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旗袍(3)
南丁的表情中有一丝令人几乎觉察不到的窘态,她甚至掠过隔在中间的余,去看了一眼奕华,然后才款款而言:我很喜欢诗人艾青夫人高瑛写的那首《致艾青》。几句话,却耐人寻味。姐妹们不烦,我念给大家听听:“我有时走在你的左边/有时走在你的右边/但仔细想想/还是走在你的后边。”
南丁低沉而漂亮的声音在酒吧的每一个角落回荡,所有“旗袍们”的叽叽喳喳都因这样的朗诵而停息。突然的安静,使场子里的人陡然发现有许多船只仿佛正“嚓嚓”擦过酒吧的门窗,呼啸而过,让酒吧有着近似余震般的摇动——这真个忙疯了的时代,连夜晚也在来去匆匆,不肯入眠。汽笛声、江浪的吼叫声,声声像冲锋号吹起,号召着人们投入这激烈的奔忙、激烈的夜。
而这种激烈更强调着酒吧内奇怪的安静。余已察觉到这安静充满着的危机,立马对音响师说:放曲子,跳舞。
是前苏联的歌曲《纺织姑娘》,跳华尔兹的。
“旗袍们”环顾场内,男人寥寥无几。那么令人遐想的规定——带丈夫以外的男伴来,终成虚化。只有余和很少的人带来了青嫩的男孩或苍桑的老男人,实现了这豪迈的举措。“旗袍们”自然是不屑老男人的。但青嫩男孩更让她们无所适从。面对青嫩,她们有着自觉的羞愧,更别说了。那会被她们自己都看不起的,视作有嫌疑的犯罪。
场内的灯光倒是愈加五彩斑斓了,照亮着五彩斑斓的旗袍——短俏与齐脚款的;高开衩、低开衩的;如意襟、琵琶襟、双襟的;竹叶领、滴水领、凤仙领的;刺绣的、镶色的、滚边的;轻盈秀丽的海派风格与矜持华贵的京派传统的。这是好盛大的一个旗袍节日,旗袍笑逐颜开的狂欢。但,妙曼的歌声再怎么回荡,许多穿着旗袍的女人不过是你看着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是她们的舞伴?她们面对的似乎是像沙尘暴般没完没了的旗袍。永远的旗袍。该死的旗袍。
南丁再一次登台,举着酒杯对众“旗袍”说,喝酒吧。我专门从北京带给来的法国普罗旺斯地区产的红葡萄酒。养颜呢,喝下去,就像有一缕普罗旺斯的阳光照着呢。姐妹们喝吧。奕华,你多喝点。
她将手中的满满一杯红色“忽”地倒入口中,然后问后台的电子琴伴奏师:会不会弹《西波涅》的伦巴曲,就是张曼玉在电影《阮玲玉》中跳的那段?伴奏师弹出几个音,南丁轻轻跟着哼了两句:“对,就是它。节奏还可以再快点。”她又为酒杯斟满神秘莫测的红色,边喝边晃晃悠悠地跳起了伦巴。透过高脚杯,可看见红色液体在激烈地晃荡,如同火车正面临着随时都可能脱轨、被抛出去的灾难……
西波涅 ,你像朝霞一样美丽。
西波涅,像夜莺 ,在那月夜歌唱,
你呀,西波涅,
你的嘴唇甜甜蜜蜜像一朵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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