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再游北戴河(6)
这些苍翠槎的树木,在杜甫的诗里就已经出现过的了。是不是天宝以来的遗物呢,这我无从知道,然而它们的确给这所庙宇增添了阴森的古味。古柏丛中散布着一些卖面食的席棚,雨后零落的样子芜秽得很。有两座唐碑在碑亭里,这恐怕是文献足征的最古的遗物了吧?
再进去是汉昭烈帝的正殿,两廊里塑着蜀汉的文武官僚。大概是很近的塑物,也实在不大高明。我看那大概是以三国演义为蓝本的。五虎将的神态几乎完全一样,除了黄忠特有的白胡子以外,如果没有刻了名位事绩的牌子,我几乎分别不出他们的名字。
昭烈帝的塑像在正殿里,左右有关张陪祀着。在角隅里还有着北地王刘谌的塑像。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位乐不思蜀的阿斗。祀其子而祧其父,这在中国的旧礼教讲起来,似乎是说不过去的事,然而在这里也就可以看出一点人心取舍的标准来,《三国志》引《汉晋春秋》曰:
后主将从谯周之策,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穷力屈,祸败必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后主不纳,逐送玺绶。是日谌哭于昭烈之庙,先杀妻子,而后自杀,左右无不为涕泣者。
这在民间戏曲里即是有名的《哭祖庙》。这里的祖庙不知是不是现在的武侯祠,因为庙门本来是还题着“汉昭烈祠”的。
最后一进是武侯的享殿。武侯的塑像全作道家装,这应该是三国演义的功劳,把诸葛亮在民众的眼里提高到神的地位,与吕洞宾成了一流人物。其实他本来是一位儒家,从隐逸的地位走出来,想藉蜀汉做一些事,虽然“羽扇纶巾”,宋朝的苏轼就已经这么说过;后来魏晋人的服履风度,我想也应当从他那里受到相当的影响。
这里也照例有着“灵签”,由道士管理着。我也求了一根,花了一块钱,从旁边买到一张批词。现在已经忘了上边所说的语句,不过只记得里边说的是吉祥的话而已。
从武侯祠的享殿走出来,到隔壁昭烈帝衣冠冢去,要经过一个水阁的小院,那里也有卖茶卖酒的。小院后面有一段短的弯曲的围墙,墙后面全是碗口粗细的大竹子。地方非常幽静,使人想像着古时的隐士,芒鞋竹杖,在这样的院落里徘徊。
在如雾的细雨中我走出了“丞相祠堂”。
我坐了黄包车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走着。经过了有名的“万里桥”;三国时费使吴,对送行的人说:“万里之行,始于此矣。”从此就开始了他的穷年累月的长途。那块万里桥的石碣,上面贴满了红红绿绿的什么堂之类的广告纸。那有名的锦江,也只剩下了浅浅的伏流,水的颜色也变黑了,可以和南京秦淮比美了。
小时候有由《警世通言》改编过来的《今古奇观》,深深的沉醉到那美丽的故事里去。在《女秀才移花接木》那一章的故事里,知道了薛涛的故事,和她那有名的“五色笺”。我曾经走遍了祠堂街、玉带桥和其余有名的几条文化街,想在南纸店里买点笺纸,而带回来的却只是失望。他们所有的只是一些刻着粗糙的人物山水画的信纸和已经成了宝贝的洋纸的美丽笺之类,这和北平的本纸店里可复刻的《十竹斋笺谱》一比,就不禁使人叹着风流的歇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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