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的身体(16)
女人没对她多说,拉着她上了车,说到了左岸的咖啡馆再细细说。奕华坐在她旁边,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浓郁香水味,看着她的披肩长发中夹杂了那么多的白色或淡灰的头发,也没染烫打理一下,干枯枯的荒草似的,触目惊心,也是恍然如梦。只有握方向盘的手她还熟悉,白皙、长指头。
下了车,奕华恍恍惚惚跟在这个高大的身影后走着。风刮起那人的黑风衣像一种颓废的舞蹈,在巴黎颓废的街道上旋动,偶尔被哪里来的灯光逮住,那颓废感才消遁。也才让奕华发现,他(她)也是用了心来做女人的——齐膝长的黑风衣,是七分袖,袖口突然来了一道指头宽的窄边,有两颗仿水晶钻的纽扣在闪耀。阔翻领打了碎褶,恰好是当季巴黎的流行。到了咖啡馆落座后,他(她)脱了风衣,里边是有点波西米亚风的小吊带裙,裙裾参差,收敛与豪放融为一体,也是黑色的,弧形领口散落着银光闪闪的亮片。他(她)穿了这么一身做工精致、价格不菲的衣服来见她,用心良苦哟。奕华反而觉得自己中规中矩的夏奈尔套装与它相比,暴露出极大的失算:太不适合夜巴黎暧昧自由的情绪了,倒有点像要赶去参加什么谈判之类的。还有指甲。奕华的指甲修理成椭圆形状,画着荷之类的花卉,配夏奈尔套装便不搭调。他(她)的指甲形状是法式的方口,黑色作底,靠指肉处镶着一排银色的亮钻,简捷、硬朗,与吊带裙却有了彼此的顾及,又让亘古的经典黑色,挤出那么点介乎于妖冶与妩媚之间的东西。
年轻的男侍站在桌边,等着他(她)点咖啡,顺便就朝他(她)暴露的一瞥。他(她)也飞过去了一个眼风,两人有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她)仍然保持着体贴细腻的习惯:咖啡来了,先为奕华加了少许的糖和奶,搅拌好了,才放在奕华的面前。而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照顾却更让奕华感伤。
呵,恍然如梦。坐在这个男人、不、已是女人的对面,奕华只有用如梦二字把自己包裹起来。她除了干包裹的事,伸出头来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勇气都没了。
太离奇,她没有办法消化的离奇。原以为,这个人,这个第一个与自己肌肤相亲的男人,一生都见不到,也不要见了。他回东北后再没来校复课。她曾给他写过许多信,包括把被覃拒绝的钱寄给他,均无回信。最后杳无音信。
也想过这样困窘的见面:大街上,他带着他的妻子、拖着他的孩子;最离谱的就是想到他又与覃在一起了。但,都没有想象力来设计两人这样的见面:在生活的别处,他(她)们成为了姐妹……
他(她)说自己已改名为林奕,“奕华,这个名字你该懂得的。”他(她)说。回东北后治好脚,他心事苍茫,不想再读书了,只想糟践自己,尤其是身体。他总像是被什么追逼着,逼到山穷水尽的绝路。这条路踏上去,就是不归路。
而踏上这条路就得挣钱,挣很多钱。
他又开始了打工。 “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着挣钱,也不管糟不糟蹋自己,什么钱都挣。有时候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说到这,他(她)有点期艾,泪水又在眼眶打转了。
挣了好些年的钱,凑足了数,去做了变性手术。第一次不太成功,几次修修补补,死去活来,才成了今天这样。母亲也哭得死去活来。倒是继父开通,说做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只要人活着就好。母亲咬咬牙也就想通了,手术后吃喝拉撒都是母亲侍候。异姓的妹子(就是来学校的那个),也是个情义之人,拿了自己打工的积蓄给他做后期的补就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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