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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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的身体(15)
    第十章 他的身体(15)

    奕华也哭得酣畅淋漓,好久都没这样出声地哭了。她羡慕着林一白,可以被一个热乎乎的怀抱搂住,那是母亲的怀抱,一如母亲的子宫,进去了就安全了。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林一白缩成一个小孩,再往小处缩——婴儿、胚胎,他真的缩回他母亲的子宫里去了,幸福地在里面蜷曲如弓,睡觉,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外面。她往前扑,想找一个怀抱,却扑了个空。

    林一白离开学校时,拄着拐还是难以移步,仍得母亲背,从校园去碚城的长途汽车站,坐车到渝都,再走路去火车站,坐火车到北京后转哈尔滨的火车,再转伊春的火车,再转去五营的长途汽车……奕华只是想一想,已是八千里路的云和月了。林一白的母亲半背半扛着,用粗麻绳在腰间捆了几圈,把自己与儿子捆成了一体,防不慎滑下来。她在车站当着儿子的面对奕华说:再找个好男人吧,我们没福气留住你这么个好闺女当媳妇的。

    林一白对奕华已无话可说,眼神犹如隔了大江大海般的阔远。只是拿出一件编织着复杂花纹的纯羊毛套头毛衣,让奕华转交给他。稍作犹豫,又拿出一叠钱,让奕华一并交给他。那叠钱多得让奕华吃惊。也见到林一白母亲惊愕的表情了。只是惊愕之后,更有无奈的绝望。

    他是谁,林一白并不说破。只是喃喃解释,自己去寻他,并不是指望重续友情:“当年在农村他就想要一件毛衣,说过多次。我的太大,他穿不了。后来他就走了。读书后,我专门寄钱让妈买上好的线为他织的。找他,不过是送毛衣而已,遵守一个诺言。”

    后来,奕华求马狂和他的发小替林一白送去。马狂转述,送去的时候,毛衣与钱,覃都不收,态度决绝。尤其是钱,他竟是一巴掌把老婆推远,黑着脸鲁声鲁气对她说:“别收哈,别怪我翻脸哈。”他老婆倒是眯眼一笑,各自个儿拽过毛衣,摸了摸,用鼻子嗅了嗅,又剪了截线头子用火烧,烧出一股子羊骚味,在充满口痰气息的屋子里徘徊不去。覃的女人便双眉一挑,口吻暧昧地说,急什么急嘛?这,总是可以留下的,算一个念想。覃的脸骤然升起了红云,望着老婆眼睛竟露出哀求之色。

    送走林一白的那夜,奕华又做了一大堆梦。一会儿梦见了丹巴的“卡卡姑娘”摊着手,朝她得意的笑,似乎在说,还信不信我啊,你看,男人又像水一样流走了吧;一会儿又梦见谁赶着马车,送自己与林一白走在伊春到五营的路上。并不是满天大雪,而是山水的艳红与金黄,像党岭的秋色。山水本来不是那模样,只因有一只鸟在空中一边飞一边吐着血。也不知那小小的身体里怎么拥有无尽的血?一路飞一路洒下来就将山水变成了艳红或金黄。自己抱着生死未卜的林一白,附着他耳边说:你就进来吧,变成我的孕儿或胚胎,留在我的子宫里,让我永远保护……

    11

    关于林一白,这已是后话,二十多年以后的事了。

    2004年初夏,奕华随渝都文化代表团去巴黎参加某活动。登蒙马哥山丘,看圣心大教堂,突然便刮起风急浪高般的阵雨,把巴黎沦陷于深灰色的雨雾中,建筑、车、人,流动的与非流动的都被雨雾混为一体,只呈现出一个无边无际的巴黎。呵,令人绝望的无边无际,甚至,比海洋更可怕,连同颓废的古老,连同曾经似火的拉丁风情以及黑头发蓝眼睛男人轻佻的眼风。奕华对巴黎的感觉也濒临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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