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奥涅金(4)
他泪水涟涟的模样不仅表现出对子青的深情与追忆,更是对奕华的控诉,又增加了奕华的犯罪感,似乎奕华扮演了十恶不赦的凶手,杀戮了一段美好的姻缘。奕华被他的哭泣与诉说弄得脑袋快爆炸了。她想,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还击,她要扭转这不公平的棋局。于是,便换作一种冷幽默的语调说,我是对不起老师,已罪有应得,受罚了。但你恐怕忘了自己的角色了,你不也是同案犯?或许,更该是主犯。你逃得了干系吗?
老乔针锋相对,毫不手软:“男人犯罪都来源于女人的教唆,是夏娃支使亚当去偷食的。你是‘女奸’,女人中的奸细,有了你,鬼子才进了村。”
“哈哈,‘女奸’,好一个有趣的新词儿,乔大师不愧是乔大师。只是忘了我这个‘女奸’拜你所赐,鬼子自己不想进村,又何来‘女奸’呢?乔大师啊,你得补一补逻辑学,否则你高智商的子青也会觉得你在一派胡言。”
奕华把食指逼进老乔的鼻尖,像插了一把匕首过去。老乔像是被戳破了洞的皮球,软软的一堆瘫在被窝里,呜呜地哭着说:是啊,我是同案犯、主犯、鬼子。我是有负子青的。年轻的时候在大林子,曾对老天发过誓,若赐我一个女人,会好好待。哑妻就不说了,可怎么就待子青也不好呢?也不知为什么,与女人真枪实弹呆在一起了,就生厌得很,总守不住自己。在美国也去嫖过,一个白人,一个日本人。把日本女人干得走路都一瘸一拐了。回来后,又和一女学者发生过关系。子青都晓得,也痛苦,最后还是忍了。她说我有病。我是有病:一闭眼就觉得自己还是躺在大林子里,孤苦伶仃、人不人鬼不鬼的,只能从一个女人的面容幻想到另一个女人的面容。而现在这样的幻想继续折磨着我。当无法从幻想之苦中解脱时,便只能着陆于女人的身体了——从一个女人身上翻滚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去,来回的翻滚、忙碌,在众多的身体、声音、喘息之间应接不暇,才知道自己是回到了人世间……奕华,你是作家,应懂得我的绝望多么深重。
奕华说,哦,我终于懂了,不过觉得这个世道欠了你,得偿还,可怜的女人便成了你讨债的人,尤其是你的子青。明明知道在欺负她,也就欺负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多的事她都忍了,偏偏到我头上她就不肯忍。
“奕华,你是聪明的,知道子青是何等在乎你,所以才不能忍。说一千道一万,她离我而去,还是因为你。可是当初我们什么也没有哇,只是对你有一点幻想而已”……老乔满腹委屈地开始耍赖。
奕华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穿完整,甚至抹上了口红。这让她觉得自己完全处于安全地带,有了力量来与仍赤身躲在被窝里的男人谈判。她说:老乔,你记住,我不会是上官子青。你若有点什么幻想,我倒可以忍。因为我也有。扯平了。我倒不像上官子青那样迂腐。但不能嫖啊、之类的。我平生最恨,亲爹也不会放过。说到这,触到奕华的痛处,她放声大哭,老乔也唏哩哗啦地哭。
以后,每次两人,他都会以忏悔的口吻谈起子青。子青成为了伴随他们夫妻生活的必修课程。奕华有时甚至觉得干那事的时候,不单是她与老乔参与了,是一场三人的游戏。一回头,上官子青就在床的另一端。或者,老乔根本就是在与上官子青在做——与一个幻想在做,上官子青成了老乔无尽的思念。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当上官子青是水的时候,只是被人运用;成为了雾,便被人思念了。
奕华也在幻想。但不会是林肯。林肯永远如同党岭上的素荷那样圣洁。是高于尘世的东西。她想念过他的怀抱,却从不想其它的,视为肮脏。搬进黛岭333号前,她拿出林肯送给她的手抄本《欧根?奥涅金》,抚摸——那个男人的字迹,犹如那个男人的体温,甚或微笑时上翘的嘴角。多么幸福的抚摸啊,指尖都可能滴出欢喜的泪来,算是告别。之后,她把手抄本锁进母亲给她的纸皮箱里,像是在银行里存上了一大笔钱。不过,她告诫自己,不能轻易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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