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伴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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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伴风行 七(2/2)

    但他无法想像恩慈的不幸。

    世界上尽是不公平的事,有人坏事做尽仍能风风光光;有些人却

    ——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

    天恩陪着恩慈到那又脏、又窄、又旧的街道。

    那昏暗的楼梯口站着一个又瘦又干的女人;半截香烟吊在嘴唇,满脸厚粉。

    恩慈全身震抖着,脸色刷白,呆木的眼光十分难看。

    天恩拍拍她,似给她勇气。

    她慢慢走近那女人,看见她脸上的浓妆和眼中的漠然

    ——一种类似绝望的眼神,还有一抹深浓的嘲弄。

    “冯艳华?”恩慈强自镇定。

    女人看她一眼,不屑的冷哼。

    这女人是她母亲?依稀有着当年的轮廓,却已完全不复当年神采。像个灵魂已死的人。

    “你是冯艳华?”天恩也问。

    “你们是哪里的人?派救济金我就要,其它的别跟我噜苏。”江浙口音的广东话。辣得很。

    肯定是母亲的声音,恩慈已不再怀疑。她的心也在这时碎成点点片片。

    “你真是冯艳华?”天恩强调一句。

    “我是阿艳,随便你叫我什么都好,有没有钱?”女人露出一种令人颤抖的模样:“没钱我是不上床的。”

    恩慈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她已无法再忍受。

    天恩扶住了她,用最严肃的神情令她稳定。

    “你有没有家人?”天恩问。

    “死绝了!”好冷酷的声音。

    “以前你是做什么的?”

    “以前?不记得了,我以前—样,不过高级一些,赚钱也多些,因为年青貌美嘛!”女人笑起来;一支烟吸光,她立刻点上第二支。

    “再以前呢?”天恩不放松。

    “再以前——忘了,”她漠然的:

    “那是太久太久的事了,怎么记得呢?总也是。”

    “你胡说,你是别人的逃妻。”恩慈尖叫。

    那叫阿艳的女人这才正正式式的瞄她一眼,并没有看出恩慈是谁。

    “逃妻?哼!”阿艳“呸”一声:“什么叫逃妻?妻!还不是陪男人上床,只不过陪一个,有什么不同?总是鸡。”

    “你能不能好好的讲话?”天恩皱眉。

    他不能忍受她那粗鲁的语调。

    “听不惯可以不听,我又没有请你们来,”阿艳不屑的:

    “这女人是你老婆,陪你上床的,是不是呀?”

    阿艳哈哈大笑,笑声令人发抖。

    “住口!冯艳华!想不到你变成如此下流、贱格、无耻,”恩慈的眼睛都红了:“你——根本不配做人。”

    阿艳停止了笑声,反而静静的望着恩慈。这女孩子为什么如此激动?

    “你们——为什么来?”她问。

    “有个男人给了你五千块钱;你说了些事情给他听?是不是?”天恩问。

    “是又怎样?”阿艳有戒惧之色:

    “钱是我的,你们休想从我手上抢一个钱。我不再是以前的阿抱,我不怕你们,什么事我都做得出。”

    “我们不抢你的钱,可不可以把以前的事再讲

    —次给我们听?”天恩说。

    “凭什么要我讲?”

    “我们——也给钱。”天恩立刻说。

    “多少?”

    “一千。”

    “一千?”女人哈哈笑:

    “五千我才讲,至少五千。”

    “她不讲就算了,我也不要听。”恩慈憎恶的:

    “这样的女人——我们走。”

    天恩看阿艳一眼,转身就走。

    “喂——等一等,两千如何?”阿艳追上来:“我不是常常有这种好运气,我以前的事怎么突然值钱?”

    “一千。”恩慈转过头:

    “不讲就算了。”

    阿艳露出暖昧的笑容。

    “好。我说。”她看来似乎很狡猾:

    “我名叫冯艳华,一九三七年三月七日出生在上海。嫁过一次,穷鬼老公姓汤,有一个女儿——”

    “够了,”恩慈在喘大气:

    “停止,够了。你说以后的事,以后一个人的事。”

    “以后——我认识了个男朋友,很有钱,我就跟他走了。可是他有太太,两年之后就不要我,我有什么本事呢?反正已衰过一脚咯!就衰多几次啦!赚男人钱比较容易。像我今天这么老,还能养活自己。”

    太古老又老套的熟悉故事。

    “你——曾后悔过吗?”恩慈问。

    “为什么要后悔?一人做事一人当,又不拖累任何人,对与错都是我自己负责,有什么不好?”

    “对你的丈夫和女儿,你——不内疚?”天恩问、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世界,我不觉得我欠他们。无论我多么苦,多么贱,是我的事,又不拖累他们,为什么要内疚?”

    “你嫁的男人姓什么?”

    “姓汤。女人汤团的汤。”阿艳又哈哈笑:

    “他倒不是女人汤团,是个书呆子,哈!”

    恩慈已完全清楚了,也彻底的失望,这样的母亲,她有什么办法帮她?

    恩慈从皮包里拿出

    —千元交给她,转身欲走。

    “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女儿吗?”天恩问。

    “我——没想过,”阿艳的声音里,有些勉强:

    “为什么想她,她还会认我吗?”

    “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在香港吧,或者嫁人了,”阿艳不再夸张:

    “今年她也该有二十二岁了。”

    “如果她找到你,你愿不愿意随她回去?”

    “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做人的便宜老母?”她又夸张起来:“我恐怕也过不惯安定正常的日子,我天生贱格。”’

    “天恩,我们快走。”恩慈再也忍受不了。

    “等一等——你找过女儿吗?”

    “没有。”阿艳说得悲哀:

    “我的青春已逝,想多赚点钱只能多做几单生意。我没有时间。”

    天恩皱眉,叹口气。

    “走吧。”恩慈催促他。

    “喂!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问我这件事?”阿艳叫。

    “你女儿嫁了个大有钱佬,出钱托我们来查的。”恩慈没好气。

    “啊!她倒有这么好的命。”

    “还有一件事。”恩慈又转身: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汤恩慈。”阿艳随口说:

    “她不见得漂亮嘛!又有大有钱佬看上她的?”

    “这是各人的命运。”天恩说:

    “我再问你一句,如果你女儿接你回去,你去不去?”

    “不去。”阿艳想也不想;

    “我这种沦落人只会映衰她;我是我,她是她,我不会见她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

    “什么真真假假,”阿艳冷笑:

    “事到如今难道我还不认命吗?我这种人天生贱格,宁愿自食其力,也不去受人白眼;抛夫弃女是我自己做的,我活该。”

    “你真——没有后悔过?”思慈问。

    “后悔会是有用吗?又不能够当饭吃。”阿艳自嘲的笑:

    “我是自作自受,活该的。”

    “你倒挺有骨气。”恩慈说。

    “骨气?哈哈!贱格倒是真的。”阿艳摇头。

    恩慈不想再说下去,思绪太乱,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该回去好好想一想。

    “我们走了。”恩慈再看她一眼:

    “你自己——保重。”

    天恩和恩慈,走了几步,冯艳华又叫住他们。

    “小姐——请问你姓什么?”她突然地问。

    恩慈给阿艳这么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姓汤,叫汤恩慈。”天恩无奈地替她答。

    “你——”阿艳张大了嘴,僵硬着脸,硬生生的倒退几步,瞪着眼睛直喘息:

    “你——你——”

    然后,一转身奔上楼梯,一边跑一边无意识的尖叫,然后

    ——寂然无声。

    “你——不应该去告诉她。”恩慈流下眼泪。

    “她有权知道。”天恩很严肃。

    “但——我怕她受不了。”

    “受不了也不行,她迟早要知道。”天恩说:

    “让她回家好好想一想,我们明天再来。”

    整夜不能成眠。恩慈想起那又脏又窄的小路;那古旧的黑黝黝楼梯、及那浓装的老女人心中就发抖,连眼睛都不能门上。那女人竟是白己的母亲。

    比起母亲,她和父亲这十九二十年来的生活简直是天堂,母亲竟那样的悲惨。

    悲惨是她心中想的,母亲心中会有这两个字吗?看她站在那儿的神情,听她讲话的语气——她不会这么想,她仿佛已不再把自己当作人。

    恩慈起身去看了一次父亲,呆痴的父亲很平静的沉睡着;他才是真正的幸福,是不是?他已抛弃了世间一切的俗事,好的坏的、悲的喜的;七情六欲也离开了他,他的灵台是否一片澄明?

    恩慈流着泪,为什么,要她面对这一切?为什么要母亲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这不是太残酷了?

    她生命中拥有的本已不多;现在更从此夺去了她的平静,实在太残酷了。

    母亲那样尖叫着跑上楼,然后寂然无声是什么意思?当时自己太激动了,她应该追上去看看,是不是?她和天恩竟那样离开了,是不是做得不对?

    母亲

    ——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越想越不安,她几乎不能再躺在床上,她就那么来回踱步到天亮。

    心中对那肮脏的环境虽然害怕,但

    ——总是要去的。她想过找天恩陪,然而才七点多钟,太早了不好意思。何况天恩还得上班,他是那么忙。

    清晨,那狭小的路子肮脏如故;但静多了,但不是宁静,是死寂。

    恩慈站在巷口张望一阵,竟心怯的不敢迈进去,伤佛怕一进去就万劫不复。

    正在犹疑,看见那楼梯口出现的一个人影,一个小人影,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背着书包上学。

    啊

    ——这儿也有上学的孩子——这儿也并不那么

    “特别”得令恩慈不敢迈步,这儿也像所有地方一样,有人家住着、有人上学、有人上班、有人买菜,这儿并不是魔域——虽然此地住着一个沦落的可怜女人。

    恩慈迈步,那小女孩看她一眼。

    “找谁?”童音柔软清脆。

    “你——可知有一个叫阿艳的女人?”恩慈问。

    不知道为什么,看贝,这孩子,她心中宁静些了。

    地方肮脏杂乱不是问题,明亮美丽豪华的地方,也会发生着相同的事。她这么告诉自己。

    “阿婆?”小女孩反问。

    “就是——化很浓妆,很瘦的那女人。”恩慈再说。她不信有人会叫母亲做“阿婆”。

    “就是阿婆。”小女孩指指楼上:

    “阿婆昨天很早回家,关着房门没出来过,晚饭也没吃。”

    “她——怎样?”恩慈紧张。

    小女孩很意外的望着她,意外于她的紧张。

    “她怎样了?”小女孩反问:

    “她当然还在房里啦!”

    “你说她自己关在房里,你说她没吃晚饭——”

    “她没客人时总把自己关在房里,”小女孩漠然说:

    “赚不到钱就没钱吃饭,常常这样啦!”

    “你——”恩慈觉得头昏眼花,几乎站立不住。

    这是怎样的地狱生活?

    “你怎么了,不舒服?”小女孩问。

    “不,我没事。”恩慈振作一点:

    “谢谢你。”

    小女孩看她一眼,慢慢走开去。

    恩慈心中激动。这小女孩子才有多大呢?已以一种漠然的眼光看世事,以漠然的口吻说人话。她看见了环境中一切的事默然发生;长大了,她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

    小女孩的背影在巷口消失,恩慈才再一次望那楼梯。

    真话!那黑黝黝的楼梯仿佛一个怪兽,会吞噬了她,她看见了仍心中发毛。

    四用还是一片死寂,好像除了那小女孩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在清晨清醒的人了。

    她不能再等待,总得面对现实才是。

    慢慢的迈步进去,慢慢的上楼

    ——啊!她忘了问母亲到底住在几楼?她总不能从一楼找上去!

    一楼的门是虚掩的,正在楼梯之后。或者

    ——小女孩从这儿出来的?

    想敲门又犹豫,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资深的社工,她可以当自己来做探访啊!

    门里没有动静,她下意识的仰手去推,门缝开大了,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一张破沙发上打瞌睡。

    门声惊醒了女人,女人望她一眼。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淡淡的问。居然不惊不诧,一副漠不关心状。

    “门没关上。我想请问一个叫冯艳华的女人——”

    “没有叫冯艳华的女人。”女人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不是派福利金的就走。”

    和母亲如出一撤的口吻。

    “我是说——阿艳。”恩慈吸一口气。

    “哦——阿艳。”女人打量着恩慈:

    “阿艳最近倒是交了好运,居然有人送钱来给她用。”

    “请问她在吗?”

    “她住在那房间。”女人显然也是做着出卖自己的生意:

    “你自己去找她。”

    恩慈转向母亲的房间。

    母亲

    ——她必定要承认这两个字;这个人,她必定得接受。

    也许屈辱,然这是命运。

    敲门,再敲门,始终没有回音。

    “她不在?”恩慈问。

    那女人用一种漠然和看热闹的眼光一直望着她;恩慈明白了,这女人必是小女孩的妈妈!

    因为她们有相同的漠然。

    “在吧!昨夜回来没出来过。”女人燃起香烟:

    “她又不是有很多客人。”

    “你女儿说她很早回来。”

    “你知道我女儿?”女人全身的毛都竖起来,很戒备。

    “刚才碰到她,她去上学。”恩慈连忙说。

    “是啊,她去上学;我居然让她去上学,哈,哈。”女人笑了几声,转身进另一间房。

    恩慈再敲门,没有反应,伸手一扭,门就开了。

    很意外,里面没有人。

    而且,非常干净,有条理,绝对和外面的脏、乱不同。一目了然的不同。

    床是整齐的,母亲不在。

    “她不在。”恩慈下意识的尖叫起来:

    “她不在。”

    刚进房的女人跑了出来,还是一脸孔漠然。

    “什么事?叫什么?她不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不许人出去的吗?”她说。

    “但是——你们说她在。”

    “我们又不是她保姆。”女人有点不耐烦:

    “你是什么人?找她有什么事?”

    “我是——社会服务中心的。”恩慈只好这么说:“我找她谈一点公事。”

    “这么早。”女人冷笑:

    “我们这种人不需要你们来说教;有人养我自然就不做这种生意,简单得很。”

    “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

    “说不定有客人带她喝早茶呢?”女人暖昧的笑:

    “你等一等吧!”

    “请问——昨晚她有没什么特别?”恩慈再问。

    “特别?没出房门,没吃晚饭,说特别也行,不特别也行,总是这样。”女人说。

    “黄昏时分——你有没有听见过她尖叫?”

    “尖叫?”女人又笑起来:

    “小姐,你别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你去她房间吧,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字条。”女人半开玩笑:“阿艳是中学毕业生呢!”

    “昨天我来找过她,我怕她——受刺激。”

    “受刺激?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刺激到她?”女人又冷冷笑:

    “她还会有知觉吗?哈!2”

    “请别笑,我怕她出意外。”

    女人果然停止笑声,半晌才说:

    “如果想死,早已死了,不会等到今天。小姐,你不懂我们。”

    “但是——阿艳的女儿找她!”

    “女儿?”女人呆住了:

    “阿艳没说过,她有女儿?她不是孤单一人吗?怎么会有女儿?”

    “的确,她女儿找她。”恩慈说。

    女人又呆呆的想了半天。

    “我不知道,或者她离开了,”女人说:

    “今天的情形——女儿找她,我想

    ——她受不了。”

    “请来看看她房中可有什么特别?”

    女人在门边张望一阵。

    “没有。”她摇摇头:“她最爱干净,房间总收拾得一尘不染,每次有臭男人上来过,她就洗刷半天——没什么特别,每天她房中都这么整齐。”

    “她可带走什么?”恩慈再问。

    “没有吧!”女人又望一望。

    一张床,一张椅子,几件衣服挂在那儿,小几上的电饭锅,这么简单,带走什么一目了然。

    “我——想留在这儿等她。”

    “你等就是,这是她的房间。”女人走开了。

    恩慈就站在门边等。

    她不敢坐,她真的害怕,想到都恶心,多少陌生男人坐过的地方,她的心在发抖。

    整个上午过去了,她也站僵了。母亲始终没有回来。

    午饭也没吃,直到下午二点多;女人起床,才看见她仍站在那儿。

    “小姐,你还没走?”女人露出一丝惊讶。

    “她——一直没回来。”

    “或者她跟客人去了,不稀奇!”女人说:

    “你回去吧!留下电话,等她回来叫小莲通知你。”

    “小莲——”

    “是我女儿,上学那个。”女人笑:

    “站在这儿等是没有用的。我的这间破房子,连阳光都不照进来。”

    “请切记通知,很重要的。”恩慈留下电话,离开。

    马路上的阳光刺眼,令她清醒不少;她这么跑出来,连假都没请呢!

    连忙叫车回中心,她必须对天恩解释这件事

    ——中心里人头涌涌,永远这么忙。

    她是直走到天恩办公室的。

    意外的,办公室里有隽之,他怎么也来了?

    “恩慈,你到哪里去了?”天恩神色特别。

    “我——”她不知该怎么讲。

    “找了你整天,你连电话也不来一个!”天恩说:

    “我不得不通知隽之帮忙。”

    “你们担心我做傻事?”她苦笑。

    “当然不是你,你还不知道,是不是?恩慈,你

    ——你——冷静下,我们正预备去——”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讲什么?”恩慈问。

    天恩看隽之一眼,歉然的说:

    “无论如何——我总得告诉你;你冷静一下

    ——我们得到个消息,有一个自杀的女人,身上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什么?”她似没听懂。

    “恩慈,”隽之哀伤的:

    “我们怀疑那自杀的女人是你母亲。”

    恩慈怔怔的望住他们俩,仿佛意识都没有了。

    “你听见我们说话,是不是?”天恩扶住她。

    她点点头,突然间,站起来: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恩慈——”隽之吓一跳,那不该是她应有的反应。

    “别替我担心,即使真是她,我也受得了。”她哽着声音说。

    天恩对隽之点点头,跟着走出去。

    事情

    ——真是这么残忍?死去的那女人真是阿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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