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和姮宜悄悄在安排舞会。
那时候说农历元宵觉得还有好长一段日子,但农历年一过,元宵似乎就到了眼前。
过年的一段日子里大家都吃倒了胃口,所以在他们的舞会中,都以清新,爽口为主。各式各样的水果从不同的地方运到。
(这是怀远吩咐管家办的。)他们又做了几种不同的鸡尾酒,又在酒店订了些小食。
相信在这段日子里吃腻了的人,可以在他们这儿得到一些新爽口味。
梅花已答应参加。怀远还特别送她一套十分漂亮的红色衣裙。
他们也各自约了些同事,朋友。人并不很多,二十几个而已。但他们相信一定会很好玩。
至少气氛会非常好。
“你还没有舞伴。”怀远很为这件事担心。
“有什么关系呢?我当女主人。”她不介意。
“怀中在这儿就好了。”怀远叹。
想起怀中,姮宜心中又有涟漪。他凝视她,他捏一捏她的手,代表什么吗?
她不会正式邀请他,却告诉了他日子,他会来吗?
不。立刻被她否定了。
他心目中只有做生意,只有赚钱,他这么说过的。
他们并不是朋友,而且一度针锋相对过,她也没有盼望过他会来。
但他若能来,这的确会是件很开心的事。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舞会的时间到了,他们必须想个办法瞒住宋夫人。
“妈妈,我和姮宜参加一个同事的舞会。”怀远说。
“好好去玩吧!”宋夫人微笑。
“我让司机送你们。”
“不用,”怀远连忙拒绝。
“自己开车比较容易控制住时间,我自己开。”
“小心些。”宋夫人也不坚持。
怀远非常快乐,一边开车去接梅花,一边吹口哨。
“从来没见你如此轻松份快。”她笑。
“其实我心中紧张,你知道,从未有追女孩子的经验。”他坦白说。
“要有信心。你请梅花时,她不是一口答应吗?”
“是。她实在是个太可爱的女孩子,”他陶醉的。
“虽然现在粗糙些,不懂事,也少知识,但以后一切可以改变,是不是?事在人为。”
“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主要的还是你们的感情。”
“还有妈妈的同意。”他立刻加一句。
“同不同意这么重要?”她反问。
“如果她不同意,你会放弃吗?”
“不——不能,”他显得痛苦。
“请不要作这样的预测,这很残酷。”
“对不起,我不该说。”她不想影响气氛。
车厢中的确有一阵沉默,直到梅花出现。
美得发光,兴高采烈的梅花出现时,大家都忘了刚才不愉快的话题。
穿上名贵新装的梅花,的确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完全没有用化妆品的脸,还是那么线条分明,美得令人不由自主的吸口气,贪婪的不想移开视线。
“爸爸说我——不该跟你们去,”梅花笑着说:“他说我们身份不同哦!”
“你怎么又肯来?”怀远问。
“我喜欢跳舞嘛!”她理所当然。
“我才不理什么身份,只要有得玩我就去。”
怀远皱皱眉,没有出声。
“也不能有得玩就去,要分好人或坏人。”姮宜说。
“我的朋友都是好人,世界上那儿有那么多坏人呢?”梅花毫不在意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人世间险恶。
姮宜也不说话了。梅花实在天真幼稚得吓人。
“你爸爸还说什么?”怀远问。
“他说啊!夫人知道——定打死我。”梅花笑。
“妈妈从不打死人的。”怀远也笑。苦笑。
“但是夫人会赶我们出去,是不是?”梅花问。显然,这也是老王说的。
“放心,我们请你出来玩,自然不会连累你和你爸爸。”怀远困难的解释。
“当然啦!你是少爷嘛!”她说。
姮宜摇摇头。突然间她担心起来,怀远和梅花,不可能是顺顺利利的一对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恻然。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要帮他们的忙。
“我说过,别提少爷两个字。”怀远说。
“那我叫你什么?”梅花问。
“怀远,好像姮宜一样的叫。”他说。
“好别扭,怀远。”梅花摇头。
“我叫你宋怀远好了!”
“随便你怎么叫,只要不是少爷就行。”他笑。
到了姮宜的宿舍,朋友们也开始陆续来到,渐渐的热闹起来。
梅花并不怕生,跟谁都有说有笑的。看她和怀远在一起,许多人都惊讶。梅花虽美,又美得那样耀眼,可是——她的幼稚粗糙气谁都看得出的。
她不出声还好,一说话就掩不住毛病。怀远怎么有这样的女朋友?
怀远不是一直和姮宜很好吗?
姮宜一直恬适安详的在做她的女主人,令各人都觉得宾至如归。
怀远却和梅花一支舞接一支舞的跳下去。
“全是这么慢的舞,可不可以放劲些儿的音乐?”梅花直率的问。
“可以,可以。”怀远拥着梅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只是——我不大会跳。”
“我教你跳霹雷舞。”她兴高采烈。
“不行吧!那是小男孩小女孩的玩儿,我怕弄伤了腰。”他苦笑。
“你很老了吗?”她放肆的望着他。
她那充满野性的黑眸,她那性感的嘴唇都强烈的吸引着他,震动着他。
“不——”他吞一口口水。
“我们跳,你教我。”
音乐换成了很劲,很奔放的,很多人都停止跳舞,渐渐的,舞池里就剩下梅花和怀远。初初他还跟着她,学着她跳,越来她花样越多,越跳她越起劲,他跟不上了,只能站在旁边喘气。
梅花全身发着光,伴着音乐越舞越精彩,简直就变成她在表演了。
许多人都围上去,围成一个圈子看她表演,喝彩声伴着音乐形成一股热浪,把所有人都淹没了。
梅花就是这股热浪。
当所有人都围在一起时,姮宜站在旁边,她也在欣赏,可是无法狂热起来。
她觉得今夜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投入不了的。
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拍在她肩上,她以为是那一位同事或朋友,转头,看见净黑而难懂的眸子,看见一穿黑衣的人。啊——她释然的笑。
“你来了?”她的心又热切起来。
“刚回家,阿姨告诉我你们参加舞会,管家又说你们在这儿,我就来了。”他说。
黑眸一直在她脸上。
他不承认为参加舞会而回来,也罢,承不承认不要紧,他回来就行了。
“梅花表演得很精彩。”她把眼光移开。
她觉得他的压力太大,她承受不起。
“是吗?”他这才绍视线移过去。
“我不懂欣赏。”
“这劲舞为梅花而放。”她说。
“梅花是今夜的中心。”他说。
她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一舞结束回到座位上,把一杯鲜果汁一饮而尽。
音乐又变成慢的,客人们又恢复跳舞。
这个时候,怀远才看见怀中。
“你赶回来了,真好,”怀远说:
“至少可以帮我陪陪姮宜,她一直没有跳舞。”
怀中看姮宜,仿佛在问
“为什么不跳?”
“我在忙着招呼人。”她只这么说。
“你知道我们今天的舞会?”怀远又问。
“不。管家告诉我的。”
“管家——有没有告诉妈妈?”怀远担心。
“我相信不会,又不是什么大事。”怀中说。
怀远摇摇头,转身又拉起梅花。
“我们跳舞。”他一刻也不想浪费时间呢!
怀中和姮宜仍坐在那儿,他没有请她跳舞的意思。
“我已十多年没参加这样的舞会。”他有感而说。
“离开学校这种舞会就少了,”她说,望着远处。
“太‘社会’的舞会我不喜欢。”
“不想让自己长大?”
“不适应那种场合。”她摇摇头。
“想不想跳舞?”他问。
“无所谓。”她答。无端端的就心跳起来。她又想起那次他捏捏她手的事。
啊
——他捏她手,可是答允她今夜赶来。
她转脸望他,他把手伸向她,带她入舞池。
谁也没说话,气氛却非常好,有点昏昏然的温馨。
他一直用冷漠但似乎探索的黑眸望着她,望得她几次不自在的把视线移开。
“你心里想什么?为什么突然畏缩?”他问。
“不,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她词不达意。
“你有。”他完全不放松。
她深深吸一口气,好,现在开始,她不再退缩,她没有理由怕他!
“你为什么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她反问。
“你对我好奇,我也有同样的心理,”他淡淡说:
“一直以来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这不友善可是——误会?”她问。
“也许。时间能为我们证明一切。”
“我相信是。”她说:“今夜不是你该回来的日子。”
“我回来从没定确实日期。”
“总是半个月,我算得很清楚。”她说。
“也许——”他考虑一下。
“我也向往参加一个曾经在记忆中的舞会。”
“会吗?”她有点兴奋。
他不出声,只紧盯着她。
“其实——”过了好久他才说:
“你这间宿舍很不错。”
她眼光闪一闪,明白了他的暗示。
“适当的时候我会回来住。”她说。
“什么才是适当的时候?”
她坦笑不语。
舞会第二天中午,怀中又走了。
怀远送他出门的。怀远自己呢?也离开了家。
从昨夜送梅花回别墅后。他就开始思想她,辗转难眠,一直捱到中午。
吃午餐时他请求姮宜陪他去,姮宜只是淡淡的笑。
“你该单独去找她,让她看见你的诚意,”她说:
“总要有个开始,就今天吧!”
他看见怀中也对着他笑,只好不语。
于是,怀中离开时他就跟了出门。
一路上他又紧张又兴奋,要见梅花哦!而且是单独的,将是怎样美好的一件事。
越近别墅,他那握着驾驶盘的手都颤抖起来。第一次这么狂热的对一个女孩子,他是充满了希望,希望将来有美好的结果。
如果梅花能一生一世陪着他
——他下意识的笑起来。
身为宋家独子,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这个女孩子,甚至不希罕欧洲那庞大的生意。
由于事先没通知,别墅里的工人们并没有列队欢迎,这倒省事。他不喜欢这种排场。
他在老王的宿舍里找到仍高卧未起的梅花。
“对不起,少爷,”老王诚惶诚恐。
“昨夜回来她兴奋得很,睡不着,所以——现在仍未起身。我叫醒她,立刻叫醒她。”
怀远环顾一下这宿舍,已经算不错了,两个小卧室一个厅,比得上一些私人楼宇。宋家对下人可算不错,难怪的工人世代都跟着他们。
“不急,我在花园散步,”对着老王,怀远还是有一点主人派头,但很和蔼。
“梅花起床时,让她来找我。”
“是,是——”老王欲言又止,神色有点古怪。
怀远不识人情世故,不问原因。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客厅坐一阵,喝
—杯茶,然后到花园踱步。
今天的气温比昨夜温暖多了,阳光也好得很,今天一定比昨夜更愉快。
一刻钟后,梅花出现了。
她穿
—条牛仔裤,一件尼龙多于羊毛的鲜红毛衣,披着长发,光着一张清水脸走过来。
“有什么事?”她直视他。黑眸坦然无惧,也不复昨夜热情的光芒。
“这么早把人家吵醒。”
“下午三点多了!”他苦笑。早?!
“我从不理会时间,喜欢睡就睡,喜欢玩就玩。”她一派坦然。“为什么要理时间呢?没有人可以管得住我。”
“没有人要管你,”他微笑摇头。在他眼中,她所有的一切皆是美。
“有兴趣到城里玩玩?”
“城里?好啊!”她高兴起来。
“可以逛街,看电影,吃大餐——我都喜欢。”
“走吧!我们做每一样你喜欢的事。”
“真的?!”她黑眸光芒再盛,一如昨夜。
“现在走?”
“要不要告诉老王——哎!你爸爸一声?”
“不用了。他知道你带我走。”她挽着他的手,兴高采烈的上车。
年轻人在快乐中往往粗心大意,他们没看一边的老王,苦口苦脸担心的在叹息。
汽车飞快驶进城里,怀远的心也跳得车速那般急。
“你选节目,好不好?”他按不住自己兴奋。
“先吃东西。”她天真的摸摸肚子。
“从昨夜到现在,我什么东西都没吃过。”
“行。然后呢?”
“然后逛街,逛到肚子饿了再去吃大餐,”她毫不客气的。
“然后——有没有好电影?没有的话去
disco。”
“那种地方跳舞太杂,不如看电影好了。”他说。
“杂?怎么会?”她叫起来。
“都是年轻人,又自由又快乐,怎么会杂?”
“你去过?”
“去过几次,朋友带的。”她轻轻哼起音乐来。
“下次——不要乱跟别人到处去,很可怕的!”他十分担心。“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世界上那儿有那么多坏人呢?又不是演电视,我的朋友都对我好。”她说。
“你的朋友——是些什么人?”他忍不住问。看来,他是有些忌妒了。
“有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她想一想。
“另外的是他介绍的朋友,他们都在修车店做事。”
“修车店?!”他吓了一大跳。这是些什么人?全不可能在他生活中出现。
“是啊!我那小学同学已经是师傅了,”她颇以为傲。
“什么汽车都能修,好能干。”
“他们常常找你?”他问。
“也不能常常。”她叹一口气。
“他们嫌的钱都要养家的,不能常常乱花。必须有余钱才行。”
他考虑了一下,慢慢说:
“交这样的朋友,你觉得对你有益吗?”
“有益?我不知道啊!他们对我很好,我们是小学时已认识的。”她说。
“我明白他们对你好,可是——在各种事上,他们能帮到你忙吗?”
“能。有人欺负我,他们替我打架,很拼命的。”她稚气的说。
“我是指——”他放弃了。明知道说也没用,她不会懂的。
“梅花,你念了多少书?”
“中学一年级。”她极坦白。
“我很会玩,但读书就笨得要命。小学毕业就不想念了,爸爸迫我上中学,可是念了一年就留班,实在挨不下去,爸爸也算了。”
“这些年你不念书做什么?”他关心的。
“什么也不做。”她笑。
“我很懒,只喜欢玩。”
“人不能懒,也不能只喜欢玩,”他笑。明知不对,也纵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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