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一笑,怎能拒绝呢?即使他并不希望她来。
“十分钟到。”她立刻挂断。
思哲放下话筒。晓净来,并不怎么影响他,她想来就来,有什么稀奇呢?
十分钟左右,晓净果然来了,一身白麻布的直身宽松旗袍,抱散着一头直发。
他呆愣一下,这样子象
——象不象披麻带孝?这是他的直觉。
“怎么穿这样的衣服?”他冲口而出的问。
“不好看吗?”她看看自己。
“我以为很潇洒呢!”
“我太古老保守。”他也笑起来。
“白麻布旗袍,我直觉的认为该在灵堂上穿。”
“是吗?”她毫不在意的转个圈。
“好,再等我十分
钟。”
她转身出门。
“晓净——”他叫。
她已飘然而去。
他很后悔,他不该对她这么说,他们之间没有这种交情,她不是美德。可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晓净这么走了,他可是得罪了她?
他无可奈何的退回沙发。等她十分钟,难道她会再来?
他又继续看书,两页没看完,门铃又响了。
门开处,又是晓净。依然全身白麻布,却是式样很好的套装。
“怎么样?满意了吗?”她走进来。
“刚才真对不起,我只是随便说说,你知道白麻布做成旗袍,的确象
——”
“象守孝?”她嫣然而笑。
“妈妈也这么说。”
“她说了你仍穿?”他问。
“她说什么我不必理,那是她的看法。”她淡淡的说。
“可是刚才——”
“你说又不同,我对你有信心,你说象守孝,那就一定象,为兔再留给你坏印象,我立刻换。”她笑。
“其实我只是无心说的。”他难为情的。
“老实讲,你刚才那么穿很有味道,只是——太素了一点。”
“你说得对,明天我再做几件别的颜色来穿。”她拍拍手。
“但是别的颜色未必有那种味道啊!”他说。他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真难伺候,”她觉得好开怀。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要我怎么做?”
“我——没有要求你做什么。”他皱眉。
“是吗?”她坐在他对面。
“真是在看书哦!”
“我是实话实说的人。”他说。
“那么,告诉我,你爱不爱美德?”她盯着他看。
他呆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说真话,你是实话实说的人!”她不放松。
“美德——是很好的朋友,”他吸一口气。没有任何不能说的,他正大光明,问心无愧。
“但是——我相信我并不爱她。”
“那么,你爱谁?或爱过谁?”她再问。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有什么关系呢?”
“真理,是不是?”她说得十分肯定。
“真理是我继母。”他心中一颤,晓净真是什么都知道?她真有一对透视眼。
“这是你的真话?”她笑,也不再逼他。
“你是来找我麻烦的吗?”他耐着性子。他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
“我会吗?”她眨眨眼,非常俏皮。
“除了想弄清楚这件事外,其他的我只想讨好你。”
“为什么要讨好我?”他笑。
她微微脸红,又有点语塞。
“想改变你对我的恶劣印象嘛!”
“我已经忘了以前的事。”他耸耸肩。
“没有人能忘记以前的事,”她的脸突然沉下来。
“不必骗人,没有人可以忘记以前。”
他诧异的望着她,怎么突然就变了。
“你不能,我也不能,”她继续说:
“以前的事象一条毒蛇埋在心里,它随时会钻出来。”
他望着她半晌,轻声问:
“你心里——有毒蛇?”
“我是忘不了。”她猛然抬头,尖声的叫。
“我回香港避开并不是办法,我仍然日思夜想。他那样对待我,我为什么还不能忘掉他?”
思哲很为准,他什么都不知道,叫他怎么劝?
“还有你,”她突然指住他。
“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出现?在这个时候。”
他吃了一惊,又关他什么事?他的出现与她有什么纠葛?他又不是为她来香港,以前他们并不认识。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出现在我面前?”她的手指几乎指到他脸上。
他不敢出声。她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又在发疯?
“我清醒得很,”她放下手来,叹一口气。
“大概上帝认为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不能再多加任何一样!”
“你对自己拥有的还不满足?”他半开玩笑。
她凝视他一阵,摇摇头。
“我宁愿用我的全部去换取一样我希望拥有的。”她说得十分认真,十分真诚,也十分——无奈。
“你——”他原想问她希望拥有什么,才说一个字,就发觉自己不该问。
他知道,答案可能令人尴尬。
“我还没有吃晚餐。”她忽然说。
“哦——我的钟点女佣离开了。”他说。“或者——我陪你出去吃?”
“不用,我知道你今晚不想出门,”她又变得好体贴。“我自己去厨房或冰箱里找一找。”
“我知道有蛋,有牛奶,有火腿,也有面包。”他说。
“我不想吃早餐。”她顽皮的笑。
“你自己去找吧!”他摇摇头。
“不必客气。看见什么吃的就吃吧!”
“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客气。”她笑着进厨房。
思哲坐在那儿,却是再也看不下书。
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温馨感觉
——晓净来了,自己在厨房翻来翻去,很——自然的温馨,就好象一个家庭,一家人一样。
“看,我找到了什么?”她端出一个碗,用碟子盖着。
“我猜不出。”他摇头,很欣赏的望着她。
“厨房里的东西有些是美德替我买的,有的是钟点女佣买的,我从来没有动过手。”
“还没结婚就当自己是大爷般,”她把碗放在桌上,过了好一阵,才掀开盖子。
“看,速食面啊!”
“你——也吃速食面?!”他万分惊奇。她那种身份,那种脾气,那样骄纵,也吃这样的食物?
“只听过,没吃过,今天第一次试。”她笑得好开心。“闻起来很香似的。”
“等一等,你得加一点辣油和葱花,”他奔进厨房,又立刻奔出来。他也童心大发吗?
“吃起来味道完全不同,不信试试,这是我的经验。”
她很听话的吃一口,睁大眼睛抬起头。
“真的,真的很好吃,怎么我从前不知道?几毛钱的东西原来也可以这么好吃?”她怪叫。
“这种速食面是台湾最老的一个牌子,叫
‘生力面’,不但味道合我们中国人口味,而且吃了会生力量。我在美国常常吃。”他笑,他只是在开玩笑。
“真的?真的?我明天叫厨房去买几箱,我每天都要吃,可以生力量。”她叫。
他笑她天真。除了她身边的一切,她好象什么都不懂,一点点小事都能令她惊喜。
突然之间,他心巾涌出一丝丝的怜悯,她虽拥有了别人所羡慕的一切.另一个角度来讲,她是不是也很可怜,其他方面,她只是一片空白。
“我开玩笑的,”他的声音也柔软了。
“此地买不到‘生力面’,如果你想吃,可以随时来我这儿。”
“我——可以随时来你这儿?好象
——好象美德一样?”她开心得连面也忘了吃。
“是。你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他说。
只不过几天,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和美德平等了。
她!晓净。
一星期,美德仍没消息,电话也没有一个,这令思哲意外。在互相认识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一直来往得很密切,尤其美德,有空总往他这儿跑,即使只坐着聊天也是好的。突然一星期没她消息,感觉上很怪。
这种怪
——大概是种不习惯。
可是晓净倒是每天晚上都来,坐一坐,聊一聊,或黄昏时陪他散步。
她当然不再提
“生力面”,这种东西吃一次已经够了,
“它”只不过是个借口。
渐渐的,晓净来也成了习惯。习惯总是极自然的,晓净在这星期几乎取代了美德的地位。
星期六下午,晓净还没来,思哲突然想起了美德,要见她的思想一涌而上。他不打电话通知,叫一辆车径自去到她家,他要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替他开门的佣人觉得意外,美德的母亲也意外的望着他,好象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是你?!你——怎么会来?”她的口气也奇怪。
“我来看美德,她不在家?”他诧异的望着她。
“不,不,她——”美德母亲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说:
“她已经去了机场。”
“去机场做什么?”他简直被弄糊涂了。
“樵之不是已经回纽约了吗?”
“哎--是,”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不是送樵之,她——她父亲陪她去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思哲问。
他完全不明自美德母亲的奇异神色代表什么。
“回来?!”她眨眨眼,摇摇头,嘴角有丝苦笑。
“不,她不回来了,她去纽约。”
“啊——”他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呢?美德不是在赶工作吗?怎么回纽约?
“为什么?什么时候走的?”
“四十分钟前。”母亲再摇头。
“我——很难说原因,但美德离开
——比较好。”
“这——这
——”思哲的心莫名其妙的乱,仿佛知道了些什么,又觉摸不到头绪。
“我去机场追她!”
他掉头就走,也顾不得礼貌了。
“你——”美德母亲追着出来,他已经进了电梯。她原本想告诉他,太迟了,追不到了。
一路上思哲不停的催计程车司机快,他真的很急,美德无缘无故不告而别,他确定与他有关,因为香港根本是为他而回来的。
终于到了机场。他那么沉得住气的人也已额头见汗。冲进送机室只见人头汹涌,到那儿可以找到美德?她坐那一家航空公司?
到泛美、日航的柜台都问过了,没有她的名字。她一定坐直飞纽约的班机,还有那一家航空公司有?啊!中华四月新开航的。他又奔过去。
果然,美德搭中华航机的,已登记好了。
他奔到闸口,四下张望,那么多问,她从那一个门入问?一转头看见了美德的父亲,只是他一个人
——
“伯父,美德呢?”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啊——是你,思哲,”美德父亲好意外。“你怎么会来?美德已经进去了。”
“刚进去吗了”他急得脸发红。
他有个感觉,今天若见不到美德,以前的那段友情也将消失。
“大概五分钟。”父亲说。
“美德,美德,我是思哲,你听见我的声音吗?”隔着木板墙,他突然大叫起来。
“思哲,别这样——”父亲吃了一惊。
“美德,你出来一趟,至少——告诉我原因。”思哲不顾一切的叫。
一个女的保安人员走出来,礼貌却严肃的说:
“对不起,先生,你不能在这儿乱叫乱嚷,这儿是公众场所。”
“我想找一个人,你能帮我忙吗?”思哲急切的。
“不能,对不起。”保安员微笑摇头。
“办好手续的人我们不希望他们再出来。”
“我——”
保安员又进去了。
“伯父,请告诉我,美德为什么突然离开?”他问。
父亲思索一下。
“走,我们先回去,在车上慢慢聊。”他领先而行,思哲只好跟在后面。
司机等在那儿,看见他们,立刻把汽车驶过来。
“是不是——樵之叫她回去?”思哲坐上车时问。
“不,她自己决定走的,”父亲摇头。
“我们谁都没有参加意见,她已是成年人,她有自己的主张。”
“但是——为什么?”思哲摇头。“我们是好朋友,至少,她该告诉我一声。”
“她离开与否对你是否很重要?”父亲问。
思哲呆愣一下,很重要
——也说不上,但他们是好朋友,这是无可置疑的。
“我想——她该告诉我。”他说。
“她没有讲自有她的原因,或者返些时候会讲,”父亲说:“美德很有主见、很理智,无论她做什么,我都放心,她是个很管得住自己的人。”
思哲立刻想到很管不住自己的是晓净,她们真是极端,偏偏又是表姊妹。
“那么,我仍可在新泽西的家找到她吗?”思哲问。
“当然,她仍住那儿,仍会回ae上班,”父亲笑。“她能处理自己的事情,我很放心。”
思哲无言。
他一直在想,美德这么不告而别,是因为他得罪了她,或因为晓净?晓净不是已变得正常了吗?
实在没什么理由,也许她厌倦了香港的生活。
司机先送他回家,和美德父亲告别,他径自上楼。
家里的电话铃一直在响,他冲进去,接听了。
“喂——”他才出声,那边已经在讲话。
“我是美德,我就要上飞机了,”她说得有些喘息。
“你若再不回来,就听不见这电话。”
“是,你在那里?怎么这么快有电话?”他开心得昏了头。“你不是到了日本吧?”
“我还在香港机场,最后几分钟,”她笑得很开朗。
“我听见你在移民局闸口叫我的声音,我已进去,不能再出来。我
——很抱歉没能先告诉你。”
“为什么?我真是想象不到。”他说。
“我若对你说——我怕自己走不了i”她说。
他心中重重一震,这是句怎样的话?若对他说,怕自己走不了?这
——这——
“但是我必须走,”她又说,还是那么开朗。
“我不走的话,一切会变得很糟,我不想这样。”
“什么会糟?我觉得没有理由。”
“以后你会明白,”她笑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现在不能讲?”
“可以讲,但你会觉得荒谬,所以留待你自己慢慢明白,那时就可能不荒谬了。”她说。
“美德,我们——还是好朋友?”他沉着声音。
“是,当然是,”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回纽约时,我还能见到你?”他问。
“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呢?”她大声笑,有点夸张。
“不是——美德,这半年的日子我们总在一起,你突然就走了,我很难说出感觉。”他说。
“那就别说了!”她好洒脱。
“总之,我能明白就是!”
“你可知道,晓净——”
“我不能说了,”她打断他的话。
“地勤人员已经站在我身边催了,我得走了,祝你好运!”
“美德——”他还想说什么,她已挂断。急得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当然,他们是会再见的。
放下电话,他愣愣的出了好一会儿神。人生的聚散就是如此,没有永恒,永远匆匆。
出神之际,门铃响了,进来的是晓净。
“美德走了,你知道吗?”她第一句话就问。
“知道。才知道,她事前没有告诉我。”他说。
“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这么匆忙?她有急事?男朋友等着她回去?”
“我想——都不是。”他下意识叹息。“她走自有她的原因,她是个能管得住自己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知不觉引用了美德父亲的话。
“我不明白。”她直率的。
“她甚至没告诉我。”
“她每一样事都告诉你吗?”他反问。
“啊——一不,当然不!”她呆愣着。
摇摇头,她说:
“我以为这样的事——何必瞒着我们呢?”
“刚才她打过电话来。”他说。
“只打给你?”她明显的不高兴。
“她怎么不记得我?”
“我想她很匆忙,临上飞机前一分钟打给我的,还没说几句话就挂了。”他说。
“她可以早些打,只要有心要打。”她说。
“我——赶着去机场,她已入闸,她听见我在外面大叫的声音,所以打电话给我。”他解释着,很自然的。
“你——追去送她?”她变了脸。
“是,她走得太奇怪,我想知道原因。”他说。
“你不必问她,因为我也可以告诉你。”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很久没见她有这种神色了。
“你?那——为什么?”他问。
“我”她扬一扬头。
她!
思哲走在车辆稀少的薄扶林道上。
已近黄昏,下班的车辆都已四散,四周安静得很。他已在这路上走了将近两小时。
离开学校他就在这儿散步。不,不该说散步,他已经很累,却不想回家,他怕见到晓净,昨夜她那句
“美德离开是因为我”令他震惊。
晓净对他有好感他是知道的,但这么直截了当的表示,除了震惊之外,他还有莫名其妙的不安和顾忌。为什么不安?有什么顾忌?他又无法说出来。
他怕现在回家碰到晓净,他会无言以对。
天色渐暗,他发觉已离家很远了。看看表.他叹口气就往回走。怕见也要见,逃避决不是办法,事情不可能无止境的拖下去。
他猛然想起美德在电话里说的
“现在说出来会很荒谬,慢慢的你会明白,那时可能就不荒谬了”。的确是,这件事他真觉荒谬,怎么可能这样呢?
美德所谓的荒谬是指他?晓净?或她自己?他发觉完全不了解女孩子们,他只不过在原地踱了一会儿步,甚至没迈出小框框,怎么她仿佛已飞越千万里了?
离家越近,他竟紧张起来,他该怎样应付晓净的单刀直入呢?
站在大厦外张望,没见着晓净的司机兼保镖,他安心些,她没有来。
回到家里,钟点女佣刚为他预备好晚餐,四周也打扫得整齐、清爽,很令人舒畅的环境。他坐下吃晚餐,女佣从厨房出来,一边还抹着手上的水。
“刚才有很多电话,都是一位小姐打来。”女佣说:“她不肯说是谁,我只好让她迟些打来。”
“谢谢你,我知道了。”他淡淡的点头。
他不习惯用女佣人,所以对女佣人十分客气与尊重,好象对客人一样。
“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提早些回家。”女佣人又说。
“我的小儿子今天发烧。”
“没问题,你走吧!”他立刻说:
“下次有这种情形,你可以不必来,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
“那怎么行?美德小姐要我好好服侍你的,我不来谁替你做晚餐?”女佣人笑着离开。
原来连女佣人都是美德的安排,她对他可真说是无微不至!
放下碗筷,他沉思一阵。美德这么走了,他竟完全没有追她回来的念头,其实
——他隐约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只是——他不愿深思,不愿探讨,不愿深究,他
——他是隐约知道的。
又吃了几口饭。虽然没饱,却已无食欲。他把吃剩的食物、碗筷送回厨房,回到客厅的窗前发起果来。
他望的是晓净家的方向,莫非
——他有所等待?他下意识的希望她来,是这样吗?
天已全黑,房屋大厦都不再看得清楚,只见她家的门柱上灯光闪耀,其余的全无动静。
他摇摇头,退回沙发。他不能这样全无心绪,也没有理由这样,他从未为任何一个朋友如此这般过。
他习惯的拿起杂志,只是习惯,他全无要看的意思。他
——只想打发今夜的时间。
门铃在这时响起来。
他先惊愕的望着门,然后一跃而起,急忙赶去门边,一边忍不住大声问:
“谁?”
门外是阵沉默,门开处,却是笑得安详又俏皮的晓净。
“除了我,还有另外的访客?”她问。
“不,我在看书,下意识的问。”他有难抑的喜悦,终于有人在他不宁的时间里来陪他。
“我被门铃吓了一跳。”
“我每晚都来的!”她说。
他不敢说刚才没见她家大门有何动静,他还不能确定刚才的喜悦到底是为什么?
“我——着书入了神。”他说。
“下午呢?放学之后一直没回家?”她盯着他。灯光下,她那丝出尘的秀气更清晰,非常动人。
“我散步。”他避开了她的视线。
“想一个问题而忘了回转,结果走了好远。”
“难怪我一直打电话你都没回来。”她笑。
“你找我有事?”
“我想我你来我家晚餐,”她说:
“我自己弄了一点菜。”
“自己动手?”他意外。
“别人能弄,我为什么不能?”她拍拍手,那样子好象刚弄完,很满意似的。
“我错过了好机会。”他说。
“我可以再弄。”她笑。她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夜他们曾不欢而散,她曾发脾气。
“算了,不好意思再麻烦。”
“我自己喜欢弄,谁说麻烦?”她扬一扬头。“等会儿去我家坐坐?”
“在这儿不好?”
“我想拿我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她笑靥如花。“小时候我很神气,很威风。”
“现在也很神气,也很威风。”他说。
“差得远了。”她笑。
“小时不懂事,以为外表神气、威风就很了不起。现在
——我相信不容易,我不要外表的驯服,我要内心的尊重。”
“看来你是长大了。”
“饭不是白吃,书不是白念的,当然我长大了。”她说。“而且成熟。”
他凝望她一阵,忽然说:
“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见你这么真正开心,讲话也心平气和。”
“现在是心平气和嘛——没有了心理压力。”她说。
“有什么压力?”
“不讲。”她顽皮的。
“到我家去我才讲。”
“交换条件?”
“不,诚心邀请。”她说。
“你这一生中,有几次向别人这么
‘诚心邀请’过?”他忍不住这样问。
“记不起,好象——不曾试过。”她作思索状。
“在欧洲呢?”他提醒。
“没有。”她断然说:
“你是我诚心邀请的第一人,以前——我脾气不好,别人诚心邀请,我也未必接受。”
他点头微笑,他相信她是这样的。
“你的脾气——是怎样变坏?”他问。有好奇,也有些关心。”
“我不知道。”她想一想。
“我只是觉得越来越多事不遂我心意,也越来越多的人或事令我看不顺眼。”
他盯着她半晌,摇摇头。
“这是霸道。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谁都有看不顺眼的人或事,为什么唯独你会乱发脾气?那些人或事是否顺眼与你无关,是不是?”
“也不全是。”她居然不生气。
“有些人,有些事与我有关,我能不发脾气?”
“是真有关?或是你一厢情愿?”他一针见血。
“这——你别管,”她瞪他一眼。“大多数人想和我有关还没门儿哩!”
“那么,被你发脾气的人,还该感到光荣才是。”他半打趣的。
“不要讽刺我,我不是改了很多吗?我已经很用力、用心的在压制自己。”她说。
“不必压得太厉害,否则弄巧成拙。”他笑。“小心你变神经病。”
她又瞪他一眼。
“你怎么越变越不象以前呢?刚认识你时,你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她说。
“你不是一样吗?你也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说。
“那么——去不去我家?”她又转回老题目。
“去与不去其实是极普通又简单的事,”他笑。“但是——你似乎很重视。”
“除了小时候的照片外,我想请你去看地牢,就是那个刑具房。”她说。
“哦——”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现在我也有资格看那间地下室了吗?”
“为什么你讲话总带刺?”她皱眉。
“哎——不,好吧!我们现在就去你家。”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在针对她。
离开他家大厦,步行两分钟就到她那漂亮的别墅。意外的是,她那司机兼保缥并没有一直跟在背后。
“司机呢?”他四周望望。
“我放他长假,”她淡淡的。
“大概有两年多,他没见过妻子儿女了。”她说。
“这很不人道,知道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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