,方国众多,还未到夏,便要折损大半;若是伐濮,便算你成功杀回濮地,夺回了王城,来日能否守得住?濮人有多少人,夏人又有多少人?就算守得住一年,又可能守住此后的每一年?”
血冲上头顶,怒气几乎无法克制。
高阳承深深呼吸几次,道:“缱儿,你便如此不相信我么?我想报仇,有什么错?我想让族人过上好日子,又有什么错?还未起事,你便如此看轻我?为何你身为宗姬,却如此胆小懦弱?”
姜缱几乎一怔,胆小又懦弱,自己竟是如此么。她难过起来,但仍轻轻劝道:“承,你听我一句,不要冲动行事,好么?征战太残酷,死伤无数。至于濮地的税赋,不如……让濮人陈情于夏后,惩治姬氏?”
“姬氏本就是夏后氏的宗亲,夏后氏与姬氏乃一丘之貉,夏人又怎会为我濮人鸣不平?缱儿,你真是太天真了。”
夜色越发黑沉。僵持的气氛让人窒息,高阳承坐不住了。
“缱儿,等你想通了……我再来接你。”他说道。
又是如此不欢而散。姜缱注视着他负气离开的身影,心下一片恍惚。
他的坚持和自己的坚持,竟有如此大的差异。
是自己错了么?
是否自己太过顽固?
若以后再想起此事,不知是否会后悔?
姜缱想,那是她的承哥哥啊,可是自己却把他气走了。她用双手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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