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例来说,从台湾人对婚嫁与葬礼等人生大事的态度来看,台湾人对“美”的基本尊重,便已严重不及格。那是个应该要很庄严的场合,但来宾中通常都会有人直接就穿夹趾拖鞋或是汗衫来。不管是尊重死者,还是对婚礼上正沐浴喜悦中的男女双方而言,穿戴整齐都是合乎礼仪的一个最起码的要求,但大多数的人却不这么严肃看待。我们再观看时下流行音乐的mv,或是正在热门档期中的影片,如果你有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明明就是华人的电影、华人歌手,但只要有婚礼或葬礼出现的场景就一定是西式的,因为大家都觉得西式葬礼比较肃穆,而西式的婚礼比较浪漫。要拍唯美的婚礼就一定上教堂,尽管男女主角并不是基督徒。难道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西式的婚葬形式比较美、比较适合戏剧上的表现吗?莫非是因为华人的婚礼比较嘈杂、葬礼的仪式比较低俗,所以比较不适合表现在强调美学构图与故事张力的戏剧上?
再以城市为例来说明。城市建筑是一个地区形象最具体的象征。但在台北市,据我所知,大楼外观的建筑形式与色调从来就没有被规范过。市区街上,每个店面的装潢都很有特色,看得出有某种美学的追求,都可以被独栋独店地欣赏。但你只要把镜头一拉开、一扩大,用较大的视野全方位地去看整条街、整个城市的轮廓,你就会发现根本就杂乱无章,城市基调混乱,房子盖得毫无章法。城市的建筑可以反映一个民族的质感,有质感的东西是可以深入骨髓的,那是文化底蕴浓稠度的一种展现。当你犹如追星族般去追求昂贵的舶来品时,实际上正是以某种自卑的心态去追求你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是一种心理上的反差与补偿。而台北就像个浓妆艳抹的模特儿,急于讨好国际的眼光,却根本就已模糊了自己原本的面貌,完全没有了自己的风格。
台湾有一些老旧建筑,比如传统的四合院、日据时期留下的官舍等,这些建筑如果屋瓦毁损了,一般就用很简单很便宜的铁片去搭盖。很少有人会按原先建筑的形式,用原来的建材、风格去修复,这其实就是对历史的一种漠视,因为从没有人认为恢复古厝的外观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实际也几乎没人这么做。4年前当我初次来北京时,我发现北京很多胡同、四合院都在拆。那时候我和出版社的人去那些待拆的胡同捡门牌,比如刻有“某某胡同”的门牌,我喜欢那种带着旧时记忆或具有象征性的小东西。虽然知道拆掉那些老旧胡同是为了整个城市建设的需要,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很可惜。因为胡同是北京城市建筑的象征,也是一种有形的文化资产。当观光客来到上海、香港、台北、北京等华人聚集的城区闹市时,如果不把镜头对准那些具有象征性的地标,根本就分不清楚现在身处哪个城市,因为所有建筑结构都是西式的,所有大楼都是玻璃帷幕或钢骨结构,每个城市的景观都很相像。胡同是北京的一种象征,外地人来北京看到胡同会感受到一种文化。当然,不拆这些胡同也无法大幅度地去建设或改进交通,这也是两难的问题。其实刚开始我老觉得那些旧建筑拆了可惜,但后来发现如果不拆,它们整体看起来也是破破旧旧的,外观老旧斑驳,也并不是那么吸引人。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是我们传统的建筑形式根本就不适合现代生活的需要吗?
我小时候看过一些欧洲小镇的风景明信片,当时以为那只是为了印刷好看而特地找来罕见的景致拍照,目的也只是为了让画面更赏心悦目。一直到后来才知道风景明信片里的村庄是真的都有人居住,那不是欧洲版的中影文化城——他们是整个村庄、整个城市,甚至整个国家的风景都是如此的美。我以为明信片上美丽的风景只是在取景时回避掉某些角度,只单拍这个景(比如一座古堡、一段城墙),就像处理过的电影海报一样。后来看了一些在欧洲取景的电影,借由镜头360度的回转,发现他们是整座村庄、整个城市都是一种统一的色调与建筑风格。台湾的老建筑通常只是得到“点”的保留。所谓的“点”就是一栋独立的建筑物被评为三级古迹,但就只有它孤零零的一栋古迹而已,在它旁边很可能是一栋钢筋水泥的玻璃帷幕大楼。古迹旁边的景观视野通常并没有被重视与限建,所以对古迹的保护,很难形成一条线、一个面。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台湾根本也没有年代久远且数量庞大到能够连成一条街的古建筑群,更别说能够形成一个像村镇一样面积的古城区,这是做梦都不会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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