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问她不是更好吗?”他说。
“她会更重视你的意见。”哈得赖恩说。
他们都默不吱声了。后来艾米走了进来。
两天来洛克立先生显得激动而兴奋,在用心思考着这件事。哈得赖恩平静秘密地四处闲荡,也不去问什么。终于,父亲和女儿单独在一块了。这是清晨时分,父亲疼痛不堪。当痛劲稍稍过去了的时候,他静静地躺着,思考着。
“玛蒂尔达!”他突然叫道,看着自己的女儿。
“哎,我在这儿呢。”她说道。
“啊,我要你做件事……”
她期待地站了起来。
“不,安静地坐着。我要你嫁给哈得赖恩……”
她以为他在胡言乱语,站了起来,惶惑不安,给吓坏了。
“不,你安静坐着,你安静坐下,听我跟你说。”
“但是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爸爸。”
“啊,我知道得十分清楚。我告诉你,我要你嫁给哈得赖恩。”
她目瞪口呆。他是个不多言语的人。
“你要照我说的去做。”他说道。
她冷漠地望着他。
“是什么使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高傲地问道。
“是他。”
玛蒂尔达几乎看不起父亲了。她的骄傲受到了伤害。
“哎唷,这太丢人了。”
“为什么?”
她慢慢地看着他。
“你问我干吗?”她说道,“真讨厌。”
“这小伙子很坚决。”他恼火地答道。
“你最好告诉他打消这样的念头。”她冷冷地说道。他转过身,看着窗外。她满面通红,直挺挺地坐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父亲转身对着她,看起来非常冷酷。
“要是你不愿意,”他说,“那你就是傻瓜,我会让你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代价的,明白吗?”
她感到突然袭来的恐惧攫住了她,顿时六神无主,惊恐不安,茫然不知所措。她死盯着自己的父亲,相信他在说胡话,或是精神失常,或是喝醉了。她该如何是好呢?
“我告诉你,”他说,“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明天就派人去叫怀特尔来。你们谁都得不到我半分钱。”
怀特尔是律师。她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他会派人去请他的律师,然后立个遗嘱把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哈得赖恩,无论她还是艾米都得不到任何东西。这真是太过分了。她站起身,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几个小时过去了,她都没有出来。终于,到了深夜,她向艾米吐露了秘密。
“这狡猾的恶棍,他要的是钱。”艾米说,“父亲真是神经出问题了。”
哈得赖恩只是想要钱这一想法对玛蒂尔达来说又是一大打击。她不爱这个让人无法忍受的年轻人——然而她从未把他当作邪恶的家伙。他现在在她脑中变得丑陋可怖。
第二天,艾米跟父亲吵了一架。
“昨天你跟玛蒂尔达说的那些话该不是真的,对吧,爸爸?”她咄咄逼人地问道。
“是真的。”他答道。
“那你要改变遗嘱的事呢?”
“真的。”
“你不能这么做。”愤怒的女儿叫道。
可他微笑着看着她,并带着一丝恶意。
“安妮!”他大叫道,“安妮!”
他仍旧有气力送出声音。女仆从厨房里走了进来。
“换上衣服,到怀特尔的办公室去,说我要尽快见到他,要他带张遗嘱表格来。”
病人稍稍靠了一下——他不能躺下。他女儿如同受了打击似地呆坐着,过了一会才离开房间。
哈得赖恩正在花园里闲逛。她径直朝他走去。
“这里,”她说,“你最好离开。最好带着你的东西,从这儿离开,快走。”
哈得赖恩缓缓地瞧着这个狂怒的姑娘。
“谁说的?”他问。
“我们说的——离开,你已经造成了太多的伤害。”
“叔叔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他这样说的。”
“我去问他。”
但艾米旋风般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你用不着。你什么都用不着去问他。我们不要你,所以你可以走了。”
“这里是叔叔当家。”
“一个垂死的人,而你四处巴结,盘算着他,或者干脆说是要他的钱!——你真是猪狗不如。”
“噢!”他说,“谁说我盘算着他的钱?”
“我说的。可是我父亲告诉玛蒂尔达,而她知道你是什么人。她知道你在追求什么。所以你也别痴心妄想了,因为你会得到唯一的东西——就是去当你的街头流氓!”
他背对着她,认真思索着。他没有想到过她们会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在追求金钱。他确实需要钱——非常需要。他极想自己当老板,而不是一个被雇佣的人。但尽管那么敏感地替自己打算,他也知道自己要玛蒂尔达并不是为了钱。钱和玛蒂尔达两样他都想要。但他告诉自己这两种愿望是分别独立的,并不是连成一体的。没有钱,他无法与玛蒂尔达相处。
但他并不是为了钱而要她。
当他头脑中弄明白了这一点时,他逡巡着,注视着,寻找机会告诉她。可她总躲着他。傍晚时分,律师来了。洛克立先生仿佛有了新的精神支柱——补订了一份遗嘱,把以前的安排整个地变得有条件了。要是玛蒂尔达同意嫁给哈得赖恩,原先的遗嘱照旧生效。要是她拒绝,那六个月后,全部财产归到哈得赖恩名下。
带着刻薄的满足,洛克立先生把这事告诉了小伙子。他好像有一种奇异的,十分不可理喻的报复的,报复这些长时间围在他身边、这么小心伺候他的女人们。
“在我面前告诉她。”哈得赖恩说。
洛克立先生便派人去叫他的女儿们。
她们终于来了,面色苍白,沉默不语,顽固执拗。玛蒂尔达似乎隐退到很远了,艾米则像一个斗士准备战斗到死。这位病人斜倚在床上,眼睛闪闪发亮,肿胀的手在发抖。可他的脸再次显现出原先耀眼的英俊来。哈得赖恩安静地坐在一边,这是个慈善所出来的不屈不挠的、危险的男孩。
“那是遗嘱。”父亲说着,把那张纸指给她们看。
两个女人沉默地、一动不动地坐着,没加理睬。
“要么你嫁给哈得赖恩,要么他拥有一切。”父亲得意地说道。
“那让他拥有一切吧。”玛蒂尔达冷冷地说道。
“他不能!他不能!”艾米猛然地叫道,“他不能拥有这个。这个街头小流氓!”
此时,在她父亲脸上浮现出一种有趣的神情。
“你听听,哈得赖恩。”他说。
“我提出娶玛蒂尔达表姐并不是为了钱。”哈得赖恩说着,脸红红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玛蒂尔达用她那深蓝的、让人迷醉的眼睛慢慢地看着她。
在她看来他好像一个不可思议的小怪物。
“哼!你这个撒谎精!你知道你为的是什么。”艾米叫道。
病人笑了起来。玛蒂尔达继续生疏地凝视着这年轻人。
“她知道我不是。”哈得赖恩说。
他终于表现出了自己的勇气,就如同一只耗子最终有不屈不挠的勇气。哈得赖恩具有耗子的利索、冷淡、隐秘的品性。可他也许在所有的勇气中偏偏具有终极的勇气,最不能遏制的勇气。
艾米看着她的姐姐。
“噢,好吧,”她说,“玛蒂尔达,——你不用伤脑筋了。让他拥有一切吧,我们会照顾自己的。”
“我知道他会占有一切。”玛蒂尔达心不在焉地说。
哈得赖恩没有回答。他知道事实上要是玛蒂尔达拒绝他,他就会拥有一切,然后带着它离开。
“一个狡猾的小男人!”艾米说道,做着轻蔑的怪脸。
父亲无声地笑了。可他疲倦了……
“那么,走吧,”他说,“走吧,让我清静一下。”
艾米转过身,看着他。
“你自作自受。”她斩钉截铁地对父亲说。
“走吧,”他宽容地答道,“走吧。”
又一晚过去了——一个值夜班的护士彻夜守护着洛克立先生。又一天来临了。哈得赖恩像以往一样呆在那儿,穿着羊毛衫,粗糙的卡其布裤子,脖子光秃着。玛蒂尔达四处走动着,虚弱而茫然,艾米那白皙的脸变黑了。她们都很安静,因为不打算让那懵懂的仆人知道任何事。
洛克立先生有几次严重的发作,痛得很厉害,以致难于呼吸,好像生命的终结快要到了。他们都很平静,无所求地做着事,但都不屈服。哈得赖恩在心里合计着,要是他不娶玛蒂尔达,他就会带2万英镑到加拿大。这本身是个非常让人满意的前景。要是玛蒂尔达同意,他就会什么都得不到——她会得到她自己的钱。
艾米开始着手行动。她出去找律师,并把他带回家,进行了一次会谈。怀特尔试图吓唬这年轻人退缩——但是毫无效果。牧师和亲戚们被召来了——可哈得赖恩瞪着他们,对他们的劝说不予理睬。不管怎样,这些使他很生气。
他只想俘获玛蒂尔达一个人。很多天过去了,但他却没有收获:她躲着他。终于,有一天,他逮着了她,当时她去摘鹅莓,吃了一惊。他拦住了她的退路,并马上开门见山地谈起来。
“那么说,你不要我?”他用那种带有微妙的暗示的嗓音说道。
“我不想跟你说话。”她说着,别过脸。
“可你把手放在我脸上。”他说,“你不应该那样做,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你不应该摸我。”
“你要是个体面的人的话,就知道那是个误会,并会忘掉它。”她说道。
“我知道那是个误会——可我忘不了它。要是你让一个男人觉醒过来,那他再也不能入睡了,因为他晓事了。”
“要是你身上有一丝体面的话,你应该离开的。”她答道。
“我不想走。”他答道。
她眺望着远方,终于,开口问道:
“如果不是为了钱的话,你纠缠我又为的是什么。我年纪大得可以做你的母亲。在某种意义上,我曾是你的母亲。”
“没有关系,”他说,“你对我来说根本不是母亲。跟我结婚,去加拿大吧——你也可能这么做的——你摸了我。”
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栗,突然愤怒得满脸通红。
“真是下流!”她说。
“下流?”他反驳道,“你摸了我。”
最后她从他身边走开了。她觉得他已经逮住了她。他又生气又沮丧,觉得又一次被瞧不起。
同一天傍晚,她走进父亲的房间。
“好,”她突然说,“我嫁给他。”
父亲抬起头,瞧着她。他疼痛难忍,显然病得不轻。
“现在你喜欢他了,是吗?”他问道,带着一丝微笑。
她俯身看着他的脸,死亡离他并不遥远了。她转过身,冷冷地走出房间。
律师被叫来了,准备工作在迅速进行。在所有的空闲时间里,玛蒂尔达不跟哈得赖恩说一句话。要是他跟她讲话,她也从不作答。早晨,他走近她。
“那么说,你回心转意了?”他说道,闪烁着喜悦,几乎是善良的眼睛里向她投出愉快的目光。她睥睨着他,转过脸去。她从内心里看不起他,然而他坚持着,并且胜利了。
艾米乱骂着,哭泣着,到处诉说。玛蒂尔达沉默不语,不动声色。哈得赖恩安静满足,夹杂着恐惧。可他紧紧克制着自己的恐惧。洛克立先生病人膏肓,已无法挽回了。
第三天举行了婚礼。玛蒂尔达和哈得赖恩径直从注册处开车回家,直接走进垂死者的房间。他的脸也因瞬间的清晰的微笑而有了光彩。
“哈得赖恩,——你得到她了?”他略有些粗俗地说。
“是的。”哈得赖恩说,他两颊苍白。
“啊,我的小伙子,我高兴你是我的。”垂死者答道。然后他改变视线,紧盯着玛蒂尔达。
“让我们来看看你,玛蒂尔达,”他说。接下来,他的声音变得奇怪而难以听清。“吻我。”他说。
她弯下腰,吻了他。她以前从未吻过他,即使是做小孩的时候也没有过。可她此时神态平静,非常平静。
“吻他。”垂死的人说。
玛蒂尔达顺从地努起嘴,吻了这位年轻的丈夫。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垂死的人咕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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