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丹巴(3)
她不知这些出没于墓碑的男人是些什么人?只觉得他们的年轻一如自己,一如车上正捂着自己的男人们。那他们的气息和能量呢?怎么丝毫也感觉不到?奇怪了。她张口问央金:那些男人是谁?央金却更紧紧地抱住她:“不得了,说胡话了,不得了。”央金焦急地对其他人说。后来到了丹巴的甲居,她才听央金的阿爸说,那些墓碑下埋的都是修川藏线二郎山段牺牲的解放军战士。不是有首歌这样唱:二呀嘛二郎山,高呀嘛高万丈。想一想嘛,高万丈就是上天去了,天路啊,险,死的人一潮又一潮,平均修一公里路就得死人,说这段路是人骨头垒起来的,一点也不过分。央金的阿爸说着,泪就出来了。原来他当年便修过川藏线的。央金的阿爸还对奕华说:了不得啊,姑娘。你看到的就是他们啊。这不是迷信,是你有天眼,看得见冥界。你的前世搞不好就是我们藏区的活佛。
奕华自然不敢去想自己是否有天眼、有前世。她只清楚自己过二郎山时差不多快死掉了:发高烧、说胡话,徘徊于生死之间,愈来愈接近无边的黑暗,死神的巢穴已清晰可见。直到躺在康定的一所小医院里突然地清醒,黑暗才从她身边渐渐散去。她侧过脸,从藏式的窗户看出去,阔大的天空里,贡嘎山巍峨于云端之上。那又是一座威风凛凛的男儿之山,冰雪也掩不住它青铜器般的质感。它沉默,任云绕雾缠也不动声色,像身着盔甲即将出征的帝王,表情坚毅,冷酷得近乎于狰狞。
奕华突然很想念母亲,觉得母亲离她很远很远了,像住在另一个世界的时空里,仅仅是眼前这座贡嘎山就足以挡住她回去之路,以及母亲的怀抱。仅仅是一些山,就让她成了找不到来途的孤零零的人,连回忆都是弱不禁风的。她想啊想,又是头痛欲裂,只有梦让她找到回忆的路径。梦竟比白昼的冥思苦想更真实更清晰——
她想起了离开南亘山前后的琐琐碎碎:母亲从没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谁帮助她找到的这份工作?母亲没问,只是埋头嘿哧、嘿哧给她准备四季的衣服、被褥、洗脸盆、洗脚盆,好几个鲜红的月经带,用柔软的草纸折叠成条型,几大包,似乎是一辈子的,供奕华随时取出来塞到她万分憎恶的月经带中去。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