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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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怨 九(2/2)

    “只要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即使得罪了所有人,失去了全世界,我死而无怨。”

    “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一件事吧?”她笑起来。

    “谁知道?世界上的事谁可预料?”他摇头。

    “世界上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她想了半天,才说:

    “如果我遇到这么大的抉择,我相信自己也会无怨无悔。”

    他眼中光芒一闪,似在问

    “真的?”

    “真的。”她强调。仿佛读懂了他的心事。

    “能碰到这样‘大’的事,是值得死而无怨的。”

    “我相信你会。”他看来相当高兴。

    “谢谢你。”她被振奋了。

    “谢谢你自己。”他摇头。

    “你的决心和信心。”

    她很想说他鼓励了她,话到唇边又吞回去。她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

    “怀远以后的事,你真让他自己决定?”她问。

    “他是成年人。”

    “是。可是我怕他对自己失去信心。”

    “信心是要培养的,自己失去的,要自己找回来,”他很肯定。“这件事上,任何人都帮不了忙。”

    “有时候我发觉你很冷酷,和安悌很象。”

    “从小跟着她做事,不多不少也学到些功夫。”他微笑。功夫?

    “听在普通人的耳里,就觉得很可怕,很刺耳。”

    “谁是普通人?你?”他指着她。

    今夜他的神情很是不同,仿佛很轻松。

    “我们大家都是,除了你们宋家人。”

    “宋家的人。”他笑起来。

    “为什么笑。”

    “宋家的人。太笼统了,”他摇摇头。

    “我们家族大,姓宋的人数不尽,但直系亲属却少。”

    “所以怀远这宋家大少爷极重要。”她笑。

    “也难怪安悌紧张。”

    护土在门边敲敲,伸进头来。

    “宋怀远先生醒了。”她说。

    怀中,姮宜一起跳起来,一起奔出去。

    怀远躺在床上,神情平静中带有迷惘。

    “我怎么来的?”他问。并不很虚弱。

    “我送你进来,”姮宜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在怀远面前不可流泪。

    “当时你醉得很厉害。”

    “怀中也来了。”他望着怀中。

    “他来了两次。中午—次见你没醒,立刻赶回苏黎世开会。刚才又赶来。”她说。

    “麻烦你了,怀中。”过了一阵,他又转向姮宜。

    “你怎么突然来到伦敦?”

    “你那么久没消息,我很担心。”她不敢说真话。

    “消息,”他冷笑起来。

    “我有什么可告诉你的呢?又何必影响你情绪?”

    “忘了我们是兄妹?”

    “到了此地,我当自己天涯浪子,没有任何亲人。”怀远很平静的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怎能这样呢?你分明有——”

    “我知道你们都很帮我,尤其怀中,你每个月转进我银行的钱全是你私人的,妈妈不容许你帮我,”他说:“想想看,离开了家几乎活不下去,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这是过渡时期,你总能找工作。”她安慰。

    “能吗?怀中。”他叫。

    怀中迟疑一阵,摇摇头。

    “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地方都不敢请你,”他漠然说:

    “阿姨影响所及,没有人敢得罪她。”

    “她想我死,因为我丢她的脸。”

    “怎么会呢?安悌不是这种人。”她叫。

    “如果不死,她逼我自己回家,”他脸上有丝痛苦。

    “可是我做不到,个性不允许。”

    “你也不该糟蹋自己。”她说。

    “不是糟蹋,我只想麻木。”怀远这才叹一口气。

    “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怀中问。

    “叫我怎么讲呢?”他望着窗外的黑暗。

    “好象噩梦一样,那段日子天天吵架,永无安宁。后来我才发觉,原来她根本不爱我。”

    “或者只是不习惯。”她好意的。

    “她不爱我,她情愿跟一个那样的男人走。我伤心透了,反而变得麻木。她竟跟那样一个男人走。”

    “你——后不后悔?”

    “我只伤心,永不后悔。”他肯定得无与伦比。

    “我爱她,永不后悔。”

    休息了两个星期,身体上怀远已经完全复原。

    他们没有再回到以前住的那幢精致房子,怀中在伦敦市区里替他安排了另一幢。

    姮宜已订好机票,明天就回去,她的教学工作容不得她长时间离开。

    这一夜,怀远请她和怀中吃饭。

    在这新家里,请了一个管家和两个工人,他好象预备长时间在伦敦住下了。

    怀远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也许平静得太过份,使人觉得并不真实。

    他的个性

    ——应该不掩饰什么,但他平静。所以姮宜觉得,他完全变了。

    新家里非常气派的客厅与饭厅,他们正围坐长方桌前。

    “我——把老王送了回去,”怀远冷静的说:“也安排了他以后的生活。”

    他们都点头,应该这样。

    “梅花也回去了,可是得不到她的消息。”他说。

    “你还想她回来?”怀中问。

    “不,覆水不能收。”怀远果然冷静。他的颓丧期已经过去了,他不再自暴自弃。

    “那又何必知她消息?”怀中不以为然。

    “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我还是关心。”他说。

    姮宜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他能这么冷静,告诉他关于梅花的消息也无妨。

    “她——住在别墅附近一个小镇上。”她说。

    “蓝石镇?”怀远立刻说。

    “是。好象是这个名字。”她点头。

    “你见到她?”他再问。

    “很巧合的一件事,我兜风去那儿却碰到她,当时她不想见我。”她说。

    “还是和那个周文炳在一起?”怀远眼中光芒深沉。

    “是,她叫他文哥。”她试探着。

    “他是什么人?”

    “唐人街赌场的小混混。”他淡淡一笑。仿佛说的是与自己全无关系的。

    “梅花怎么认识他的?”姮宜好奇。

    “不知道。也许去唐人街喝茶。我不知道。”

    “但是——后来你就让她走?”她问。

    “我不想留下她的人而留不下她的心。”

    “她说——你们并未结婚。”她望着他。

    “这是我的错。”他摇摇头。

    “我一直担心妈妈不放过我,尽量的不上街,所以一直拖着没结婚。我想反正已经同居,梅花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我。”

    “结了婚她要走还是会走。”怀中插口。

    “你说得对。”怀远点头。

    “我不会强人所难,她喜欢什么,我一定让她去做。”

    “跟那个周文炳,梅花也没有前途。”她说。

    “跟着我又有什么前途?我连人都不敢见。”他冷笑。

    “可是你爱她。”

    “她爱周文炳。”怀远仿佛在讲别人的事。

    “这是主要原因。”

    “我看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说。

    “那不要紧,只要两人在一起快乐就行。”怀远有点茫然。

    “其它的——并不重要。”

    她默然。她记得梅花说过快乐。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怀中问。

    怀远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该好好想一想。”姮宜忍不住说。

    “还有什么可想?我已经是个麻木的人,”他说:

    “我就这么生活下去。”

    “什么事也做不成?”姮宜吃了一惊。

    “我——还能做什么?”他冷笑。

    “梅花走了,并不是说生活不再有意义。”姮宜叫。

    “请不要劝我,我只想象目前这么生活。”他脸上流过一抹痛苦。

    “宋家会供养我一辈子。”

    “安悌肯吗?”她怀疑。

    “她已撤消了对怀远的经济封锁。”怀中说。

    “这么快?她真是什么都知道了?”

    “别忘记她是宋夫人。”怀中说。

    “可能她就是太记得自己是宋夫人,所以才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她说。

    “然而她是如假包换的宋夫人。”怀中笑。

    “怀远是她儿子,她不想他幸福?”她问。

    “她想的是宋家王国永远光辉灿烂,永远显赫,永远在万人之上。”怀中说。

    “她不要我这不肖的子孙。”怀远也说。

    “然而你是宋家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怀中望着他。

    “所以她才会不择手段。”他说。

    “你——不能跟她妥协吗?梅花已经离开。”怀中问。

    “妥协——我跟行尸走肉就没有分别了。”怀远苦笑。

    姮宜心中一直不安,怀远不能就这么下去,他一定要振作起来,不为宋家也为自己。

    “也不为妥协,”她吸一口气。

    “为了你自己,你该回到人群。回到社会。”

    “我并没有拒绝。”怀远说:

    “梅花和我——是永恒的悲剧,谁也没办法改变。我们相遇就是悲剧,也许命中注定的。可是我不后悔。”

    “安悌最不明白的是,儿女有如射出去的箭,不能再拖着它尾巴,试图安排或改变。它自有目标,自有去向。”姮宜说。

    “道理虽简单,做到的人却少。”怀中说:

    “父母都爱儿女,他们认为自己经验多些——”

    “爱他变成害他?”姮宜说。

    怀中看她一眼,不再言语。

    “明天回去——姮宜,你可有打算?”怀远心平气和的。

    他真是如此心平气和?或只是表面,无论如何,他至少给人看见,他不是一堆废墟。

    “这学期结束我就回美国。”她心灰意冷。

    “逃避?这不是你个性。”怀远也这么说。

    “我并不担心安悌,只是我一个人再留在那儿教书也失去意义。反正是工作,回美国还可以陪爸爸。”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的结束?”怀中问。

    “还能有什么?”她忍不住问。

    怀中犹豫一阵,掏出袋中的

    —份电报。

    她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着:

    “带怀远和姮宜回来见我,一切从头开始。我再为他们安排婚期。”

    是宋夫人打给怀中的,是不是?

    “简直——荒天下之大唐,”她气红了脸。“我们又不是她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她认为是,”怀远也看了电报。

    “她认为对的事,她一定要做成功,在宋家王国里,她是主宰。不但主宰生命,甚至灵魂。”

    “她——不正常。”她叫起来。

    “她比谁都正常,”怀中冷冷的笑。

    “她要这么做必有她的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原因而已!”

    “别回去,怀远,”她说:

    “我一个人在那儿,她玩不出什么花样。”

    “她不是在玩,她绝对认真。”怀中强调。

    “不要轻视她这张小小电报。”

    “她能拿我怎样?”她忍无可忍。

    “我不知道。当她真的要对你做什么。你就来不及逃走了。”怀中说。

    “你吓我。我为什么要逃?”她反问。

    “不逃——就是一辈子的事。”怀中再说。

    “不会。我死也不回去。”怀远也说:

    “顶多她再封锁我经济,我不怕。永不屈服。”

    怀中皱皱眉,摇摇头。

    “你们——都不真了解阿姨,她做事都不计一切后果的要成功。牺牲了谁都是小事。”他说。

    “甚至是她的儿子?”桓宜问。

    “甚至是她的儿子。”怀中肯定得无与伦比。

    “没有任何人能抵挡她?”她不服气。

    “至少我没见过。”怀中说:

    “有时候,我怀疑过她到底是否有思想,有感情的人类。”

    大家都沉默了。事倩比想象中严重。

    “你能直接飞异国吗?”怀中问。

    “能。只要有人替我辞职,替我运回宿舍中的东西。”她点点头。

    “这不是问题,可是——”怀中皱起眉头。

    “可是怎样?”她急问。

    “回美国也不妥,令尊林哲之和阿姨是同一阵线的。”他说。他似乎想了很多,很多。

    “爸爸——难道还能出卖我?”她叫。

    怀中望着她半晌。

    “你可知道,当年他们俩曾经是未婚夫妇?”他说。

    “什么?你又胡说,怎么可能呢?”她跳起来。

    “我说过爸爸和妈妈是青梅竹马。”

    “我目前就在证实这件事。”怀中说。

    “你们——在说什么?”怀远也好奇了。

    “我找人替我查我们宋家上一代的事,”怀中也不隐瞒。

    “因为好多说不通,阿姨不可能没有人性,我相信一定有原因。”

    “托什么人查?”怀远震惊。

    “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有这感觉,有点怀疑,我不能把它放在心中,只好找人查。”他说。

    “有结果吗?”

    “有结果时我一定告诉你们。目前——只有这么一点未经证实的消息。”怀中说。

    姮宜一直在沉思,在考虑。

    “明天我还是回去,还是照样教书,”她突然说;

    “既是避也避不过,我情愿面对。”

    怀中望着她,似是嘉许。

    “这也是好办法,”怀远说:

    “有个结果总比一辈子拖着来得好。不过——你委屈了。”

    她知道他是指上流社会一直当她是宋怀远夫人的人。

    “但求问心无愧,没什么委屈。”她爽快的。

    “我最没有用,是我把事情弄糟的。”怀远说。

    “才说无怨无悔,怎么又说这种话?”她说。

    “无怨无悔是对自己,对你们——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是希望你振作起来。”她笑。

    “我——”怀远不想谈自己,突然转向怀中。

    “怎么没听你提过刘馥?”

    “为什么提她?”怀中反问。

    “你们进展一定不错,是不是?”怀远说。

    怀中没出声,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还是你一个人最听妈妈话,如果你再不顺她意,我不知道她会怎样伤心。”怀远说。

    “只有宋家王国崩溃她才会真正伤心。”怀中说。

    他们都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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