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律第三（11）
初学填词的人，常常犯声音高低颠倒的毛病，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上声字用在曲词里面声音低，而用在宾白里面声音反而高。世间很少有既能写曲词又熟悉曲子的人。当曲词作者握着笔、捻着胡子写作的时候，大概是嘴里念念不停，就像说话一样，每当遇到上声字，就当作高音念，而且上声字念起来特别响亮，听起来特别清楚，因为它的声音既响亮又清常既清楚又响亮，作者自然能得意疾书。哪里知道唱曲的道理却和写曲的道理相反，上声字念起来声音高，唱出来声音反而低，这是文人写出的美妙曲子只能放在案头，而不适合在台上演唱的通病。除了我这个千古痴人外，有谁能不分你我，毫无保留，把自己的看法全盘托出呢？又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底细都搬出来，用来博取慷慨好义的虚名呢？
○少填入韵
【原文】
入声韵脚，宜于北而不宜于南。以韵脚一字之音，较他字更须明亮，北曲止有三声，有平上去而无入，用入声字作韵脚，与用他声无异也。南曲四声俱备，遇入声之字，定宜唱作入声，稍类三音，即同北调矣，以北音唱南曲可乎？予每以入韵作南词，随口念来，皆似北调，是以知之。若填北曲，则莫妙于此，一用入声，即是天然北调。然入声韵脚，最易见才，而又最难藏拙。工于入韵，即是词坛祭酒。以入韵之字，雅驯①自然者少，粗俗倔强者多。填词老手，用惯此等字样，始能点铁成金。浅乎此者，运用不来，熔只出，非失之太生，则失之太鄙。
但以《西厢》、《琵琶》二剧较其短长。作《西厢》者，工于北调，用入韵是其所长。如《闹会》曲中“二月春雷响殿角”，“早成就了幽期密约”，“内性儿聪明，冠世才学。扭捏着身子，百般做作。”“角”字，“约”字，“学”字，“作”字，何等雅驯！何等自然！《琵琶》工于南曲，用入韵是其所短。如《描容》曲中“两处堪悲，万愁怎摸？”愁是何物，而可摸乎？入声韵脚宜北不宜南之论，盖为初学者设，久于经道而得三昧者，则左之右之，无不宜之矣。
【注释】
①雅驯：（文辞）典雅。
【译文】
入声的韵脚，适宜用在北曲里面却不适合用在南曲里面。因为韵脚的字音要求比其他的字音更响亮。北曲里面只有三个声调，即平声、上声、去声，而没有入声，在北曲里面用入声字作韵脚和用别的声作韵脚没什么区别。而南曲里面四个声音都具备，遇到入声字就必须唱成入声，唱得稍微和其他三个声调相同，就和北曲一样了。能用北曲的调子唱南曲吗？我每次用入声韵写南曲曲词的时候，随口读读，都像北曲一样，所以我知道这一点。如果用这种方法写北曲，那么妙处就全在于此了，一使用入声，就成了天然的北曲调子。然而入声的韵脚最容易表现才华，也最难掩盖缺点。擅长用入声韵的人，就是词坛的高手。因为入声的字典雅致顺口的少，粗俗拗口的多。填词高手，用惯了这些字，才能点铁成金。不常用的人，不会运用，写不出来，不是太生硬，就是太浅陋。
把《西厢记》、《琵琶记》这两部剧本来作一下比较。《西厢记》的作者擅长写北曲，用入声韵是他的长处。如《闹会》这支曲子中的“二月春雷响殿角”、“早成就了幽期密约”、“内性儿聪明，冠世才学。扭捏着身子百般做作”，这几句中的“角”、“约”、“学”、“作”等字，作者用得多么典雅，多么自然！《琵琶记》的作者擅长写南曲，用入声韵是它的短处。如《描容》曲子中的“两处堪悲，万愁怎摸？”一句，“愁”是什么东西，怎么可以摸得着呢？入声的韵脚适宜用在北曲里边而不适宜用在南曲里面’的论断，是针对初学者说的，长期创作剧本的人，掌握了其中的诀窍，就可以自由运用，怎么写都行，没有不适宜的。
○别解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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