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日晚,我带儿子段蒙去北京,准备送张先生最后一程,我知道,这是最后跟张先生见面了。
次日,我们到八宝山为张老送行。
三月的北京,还是春寒料峭,我们父子顶着寒风,坐车往西到八宝山。八宝山的大名,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知道,这里安葬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而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目之所及,都觉得处处庄严和肃穆。
张先生的追悼会是在竹厅,深黄色的长方型小木牌上,“竹厅”两个绿字,秀美大方。追悼会很简单,没有讲话,没有悼词,等候见他最后一面的人,都默默地在大厅外面排着长队,治丧委员会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张先生的生平和一朵小白花。
这时,我见到一些熟悉的人物,如著名的高官,新闻出版界名人,以及僧人,他们都是提前进入瞻仰室的。在这个时候,仍然是地位在起作用。
当然先见后见,没有本质的不同。一会长队开始向前移动,是轮到我们瞻仰的时候了。进入灵堂的来宾,还都在题签上签名,我和儿子也签上自己的名字。缓步进入灵堂,张先生的大幅照片,微笑着看着人们。灵堂正中,张先生静躺在灵枢里,面色安详,看到老人这熟悉的面孔,我不由得悲从心来。从此一个布衣大师离开了我们,我与我的精神导师从此人神两隔!
我的写作之路,张先生是我最重要的指引者,我以前一直在摸索写作风格,探求特点,但总是不得其法,写出来的东西要么虎头蛇尾,要么非驴非马,甚至连发表的东西,后来看看,也是极不满意。而自从接触到张先生,学习了他的写作风格之后,我从受影响,到喜欢,到追随,到模仿,结果后来写出来的东西,竟然还真有自己的特点了。后来听说中国作协在讨论发展新一届会员时,有评审委员在谈及我的作品时,说“此人年龄虽然不大,但文风老辣自然,语言平和而有特色,建议入会”云云。这一切,当然得益于张先生的影响。
摆满四周的挽联,我用相机拍下几幅,“横议说梦几多情,常人哲语负暄琐话;禅外顺生百事经,天降下民流年碎影。”挽联内容是以张先生作品相嵌,《横议集》、《说梦草》、《负暄琐话》、《禅外说禅》、《顺生论》、《流年碎影》。“文学中西合璧,思想行藏联珠。”这个评价对张先生可谓恰如其分。
张先生的女儿,头发完全花白,她捧着父亲的相框,神色凝重。照片上张先生戴的帽子,正是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戴的那个帽子。
还是在张先生躺在家里时,有一次我给他打电话,问他身体如何,电话那端,张先生的声音已经虚弱:“躺着啊,等死啊!”我听了,心里有些悲凉,甚至不愿意正视张先生已经是九十多岁高龄的现实,而是安慰他:“你身体会好起来的。”张先生显然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境况下,他在电话里,声音小了很多:“人老了,也是怕死。命运不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更是怕死。”我相信张先生的话,也相信他的判断。他写《顺生论》,洋洋几十万言,对于人生,他是有太多的点评权利了。在《顺生论》最后的章节,他谈到了死亡,显然也是不那么慷慨。毕竟,人都是对生命有留恋的,那些年纪轻轻的人,之所以敢说不怕死,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死是什么,而真到了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甚至连死都没有能力去死的时候,人是不敢再说那样的大话了。面对生死,张先生又给我上了真实的一课。
此时我站在张先生女儿身边,和她合影,正中,是张先生的遗像。这是我与张先生的最后一面了,从此阴阳两隔。
张先生的著作,存我案头,张先生的音容笑貌,存于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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