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网球吧!说这么多梅花也不懂,更不会听,她是个小固执。”姮宜笑。
“是啊!爸爸也说我是个小固执,真的。”梅花眉开眼笑。她的美是会发光的,会只目瞪口呆那种。
怀远望着她一阵,终于小心翼翼的把她带走,生怕会碰坏了她似的。
“怀远——不是真的吧!”怀中喃喃自语。
“你是指梅花?”桓宜问。
他振作一下,摇摇头。
“我不指任何人。”他淡漠的。
“以前——”姮宜考虑了好久。
“以前你也这么冷漠?”
“我不记得了。”他不感兴趣的。
“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现在只看前面。”
“怎可能忘?”
“说忘就忘,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他说得颇冷酷。
“不要骗自己,谁能没有过去?”她摇头。
“过去无论是什么,是‘它
’把今天和将来堆积起来的,不能否认。”
他脸上掠过一抹阴暗,然后垂头不语。
她令他生气了吧?
“对不起,我无意的。”她立刻道歉。
“我只是万分好奇,怎样出色的才女才能令你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变得半生沉默冷淡呢?”
她的声音,她的话语都是绝对真诚的。
“在大家眼中——或者她只是个平凡人。”他居然没有生气,居然肯谈这这件事。
“平凡人?!绝对不是!否则怎能吸引到你?”
“你把我看得太高了。”他冷冷一笑。
“没有。你实在是那样出色。”
“试想,除掉宋夫人的支持,我不再打理她的整盘生意,我还是什么?”他还是冷冷的。
“至少——”她惊憎得有些结巴。
“你还是哈佛的商管博士,你还是有学识,有才能,有见地,你——”
“错了!我就什么都不是,平凡过平凡,”他冷笑起来。
“哈佛商管的博士?你算过没有?太多了。”
“你太偏激——”
“你以前说得对,我是奴才,我只是宋夫人的傀儡,她一撒手,我就什么都不是,就这么简单。”
她惊呆了。他怎么说这样的话?还叫宋夫人
——他心中到底有着什么?
“以前我不了解你——”
“现在你也不了解我,”他有点激动。
“没有人会了解我,包括我自己!”
“是你拒绝别人的了解。”她说。
“为什么要人了解?有这必要吗?”他反问。精光闪闪,深不见底的黑眸就停在她脸上。
“我——”她心一怯,屈服在他的注视下,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然后,好长的一段沉默,他似乎渐渐平静。
“对不起——”他站起来就走。
“你去那里?”她下意识的问。
他呆怔一下,想不到她会关心
——只关心吧!
“去走走。”说完大步走开。
她很想说
“我陪你”,可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和他
——中间有奇异的矛盾吧?
她独自坐在那儿,完全没有食欲,仍吃完所有属她的食物。
她是个坚持的人,个性就是如此,改不了。
许久之后,怀远回来了,不见梅花,他有点沮丧。
“怎么了?梅花呢?”她问。
“她的朋友来了,把她带走。”他没精打采。
“什么人?就是晚上带他跳舞的?”
“是个乡下男孩子,不过长得很好看。”怀远有点失神。
“很年轻。”
“你——可是吃醋?”她悄悄打趣。
“啊——不。”他急忙否认。
“表哥呢?”
“我想——我讲了一些他不喜欢所的话触怒了他。”她也懊恼。
“不会的,表哥是做大事的人,气量大。”
“我不能忍受他的悲观。”她说。
“悲观?!你错了,”怀远笑起来。
“在商场上的那种狠劲,我相信你见了会怕。”
“会吗?”她不再说什么,因为怀中也回来了。
“想不到这别墅还保持得那么好,”怀中空泛的说:
“和当年没有分别。”
“当然,这是宋家的根,爸爸当年——”怀远警觉的看姮宜一眼,不再说下去。
姮宜皱眉,很多事仿佛他们在避忌她似,的,她不大开心,她又不是诸事八卦之人。
“姮宜,可愿打一场网球?”怀中的视线又到她脸上。
“啊——网球,”她已站起来,脸上泛起一种十分动人的光辉。
“现在吗?”
某种适当的时候,女人是会发光的。
除夕舞会是那样热闹,那样盛大,在美国
—直过小家庭生活的姮宜,除了在电视、电影上,简直做梦也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场面。
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全被请到了。
宋夫人,宋怀中的宴会,被请的人深觉光荣,没请到的千方百计的想找张请帖。几乎这是城中年尾最大的一件事了。
姮宜并不适合这种场合,虽然她穿件纯白的晚装十分出色,怀远又寸步不离的陪伴她,她仍觉烦闷。
她想要的舞会是一班年轻人无拘无束的在一起,而不是与这些大亨巨头们应酬。
许多人都到她面前来自我介绍,客气恭敬又羡慕的,那些人又误会了什么?她是被选定为宋怀远的女人?这——这令她越发扫兴了。
看一看远在中间的宋夫人,她与平日简直是两个人,她周旋宾客之间非常快乐,非常享受似的,而且她的仪态——的确高人一等似的。
姮宜知道,她永远学不来宋夫人。
怀中一直陪伴在宋夫人身旁,象她猜的一样,在这种场合他依然冷漠,就越显得他高贵——是,就是这两个字,他给人十分高贵的感觉。
怀中是个不大肯妥协的男人。
怀远呢?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这根本不是舞会,是交际会。”他说:
“大家只站在那里寒暄谈话,闷死人。”
“忍耐点,怀远,”姮宜的清淡自然另有一种风味。
“这是安悌的舞会,我们要令她快乐。”
“哎——是。”他摇摇头。
“和我想象中的舞会差得太远,太远。”
“有机会我们可以另开一个。”她说。
“好啊!在别墅开——”他住口,傻兮兮的对她笑。
“别墅太远,交通不方便,或在——在学校给我的宿舍里面?”她笑。
“但是——”
“我们去接梅花出来,不就行了?”她看透一切的。
“你——你——不许笑我。”他脸红了。
“喜欢一个人是正大光明的,我为什么要笑你?”她拍拍他。“我们是兄妹,我帮助你。”
“你真肯帮我?”他惊喜。
她眨眨眼,做一个好俏皮的表情。
“可是——你也得有个舞伴。”
“别操心,这是小事。”她一点也不在乎。
“明天我们就开始着手办理。”
“如果时间凑得好,也请怀中。”他说。
她看一眼宋夫人身边的怀中,摇摇头。
“相信他对今夜的舞会感兴趣些。”她说。
“我会问他。他的脾气很难捉摸或者他会答应也不一定。”他说。
突然,宋怀中在舞池中央拍拍手,宣布舞会开始。乐队开始奏音乐,他挽了宋夫人走进舞池。
管家走近怀远和姮宜,低声说:
“夫人吩咐,少爷和小姐也要跳这曲。”
一声
“夫人吩咐”,没有人可以违抗,怀远挽了微皱眉心的姮宜开始跳,四周传来如雷般掌声。
姮宜下意识的望望,只见宋怀中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心中一腔兴致成为懊恼。
宋怀中
——他是什么意思?
半个曲子之后,陆续有人涌进舞池。
姮宜叹口气。
“怎么了?”怀远关心的问。
“今夜之后,我们—之间水洗也不清了。”她说。
“我们之间——”怀远“啊”了一声,这才想起。“真对不起,我没预料到妈妈会如此安排。”
“算了。事已至此,以后可要特别小心,”她摇摇头。
“安悌怎么不明白,感情的事岂可安排?”
“是啊!我们相处只象兄妹。”他说:
“不如明天跟她讲清楚,免得再生误会。”
“最好把梅花带给她看。”
“不行!老天,这玩笑千万不能开,”他小声叫。
“我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呢?你喜欢梅花,这有什么不对?”
“不,不,不,”他十分着急。
“你不明白妈妈,她的思想和我们不同。”
“那怎么办?迟早她会知道。”
“迟些再算,”他有点懊丧。
“而且——梅花那么小,又有其它男朋友,我还不知道——”
“要追就要加把力,”她笑。
“我相信你还从来没有对她表示过吧!”
“怎么——表示?”他脸红。
“带她出来玩,看电影,喝茶,逛街,我相信她会喜欢的。”她说。
“你——能帮我约她吗?”他问。
“勇敢一点,怀远,对自己喜欢的人要不顾一切,”她笑,“约都不敢约,怎么行呢?”
“我——想一想。”他只这么说。
一曲完了,他们回到原位。从此,他们就不得安宁了,川流不息的人来请姮宜跳舞,怀远只好也出去应酬一下,或请别的女孩子跳一曲什么的。
最后,怀中过来了。
“看来,我们应该交换跳一曲。”他望着怀远。
“是,我该去请妈妈。”怀远离开了。
怀中温暖的手握住姮宜的,她心底突然抖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十分不自在。
他拥着她的腰在池中转时,她的思想,意念都乱了,也跟着转啊转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然后,她发觉他的眸子在她脸上,仿佛望着她好久,好久了。
她太窘,连忙把头低下来
——从来不是这么害羞的女人啊!今夜何其怪异。
“你象不怎么开心。”他问。
冷漠的声音中有一丝似真似幻的温暖。
“完全不是我想象的舞会,”她不敢望他。
“太正式了,好象交易商场,大家在应酬。”
“这是你将来必须面对的。”
“我?!不可能,”她笑起来,紧张也松弛一些;
“我知道将怎样安排自己生活。”
“有时命运安排是不由自己的。”他还是望着她。
“放心。有的人会由命运安排,但不是我,”她肯定的扬起头,面对着他。
(她已忘了那份不自在。)“我是那种必须由自己安排一切的人。”
“这么肯定?”
“是。百分之百的肯定。”她吸一口气。
他凝望她一阵。
“或者——我看错了你,”他摇摇头。“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没有关系,我是我,你是你,毫不相关的两个个体。”她好强的说。
“明天一早我回欧洲。”他忽然说。
她眼光闪一闪,笑了。
“想来你是无法参加另一个不同形式的舞会。”
“什么时候?”他问。
根本还没定日子呢,她只能硬着头皮说:
“元宵。农历正月十五。”
“很好的日子。”他捏一捏她的手。
音乐结束,他送她回去。舞会也到此结束。
怀中,怀远陪着宋夫人送客,她不想参与其事,免被更多人误会。
她躲在一角,始终在想:怀中捏一捏她的手,可有什么意义?可有?
客人走完了,宋夫人先上楼休息,两个男孩子朝她走过来。
“这种应酬真累人。”怀远抱怨。
“要请那么多不相干的女人跳舞。”
怀中微微一笑,说
“失陪”,也上楼去了。
“累就休息吧!”她说。
“知道吗?好多人问起你是谁,真是八卦。”他说。
“若不是因为你,别人才没兴趣知道我是谁呢!”她无可奈何。“水洗都不清了。”
“真对不起——”
“又不是你故意弄出来的,”她说:
“算了。现在唯一的方法是梅花快些登场,我也找个正牌男朋友。”
“妈妈一定会处我们极刑。”他笑。
“这么严重?”她不以为意。
“安悌是开通的人,她会明白有很多事可以勉强,唯独感情不能。”
“但愿如此。”
“怎么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想,我比你更了解妈妈。”他说。
“太远的事,我们也不必谈了。”她欲上楼。
怀中却又从楼梯上下来。
“有点肚饿,想吃点东西。”他说。
“我陪你,我想喝杯牛奶。”她立刻说。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勇气,因为明天他要离开。
但是他和她,根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们在小圆桌上对坐着。
她心中又漾起涟漪,他
——曾捏她手心。
“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她吸一口气,问。
“不知道,当有需要时就会来。”他说。
“需要时?”
“当赚一笔大钱,或各种企业中有什么变动,或特殊的情报,我都会来。”
“你们集团中有几架飞机?”
“四架。除我外,很多高级执行人员可用。”他说:
“时间就是金钱。”
“现在你心中除了做生意和金钱外,还有什么?”她问得相当尖锐。
“没有了。”他坦然说。
“你不觉得这很可悲?”她问。
“这很实在,—点也不可悲,”他冷静的,“很多事想起来很美好,其实都虚无飘渺,做生意和金钱都是很实在的东西,你明白吗?”
“你完全放弃了精神上的追求?”她问。
他想了
—下,点点头。
“或者。”他这么说。
“我不明白,这样的人生会快乐吗?”她说。
“你所谓的快乐是什么?你又可知每个人心中快乐的定义不同,你怎能为我下判断呢?”他望着她。
“对不起,或者我错了,”她摇摇头。
“我太好奇,也太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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