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恐惧(5)
庄园太大,又加之各自在外读书,姐妹弟兄平时难得一聚。我17岁那年从女师回家过暑假,看到两个穿着灰长衫、高高条条的男子,站在东园子的老黄桷树下说着话。好是惊讶:哪来的两个年轻男子呢?近处一看,一个是“十爸儿”,已长得很高的他,如女孩般秀气,眉眼更像了。是太太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有点周璇的意思。但十爸儿一个男孩子长成了那样的楚楚动人,倒不知让人如何是好?
另一个男子转过头来,有着“美人沟”的精致下巴先送过来的,然后才是恍惚的眼风,像仍在另一世界里流连。年龄大概在十岁,长衫子的灰是掺入更多白色的那种,显出了土布质感的薄透。显大,风一吹,长衫子旗帜似的在他身上飘扬,又像要挟裹着他上天去似的。他长得也文气,但属于俊朗的那种,给人风霜感。“十爸儿”介绍说,是他们大学大他一级的同学,叫胥尚飞。“十爸儿”让我称他为“胥老”。我“扑哧”地笑出声:“人家才多大,怎么就往老处叫?”男子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没……没关……没关系,大家约定俗成嘛。”他说。手心都是汗,说话挺紧张还口吃。但他的手的确是男人的手,骨节粗大,充满力量,像海洋。我的手被顷刻淹没,娇小无力了——是被他抓住的颤抖着的小鸟,无处躲藏——就这一瞬,我爱上了这个男人。
你会笑话我吧,握一下手就会爱上男人?但想想我身处的环境吧。你应该去过笛山下的那个大庄园吧?不是废弃了么?废了好,早该废了。那么大哪像人住的地方?鬼住着都害怕呢。那个时候园子里也见不到什么人影,阴气好重,花开过一二茬便成片地死亡。只有青苔旺盛,一不小心,连房间里的床柱头上也会爬满。笛山那边吹来的风也是湿漉漉的,倒真像有人吹出的笛声,低缓悲切,青天白日里听着已让人发怵了,何况夜里去听,魂魄都要被掠去似的。园子也不敢乱走:记得我有次跑进一条叫影子巷的,它细长窄小,真的就只能装下一个影子。以为它能通向哪里,到头却是铁青色的院墙。一株芭蕉树站在那里,自怜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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